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說話,她突然湊身過來,在我臉頰上輕輕一吻。
「還好你沒有對我承諾什麼,不然我真的要罵你是個騙子。」
7
殺陸冉。
林錦瑜似乎是認真的。
她一大早留好飯就走了,一直到下午才回來,我隻聽見兩大坨購物袋往桌上放得聲音。
「這是什麼?」
「我為你準備的營養品,還有治療你眼睛的藥,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幫我殺人?」
我咽了咽口水。
當晚,吃到了一頓飽餐。
吃完飯,林錦瑜把藥準備好。
我有些忐忑,「你真的準備殺陸冉?」
她笑道,「你怕什麼,你不是殺手嗎?」
我仰頭把藥吞了下去。
晚上,林錦瑜爬上我的床,還是那個借口。
「殺手大哥,外麵打雷了,我好害怕。」
這次,我還是沒聽到打雷的聲音,但已經能夠任由她將我緊緊抱住。
「殺手大哥,你是因為什麼才做得殺手?」
「這個不好說。」
主要是因為臨時抱佛腳。
「好了,我知道了,我看電影裏麵都是跟身世有關,一般能當殺手的,命運一定淒慘,還見不光。」
我現在確實見不得光。
「也不全是,我身世還好。」
「那你的家人對你好嗎?」
其實也挺好的。
至少母親還活著時,父親對我很好。
小時候,他常常將我抱起來放在脖子上,帶著我飛,說我是他的驕傲。
「哇,好幸福。」,她又往我懷裏用力鑽了鑽,語氣豔羨,「沒想到殺手大哥的童年這麼幸福,完全想不到你現在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後來呢?」
「後來......」
後來母親去世了,父親把陳陽帶回來了。
我才知道原來母親鬱鬱而終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陳陽的存在。
我砸碎所有東西,站在狼藉裏,質問父親。
何時起,他再也不是那個慈愛,溫和的父親,一臉冷漠看向我。
「陳頌安,你鬧什麼?別忘了,你是陳家長子,這幅樣子是想讓外人看笑話嗎?」
陳陽則躲在他身後露出得意的眼神。
忘記是哪一次,陳陽故意弄丟母親留給我的懷表,我把他壓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直到父親把我拉開,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他說,我像個瘋子,一點也沒有陳家長子的樣子。
他把我送出國,讓我好好反省一下。
其實我都知道,他是在為他的小兒子鋪路。
故事講完了,房間裏陷入無盡黑暗,隻聽見林錦瑜輕微的鼾聲。
她睡著了。
真過分,這還是我第一次向別人吐露自己的心聲。
也好,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遲早有一天,我會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我閉上眼,迷迷糊糊要睡著時,耳畔卻響起林錦瑜小小的聲音。
「殺手大哥,殺手大哥。」
我假裝睡熟,想聽聽她想說什麼。
卻聽到了令我畢生難忘的兩段話。
「其實我還騙了你一件事,我的爸爸沒有抱過我,他罵我是賠錢貨,我啊,其實是從那裏逃出來的。」
「殺手大哥,要是我們能成為一家人就好了。」
我心裏堵堵的,喉嚨裏仿佛埋著一團棉絮。
良久,無聲說了句,笨蛋。
8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的眼睛也一天天痊愈起來,雖然隻能看得清一些大概。
林錦瑜為此特別高興,「這錢花得值當,你趕緊好起來,幫我殺了陸冉。」
她站在陽光下,很模糊的臉,卻莫名令人心顫。
我想湊近一點看清,手中卻多了一個重物。
「諾,啞鈴,身體是殺手的本錢,趕緊鍛煉。」
我開啟舉鐵生涯。
林錦瑜在院子裏弄了一些運動器材,方便我鍛煉身體。
長時間的懶惰,我骨頭鬆了一半,人前腳剛走,我後腳叫十刀。
十刀迅速出現,接過我手裏的啞鈴。
「少爺,您還要在這裏呆多久?」
「等我養好眼睛。」
「對了,上次來這裏大鬧的女人又來了一次,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把她打了一頓扔出去了。」
「幹得好,年終獎翻倍。」
「謝謝少爺!」
「陳陽沒有發現這裏吧?」
「您放心,二少爺最近被先生安排出差了,這裏暫時是安全的,您可以專心養病。」
「那就好。」
「少爺,其實我覺得,先生還是在乎您的,隻不過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冷哼,「十刀,你收錢了?他如果在乎我,就不會任由陳陽針對我,他不過是在衡量我和陳陽誰更有價值,誰更有本事。」
還未徹底決出勝負前,籌碼死了,就沒意思了。
「十刀,你會殺人嗎?」
「啊?少爺,這個不在我的業務範圍內。」
林錦瑜的聲音陡然傳來,十刀趕緊開溜,把杠鈴扔我手中。
「要下雨了,進屋。」
雨說來就來,我洗完澡出來,瞥見林錦瑜蕭條的身影,拿著什麼朝我走來。
後知後覺是毛巾。
她說我的頭發長了,要給我修理一下。
我坐在沙發上,白色纖細的身影在眼前晃悠,她柔軟的手指在發間剮蹭,抓撓。
不知為何,有點臉熱。
她似乎也才剛洗完澡,身上的香味和我身上的一摸一樣。
我別過臉,「我的眼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以後你在家還是注意一點。」
「怕什麼?我們都躺一起睡過了。」
「這種話不要隨便說!」
「好了好了。」
她笑著,忽然坐在我的腿上,我下意識扶住她的腰,像摸到一個燙手山芋,扔不得又鬆不開。
剪子哢嚓哢哧作響,像極心跳鼓動頻率。
「你臉好紅,是熱得嗎?」
「應該,應該是吧。」
音落,她的臉貼了上來,這次我看清她的臉,狡黠而美麗,猶如一隻攝人心魂的小狐狸。
最後我不記得怎麼吻上去的。
我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因為現在的我什麼也給不了她,甚至還不能確保她的安全。
理智和欲望談判,崩盤,弦一根一根繃斷。
我緊緊抱住她瘦弱的身軀,像孤島遇到冰山。
終於承認,不知何時起,我也想和她有一個家。
9
第二天,我睜開眼,世界明亮了,可林錦瑜不見了。
我在房間裏找了許久。
廚房裏不再有飯菜香,院子裏的菜沒人澆水,以及那隻小鯉魚,也隨著她消失了。
這棟給我溫暖的房子變得冰冷孤寂。
我翻遍一切,回到父親帶回陳陽那天,渴望在廢墟裏找到依靠。
最終在枕頭下,找到一把刀和刀下壓著的信。
刀,是我為了防備林錦瑜偷襲,卻一次都沒有拿出來過。
信,是她留下的文字,卻真實剜在我心上。
她走了。
隻帶走了木頭。
因為木頭是她唯一的家人。
原來她不早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她願意照顧我,也不過是收了父親的錢,根本不是為了殺陸冉。
她在信尾說。
【你騙了我一次,我也騙了你一次,所以,我們兩清了。】
她確實是一隻狡黠明媚狐狸,輕而易舉丟下一切,跑了。
信紙在掌心捏成團,我起身,踩著地上的浪跡,出門,父親就在門外,如同一個勝利者。
「現在你該明白了?這個女人不愛你,她愛得隻有錢,如果不是因為我給了她一大筆錢,她早就把你扔在這裏一走了之,為了這種女人置家族於不顧,荒唐!」
我回頭看了眼這棟屋子,二樓窗口再不會傳來林錦瑜的笑聲。
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回去路上,十刀在開車,我和父親坐在後座。
道路在眼中倒轉,一切回到原點。
「您把她送去哪兒了?」
「她有她該去的地方,那裏很安全,你也有你該履行的責任。」
我一路無言,直到下山後,車水馬龍間,一個身影格外眼熟。
我心裏亮起一簇火焰,不顧一切拉開車門,衝向人群,撥開一切,想要找到她。
可惜,不是她。
我站在原地,氣喘籲籲,腦子一片空白。
十刀追上來,「少爺!」
我轉身,神情恢複如常。
林錦瑜,這是最後一次。
從今以後,誠如她信中所說,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時隔三年,我再度回到陳家老宅。
陳陽站在門前,儼然一副主人模樣,眼中是藏不住的陰鷙。
「哥哥,歡迎回家。」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就能用用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了,不過沒關係,這次我時間多,可以好好陪你玩。」
10
三年後,虞城下了好大一場雪。
這場雪迎來的是陳氏集團和宋氏集團的喜結連理的好消息。
我坐在宋家的客廳裏,階梯上傳來腳步聲。
抬起頭,宋央一襲訂婚服,美的無可挑剔。
她緩緩走來,一把拍掉我手中的書。
「大少爺,你就是這樣對你的合作夥伴的?能不能好好正經看一眼?」
我撿起書,「很好,訂婚宴就這樣穿。」
「你這個人真沒趣,怪不得大家都說你是個木頭,要不是本小姐我心軟,才不會便宜你這根木頭。」
我緩緩抬眸,對上她明亮的眼睛。
「我們是合作共贏,你爭奪家產,我找人,互不相欠。」
她緩緩坐在身後的小沙發上,拿起茶杯優雅喝下,「哎,三年了,你都登上頭條多少次了,找了她多久了,要我說,您那位狐狸小姐可能都結婚生子了,早就把你忘幹淨了。」
我捏緊書頁,垂眸。
宋央是宋家小姐,宋家拿她當聯姻籌碼,她一心隻想當王,把她那個沒用的大哥一腳踹下來。
於是她找到我,希望合作。
「不會的,她不會騙我。」
那個雨滴伴隨雷聲的焦躁夏夜,那道雪白的身影像彎月般映在我的腦子裏,以及她沙啞的聲音。
「殺手大哥,如果有一天,你走到了陽光下,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向你飛奔而來。」
可是三年了。
虞城都下雪了。
這個壞女人,卻好像憑空消失般,沒有一點蹤跡。
我站起身,宋央嘟嘟囔囔。
「又來了,每次提到你的狐狸小姐,你就不高興,真不知道該誇你愚蠢還是深情,走吧走吧,反正今天的戲也演完了。」
我將書放回書架上,拿起大衣外套準備出門。
一道聲音響起。
「央央姐姐,是我,冉冉......」
陸冉討好的眼神在對上我那刻變成恐懼。
我沒有理會她,抬腿準備走。
她卻攔在我身前,臉色煞白,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
「陳先生,求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一家吧,我們已經知道錯了,我們給林錦瑜道歉,我跪下來求她原諒都行,隻要您能放過我們!」
「這是你欠她的。」
「可是我又有什麼錯!我當時也隻是個嬰兒,我也不想的,我在陸家生活那麼久!怎麼可能接受得了自己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我隻是害怕,害怕被趕出去......」
「她一個人在山裏呆著,難道她不害怕?」
我又想起,每一個林錦瑜謊稱打雷的黑夜。
那不過是從未感受過溫暖的小貓努力想要汲取溫暖的存在。
離開時,陸冉仍舊在苦苦哀求。
宋央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語氣懶洋洋。
「你求我也沒辦法,咱這位大少爺最死心眼子了,你趕緊的,收拾收拾躲起來吧。」
我上了車。
外麵飄著大雪,所過之處,一片雪白。
又想起林錦瑜說得,她最喜歡下雪天。
可惜,那時候的我沒有能力,守不住她,不然這樣大的雪,一定可以給她堆一個一摸一樣的雪人。
十刀的聲音傳來。
「先生,回老宅嗎?老爺催了好幾次了。」
許是報應吧,陳陽前年查出私底下碰了毒,公司股市晃蕩不安,父親氣得進了醫院,我帶著搖搖欲墜的公司連著三個月奮鬥,又重新拉了回來。
陳陽送了進去。
父親隻剩下我一個兒子,開始備加關懷,似乎是想彌補這麼多年缺失的遺憾。
可惜,遺憾隻能是遺憾。
「去小別墅。」
11
小別墅也是白色一片。
我打著傘走入屋裏。
這裏沒什麼變化,一直保持著林錦瑜走時的樣子。
不過我請了一位阿姨,打掃衛生,種種菜,還按轉了監控。
可惜這個壞女人,三年時間,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我在院子裏堆了個雪人,十刀在旁邊打著傘。
「先生,都三年了,我覺得林小姐不會回來了。」
「十刀,你今年三十二了,上次你媽還打電話讓我給你介紹姑娘,你說不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一直惦記著你老家隔壁村的那個李曉紅。」
「少爺!」
「人家李曉紅都要二婚了,你怎麼還不放下?」
十刀憋紅臉,打著傘的手在發顫。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人啊,隻有遇上同樣的問題才會啞口無言。
我勾住十刀的肩頭,「哎,你我皆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勸來勸去。」
十刀眼眶紅了,我歎息一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走,喝酒去!」
晚上,我和十刀對著夜空,猜酒拳。
十刀這人酒量真的差,喝多了就喜歡說話,說多了就眼淚汪汪。
「少爺,我是真的喜歡她,過年我給她送米扛豬,還給她和她兒子買保險,她兒子都快管我叫爹了,她怎麼還是不喜歡我?」
「她到底明不明白,我真的不在乎她一婚,二婚,還是十婚,我隻想和她結個頭婚!曉紅,我的曉紅......嗚嗚嗚,紅......」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咱不在乎,咱的條件何必掛在一棵樹上,聽哥的,放手!」
「哥,我不是放不下,我就是心裏難受,嗚嗚嗚嗚......」
我拍著十刀的背,猛地吸了吸鼻子,「哥都放下了,哥不找她了,天下的女人都是壞女人,以後咱兄弟倆好好發展事業,做大做強!」
「哥,我跟你不一樣,你是找不到人,我至少還能看見曉紅。」
「......」
怪不得當初陳陽沒要他,原來是情商低。
我把他推開,搖搖晃晃進屋子。
酒喝多後頭暈眼花,倒在床上,隻想閉上眼好好睡覺。
迷迷糊糊間,感覺誰在弄我的眼睫毛,睜開眼,一張美麗而狡黠的臉,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愣了片刻,閉上眼睛。
已經病到出現幻覺了嗎?
睜開眼,還是在。
「壞女人,是你嗎?」
「殺手大哥,是我。」
「你怎麼回來了?」
「這裏是我的家,我肯定要回家的。」
「哼,你回來的晚了,這裏已經被我買下了,而且,我要訂婚了。」
她愣了一下,笑了笑。
「對,我見過你未婚妻的照片,好漂亮好漂亮的,很適合你。」
我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勺,咬上她的唇瓣,她用力推著我,含糊不清。
「殺手大哥,你屬狗的啊!」
「壞女人,好不容易入我的夢,還要氣我!」
「我沒有。」
「林錦瑜,你這個騙子,你怎麼那麼壞,一次都不回來看我?我把欺負過你的人都欺負回去了,你不是喜歡錢嗎?我所有秘密都是你的生日,你回來,我都給你,嗚嗚嗚嗚......」
「殺手大哥,你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
「住嘴!」,我將她拽上床,壓在身下,惡狠狠道,「這是我的夢,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於是乎,我做了個一個十分荒唐的夢。
荒唐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懷裏抱著一個女人。
她身上是熟悉的沐浴露香味。
「你......」
「早上好。」
「木頭呢?」
「木頭啊,它長大後進化成紅燒的了,所以我把它吃了。」
「?」
「騙你的,我把它放生了,也把自己放回來了。」
1(尾聲)
訂婚前夜,我接到宋央的電話。
「不好意思,陳總,合同要提前終止了,我準備和林小姐強強聯手了。」
「?」
我回頭看向正在穿衣服的某人。
她還是沒什麼變化,纖瘦,眼眸帶笑,宛如一隻狡黠的狐狸。
我走過去,小心翼翼抱住她。
「總感覺是在做夢,我怕一鬆手你就不見了。」
「怕什麼,這不是把你給贖回來了嗎?」
我破涕為笑,「你哪裏來得那麼多錢?」
她笑容明媚,「你知道你爸給了我多少錢嗎?五百萬!我啊,最開始用這五百萬倒賣房子,後麵賺得越來越多,但是還不夠,我又開始倒賣畫,錢夠了之後,我又開始倒賣廠子,終於賺夠了錢......」
我的眼睛從平靜到震驚。
她捧著我的臉,「當初我走得時候,你爸問我,我一錢二沒名,連住得房子都是別人的,你跟著我,肯定會吃苦,我氣不過和他打賭,發誓一定可以賺夠十倍彩禮,我說到做到!」
我又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她摟住我的脖子,「怎麼又哭了,殺手大哥,你忘了你最開始的高冷模樣了嗎?」
「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了,還要什麼臉。」
我撲過去,把她壓在床上。
她擋住我的嘴。
「隻來一次。」
「為什麼?」
「因為下午有事。」
「什麼事?」
「上你家提親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