六十大壽前幾天,我正在看需要準備的東西時,季州餘穿戴整齊,從臥室出來。
他走到我身旁,“過幾天你過生日,我不在的話,你一個人可以應付的來吧?”
還沒等我問出為什麼,他就已經開口回答。
“那天也是她的生日,我得去陪她過生日!”
愣了一下,我手中的東西摔在地上,有些不解。
“為什麼非要現在告訴我?!”
季州餘沉默半晌,最終開口。
“我已經辜負了她一輩子了,剩下的時光,我想陪著她一起過。”
我摔坐在沙發上,看著無動於衷的季州餘,心裏突然湧出滿腔酸澀。
“季州餘,我們離婚吧!”
“你有完沒完,都六十歲脖子埋黃土的人了,還天天鬧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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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脾氣再好,這句話落在耳中,也覺得無比紮心刺耳。
畢竟,任誰被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十多年的另一半這麼說,都很難不崩潰。
我沒忍住,抄起手邊的東西就往季州餘身上砸。
“我鬧什麼了季州餘?!”
手邊有什麼我就砸什麼。
沙發上的抱枕,桌子上的煙灰缸,果盤,雜物,通通被我拿起來往季州餘身上砸,用來泄憤。
“好啊!既然你都說我無理取鬧了!那我今天還非要無理取鬧一次了!”
季州餘沒有躲,隻是筆直的站在原地 任由我把所有的東西全部砸到他身上。
砸到最後,桌子上沒了東西,沙發上的抱枕全部散落在地上,就連沙發上的罩布,都被我劈頭蓋臉的扔掉了季州餘的頭上。
我坐在沙發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氣,季州餘才終於坐在我對麵,淡然開口。
“砸完了?解氣了?”
“我其實並不明白,為什麼你一生氣就要砸東西,難道砸完之後,不都還得你自己來收拾嗎?!”
“而且,這個家裏所有的東西,大到全屋裝修,小到陽台上的花盆,衛生間裏放紙的盒子,都是你一點一點挑選,然後帶回家的。”
“你就這麼把它們都砸了,不會覺得舍不得嗎?!”
季州餘坐在對麵,靜靜的看著我,眼神怪異,襯的披頭散發的我好像一個瘋子。
他說的沒錯,這個家裏全部的裝修,都是我一手設計操辦的。
原本溫馨的家,此刻被我砸的不成樣子。
我愣在沙發上,沉默半晌。
02.
季州餘起身,一個一個的把我扔到地上的東西全部撿起來放好。
隨後又蹲在我麵前,從桌子下麵的抽屜裏拿出醫藥箱。
打開醫藥箱,他拿出棉簽和碘伏,拉過我的手,用棉簽沾碘伏在我剛剛瘋狂砸東西時被劃破的手指上輕輕塗過。
等碘伏在我手指上幹掉,季州餘又拿出創可貼小心翼翼的把我的傷口蓋住。
我愣愣的看著他,最後,透過季州餘有些混濁的眼睛,看到了披頭散發,滿臉皺紋的自己。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淚痕,努力控製自己冷靜下來。
等情緒緩和,我對著重新坐到我對麵的季州餘開口。
“季州餘,你還記得你曾經跟我承諾的事情嗎?!”
“你說過的,我們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你對我永遠不會有二誌。”
“你還說過,要和我白頭偕老,等死了之後要埋在一起的!”
“這些,你都還記得嗎?!”
季州餘有些狼狽的躲開我的視線,抿緊了嘴唇,沒有回答。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我開口問道。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季州餘這才抬頭,小心翼翼的看我一眼。
“差不多二十年左右吧。”
好似一道晴空霹靂劈到我的頭上,我人傻了。
“我們結婚到現在才二十五年,你們就在一起二十年了?!”
“也就是說,咱倆結婚不過五年,你就出軌了,還在外麵安了一個家?!”
氣憤和難過的情緒在我胸腔裏交織,我死死掐進了掌心,試圖用疼痛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我努力的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已經瞞著我二十年了,那你為什麼不繼續瞞著我,反而選在現在和我說?!”
“哪怕你直接瞞我一輩子,也好啊!”
季州餘開始動手收拾桌子上的雜物,他沉默了半晌,最終緩緩開口。
“我們已經要六十了,沒有幾年好活了,所以我想告訴你,不想再瞞著你了。”
“我認為,你始終都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
不想再繼續瞞著我,覺得我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
這句話可真是冠冕堂皇,虛偽至極!
明明結婚前我們曾經約定過,如果有一方不愛了,大可以直接向對方說明,兩個人去辦理離婚,和平分手。
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麼死纏爛打的人。
明明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他卻偏偏要選擇婚內出軌。
“蔣薇薇是我的青梅竹馬,如果不是因為我當初來城裏上大學,我們或許早就結婚了。”
“我一開始其實已經放下了,下定決心要和你好好生活,可薇薇她突然出現,狼狽不堪,渾身是傷,我想她比你更需要我!”
“而且薇薇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會朝著我撒嬌要東西,喜歡拉著我到處玩,還經常會突然冒出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拉著我去實現!”
季州餘眼中熠熠生光,卻在扭頭看到我時驀然黯淡下去。
“可是昭昭,你不會這樣。”
“你太平淡了,情緒太穩定了,和你在一起,我一直覺得很無趣,我們的生活裏一點激情和刺激都沒有!”
可是季州餘,我本身就是這樣的人啊。
父母在我小時候離婚,沒有人要我,我一個人努力成長,是原生家庭讓我養成了隻願意靠自己,不敢去依靠別人的性格。
更何況,我不是沒有改過,不是沒有依靠過你。
可就在我抱著高燒不退渾身抽搐驚厥的孩子,漫天大雨打在我們身上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呢?
“每天下班回家,永遠是那部電視劇!”
“每天晚上的晚飯,永遠是炸醬麵,你一直穿著那件已經變形了的紫色毛衣,外麵套著一個掉色了的紅色圍裙!”
“其實我真的很討厭!無比討厭特別討厭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太平淡了,讓我感覺自己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一般!”
可是季州餘,是你曾經說過,我穿紫色毛衣好看,就喜歡我穿這件衣服,套上你給我買的紅色格子圍裙,給你做炸醬麵的!
曾經我答應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你說,你願意吃一輩子的炸醬麵的,隻要這個炸醬麵是我做的!
“昭昭,沒有人會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和日子,那太無趣了!”
“你知道嗎?其實你就像是水果裏的蘋果,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有也可以,沒有也無所謂。”
“可薇薇不一樣,她就像熱帶雨林裏的菠蘿,一口吃下去,酸甜的汁水在嘴裏爆開,香甜的味道讓人心生向往,可吃下去的同時還要注意,小心被菠蘿裏帶著的生物酶紮了嘴,刺激又好玩!”
季州餘說著,嘴角已經形成肌肉記憶般笑了起來,眼神裏滿是寵溺和愛意。
“你是不知道,薇薇她剛找到我的時候受了傷,可她一點也不怕,反而等養好傷後竟然拉著我去蹦極!”
“她說,她曾經被傷寒的遍體淩傷,可蹦極卻能讓人感覺到最接近生死的感覺,這一腳下去,就當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然後又重生了,之前那些不好的遭遇就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從明天開始,自己就新生了!”
“而且她經常會有刺激的想法,她很大膽,喜歡和我玩各種遊戲,卻在我低頭親吻她的嘴唇時,會紅著臉羞澀閃躲。”
“夠了!別說了!”
我苦澀的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淒慘的笑容。
整個人已經疼到呼吸中都帶著一絲通的感覺。
我嗓音沙啞淒慘,“季州餘,我求求你了,別說了好嗎?”
03.
又是沉默。
客廳裏的氣氛越來越沉重。
季州餘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的瞬間,眉目舒展,眼睛都亮了。
“州餘?你什麼時候過來呀?小寶突然發燒了,我一個人搞不定,你快過來啊!”
這句話清晰的透過手機穿透我的耳朵。
我腦袋發懵。
小寶?
按照我和季州餘這個年紀,小寶很明顯不可能是他和蔣薇薇兩個人的兒子女兒,所以,季州餘竟然成功的瞞著我,和蔣薇薇兩個人,都有了孫子了!
想通這件事的我隻感覺渾身發冷,有些分不清楚,這個世界上到底什麼才是真的,什麼才是假的。
我瘋了似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家裏到處亂竄著打轉。
我拿起被我放在臥室的手機,給領導打電話,詢問學校對我退休返聘這件事的進展。
我整個人都陷入絕望的崩潰,急需要一點事情來填滿我的世界,讓我忙的什麼都顧不上去想,去思考。
“小寶發燒了?”
“薇薇你稍等一下,我這就過去!”
“你別著急,先拿毛巾浸濕冷水敷到小寶的額頭上去,看看能不能盡量降低一下溫度!”
我死死盯著手機,焦急的等待領導的回複。
我拚命的想要隔絕外界的聲音,此時此刻,我多希望自己是個聾子。
可是沒有。
我沒有等到消息,季州餘略帶焦急和寵溺的聲音,如同潮水一般湧入我的耳中。
直到手機被我攥的有些發彎,掌心被硌出了深深的印子,我才稍微冷靜下來。
季州餘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電話,走到了我的身後。
“你也聽到了,小寶生病發燒了,我得趕緊過去了。”
“這幾天我就住在那邊照顧小寶了,你過生日自己掂量著辦,需要多少錢直接刷我的卡就好。”
“對了,需不需要我幫忙把你的老姐妹們都請來陪你,不然一個人過生日,好像確實有些孤單。”
季州餘一邊換鞋,一邊自顧自的說著。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那是我的六十大壽,他知道過生日應該和朋友家人在一起,不然一個人會孤單的。
但是他就是不會留下來陪著我。
所以我到底算什麼呢?
於他而言,算是他最親密的陌生人嗎?
我放下手機,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溫暖的水流順著喉嚨一路滑到肚子裏,驅散了我身體上一半的寒冷。
我冷冷的看著他,開口問道。
“那個小寶,是你們的孫子吧?”
季州餘點了點頭,說起孩子時,整張臉都在笑。
“對啊,小寶今年已經一歲半了,是我的親孫子呢!”
說到親孫子這三個字時,季州餘的語氣明顯高興起來。
我嗯了一聲,隨後開口。
“我們離婚吧,季州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