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周折,我在一個小村落住了下來。
身份是給獸族新娘畫像的畫師,住在一幢偏遠的林間小屋裏。
小屋周圍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每天清晨起床,入目的都是一片綠色,讓人心曠神怡。
走到陽台的躺椅上坐下,我邊喝早茶邊看天上飄動的雲彩。
我偶爾能聽到一些神族的消息。
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莫過於我和林曦斷絕關係一事。
據說林曦去找了林暖,林暖心軟,收留了她。
遠處的小路上傳來說話聲,我知道今天的生意要來了。
來人是一對貂族父女。
父親態度客氣,大方地給了我一顆珍珠後,再三請求我一定要將女兒畫得漂亮一些,這樣被神族選中的概率就更大。
我挑著眉想,原來做畫師還有這麼多油水可撈。
女兒則輕咬下唇,滿眼都是心事,站在原地不動。
父親不耐煩地拉了她一把,她才慢悠悠地走到畫板前坐下,嘴裏嘟囔:
“就是要畫醜一點,選不中才好呢!”
“誰稀罕給神族當新娘,神族的人最惡心了!”
那位父親再也忍不住了,指著女兒吼:
“小娟,你是不是又是聽那個鮫人瞎說了,那個臭丫頭不知道蠱惑了多少姑娘!”
在衝突進一步升級前,我趕忙阻攔,順便詢問他們口中鮫人的情況。
這下被叫做小娟的姑娘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開口:
“那個鮫人姐姐,叫顧雨墨,她聲音可好聽了,還會給我們講很多神族的故事。她以前也是被選去神族的新娘,但是挑中她的人是個大壞蛋,一旦不開心了就打她泄憤,後來還劃傷了她的臉。看雨墨姐姐沒用了,還想扒了她的皮,雨墨姐姐想盡辦法逃了出來。”
“那就是個小雜種!”她父親激動地開口,“她的血統不純,逃出來以後她母族也不要她,我們看她可憐,才讓她住在附近。沒想到養了個黑心的,她講的那些事把附近的小姑娘嚇個半死,選新娘的時候用各種辦法逃避,導致我們這一片送過去的新娘越來越少,神族這些年很不滿。”
父女倆又吵了起來。
我心裏卻很高興,擱下畫筆,請他們兩日後再來。
臨走的時候,那位父親思忖片刻,還是開口提醒我:“畫師您該不會對那個鮫人感興趣吧?我勸您還是小心些,千萬別去,我們這附近被她咬傷的雄性不計其數。”
夜半,我鎖好小屋的門,信步走向海灘。
一個身影正背對著我坐在海岸邊的礁石上,她的魚尾還在微微地打著擺。
很快,她察覺到了我的到來。
回頭的瞬間,表情由柔婉驟然變得凶惡。
她瞪大雙眼齜著牙,臉頰上全是交錯的傷痕,一直延伸到脖頸。
就是她了。
我麵色平靜地往前走,海浪沒過我的腳麵時,她盯著我的脖頸撲來。
我閃身躲開,輕聲說:“我沒有惡意。”
她冷哼一聲,怒視著我,再度朝我撲來。
我一個假動作繞到她的身後,伸手握住了她的腮。
她的上半身很快動彈不得,隻剩下魚尾不停地撲騰,在我的小腿上留下道道紅痕。
“小鮫人,”我湊近,“我是來跟你做交易的。”
她遲疑片刻,嘲諷著開口:“我跟尊貴的龍族神君能做什麼交易?”
我麵露驚訝,她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辨識出我的真身。
我笑了一聲,鬆開她,在月光撒下來的那一刻,站在她麵前,凝視著她說:
“我想和你成婚。”
6
黑鱗顯現,顧雨墨神色複雜地問:
“你是駱致遠的弟弟?”
我點點頭:“我果然沒找錯人。”
她嗤笑一聲:“你找我成婚?我沒聽錯吧?”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好巧,我的敵人也是駱致遠。我需要一個盟友。”
她麵露驚訝,怔了片刻後問我:“你知道我的來曆?”
“被駱致遠拋棄的鮫族新娘,並且借由此事,讓你們鮫族至今受他脅迫,你也有幾個姐妹,還在他宅子裏受苦,我說得沒錯吧?”
她沉默了良久,最終說了句:“這個交易,我做了。”
“合作愉快。”
我帶顧雨墨回神族,直奔大祭司處。
手續辦得很順利。
剛回神殿不久,就遇到了著急趕過來的林曦。
她神色凝重地看我和顧雨墨交握的手。
片刻後一步一步走到我麵前,帶著一絲笑意說:
“問舟,好久不見。”
我讓顧雨墨先走,和她神殿外。
我開門見山:“你找我做什麼?”
她垂眸,低聲說:“問舟,我來向你道歉。”
“你對我一直很好,我不該那麼對你如此冷淡,我知錯了。”
我冷笑一聲:“不是說不稀罕我嗎?”
她的笑僵在了臉上:“那天下午的話你果然聽到了,我那時胡說的,你別往心裏去,我心裏一直都有你。”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挑眉看著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地開口:
“可是怎麼辦呢?我已經有獸人伴侶了。”
她默了片刻,隨即抬眸,果決地說:“我不介意和她一起。”
“可我介意,你走吧。”
她的眼裏帶著不甘:“你從前不會這樣對我的!”
“就為了那個鮫人?”
“她戴著麵紗又怎麼樣,我看到了,臉上全是傷疤。”
“那樣的人也妄想和神族在一起嗎?”
我皺了皺眉,冷聲道:“林曦,這件事和顧雨墨沒關係。注意你的言辭。”
她憤憤不平地走了。
回去後,我跟顧雨墨說:“我要走第二步棋了。”
7
顧雨墨神色淡淡,若有所思。
我熱情招呼她吃飯,她冷著臉坐下,一言不發。
半晌,突然來了句:“你覺得我穿什麼顏色的裙子好看?”
我疑惑:“我從沒見過你穿裙子啊?你今天怎麼了?”
“我想穿不行嗎?還是你覺得我醜,所以穿裙子也不好看?”
她站了起來,說完回了房,一整晚都沒出來。
這,什麼跟什麼啊?
我想了一整晚都沒想通,直到我靈光一閃,林曦今天,似乎是穿裙子來的。
顧雨墨最近很不對勁。
我起床時,她已經準備好了早餐,還微笑著目視我吃。
要知道之前,她的說辭是,我隻是你的員工,憑什麼要給你準備早餐。
怎麼說呢,就好像改過自新一樣。
我想了想,在休息時跟她說:“你放心,我不會跑路,合作方,這點誠信還是有的。”
她瞪了我一眼:“你最好是,敢跑路,我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傍晚,神殿旁的竹林裏,來客如約而至。
和林曦極像的一張臉,但總是帶著溫暖人心的笑意。
林暖被駱致遠護得很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洗手做羹湯。
望著她清澈的眸子,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將要打破這種單純,是否過於殘忍。
但轉念一想,清醒地活著比糊塗地死去要好得多。
上一世,在我被殺之前,林暖就已經病重,時日無多了。
仔細想來,怕是其中也有很多蹊蹺。
“嫂嫂可知,林曦心悅之人便是我哥哥。”
8
林暖咬著唇,輕輕地點頭。
“自從林曦住進家裏,我便時常發現夫君與她經常一起消失不見。”
“有一次偷偷跟蹤,竟發現二人在書房裏就......”
她哽住了,片刻後調整好繼續:“我沒想到,我好心收留妹妹,成了引狼入室。更沒想到,我那光風霽月的夫君,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我向林暖講述了一個計劃,她聽罷,眼睛仍睜得大大的,半晌後才說:
“如果你輸了,下場會很慘。”
“我知道。我隻問,嫂嫂願意入局嗎?”
林暖點了點頭。
在她離開前,想起她前世的不幸,我特意叮囑:“嫂嫂切記,任何人給你的吃食都要查驗,不可掉以輕心。”
幾天後,駱致遠的神殿發生了一件醜事。
他趁著林暖外出時,和林曦苟合。
沒想到林暖帶著父君和母君一起回來了。
並且還在半路偶遇了想要給兩姐妹一個驚喜的狼族父母。
據聞四位家長當場暈過去兩位,剩下的兩位臉色紅了白,白了紅,異常精彩。
駱致遠被罰鞭刑,禁閉一個月。
後來,在一個尋常的日子裏,林曦從小門進了駱致遠的神殿。
一日,我偶遇駱致遠。
遠遠地朝他拱手:“恭喜哥哥坐享齊人之福。”
他眉宇間更加煩躁,還不忘出言諷刺:“哪比得上弟弟,娶了我不要的棄婦。”
我笑了笑:“哥哥怕是有所不知,鮫人的歌聲,聽完竟能使靈力大增,小弟如今感覺一天比一天有進步。”
“她竟願意為你唱歌?”
我從顧雨墨口中得知,就因她如何都不肯開口,才被駱致遠折磨。
我沒有理會,隻是留下了一個好心的提醒:“哥,有件事你大約不知道。林曦能進階為神獸全靠我以心頭血滋養。她的身上可流著我的血啊。”
駱致遠的眼瞬間亮了起來。
我知道,林曦的地獄即將開始。
9
近來,駱致遠那裏安分了許多。
大多時候,他們都閉門不出。
大嫂偶爾會給我傳些密信,言辭間似乎並不在意駱致遠和林暖的親密,還反過來讓我多加小心。
我和顧雨墨倒樂得清閑。
每日一起下棋品茗。
我撫琴,她唱歌。
有天,顧雨墨突然問我:“你說龍和鮫人生的孩子會是什麼樣?”
我湊過去盯著她笑:“試試?”
她一把推開我,臉頰卻紅了。
顧雨墨回房前,我對她說:“把你臉上的傷痕洗了吧。”
她愕然地回頭:“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有心自然能發現。”
我清楚,以她當時顛沛流離的狀態,美貌反而是一種災禍。
況且,駱致遠怎麼舍得自己的玩物變醜。
她了然一笑,突然湊近我,認真地問:“那我沒疤痕後,是不是挺美的。”
她的眸中閃著光,我情不自禁地點頭。
林曦是在三天後的深夜來到我的府邸的。
她摘下鬥篷的瞬間,我差點沒認出她來。
看起來蒼老了很多,眼窩凹陷。
她跪在我眼前,哭得淒慘:“問舟,你救救我,我錯了,我不該離開你。”
我搖著折扇,冷淡地問:“嫂嫂這是怎麼了?”
她一怔,隨即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拉高袖子。
原本光滑細膩的手臂上滿是刀割的痕跡,密密麻麻。
“駱致遠將我當作血庫,每日取血,供他飲用,我快受不住了。問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隻有你能救我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拿折扇的一端托起她的下巴問:“嫂嫂難道不想知道,我哥是怎麼知道你的血如此金貴的呢?”
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上一世,她因為靈力低微,在祭祀船裏枯坐到最後。
後來和我生活在一起,也時常被人嘲笑。
我不忍她傷心,便不惜用自己的心頭血來滋養她。
日複一日,從不間斷。
我以為終有一日,她的血能熱起來。
可直到我死的時候才明白,不愛你的人,心永遠是冷的。
10
林暖近日給我的信中提到,駱致遠的行徑有些奇怪。
整日閉門不出。
夜裏時常夢魘,醒來後痛苦地捂著心口,還數次叫過我的名字。
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駱致遠對我可沒那麼情深意重。
怕不是......
幾天後,四海八荒流傳起了一種怪病。
患病者靈力全失,渾身酸痛,咳嗽不止,體溫奇高,更有甚者,會因呼吸困難而殞命。
一時間人心惶惶。
鮫人的歌聲有療愈效果,顧雨墨開始四處奔波,以歌聲救人。
而我,在收到駱致遠的信後,我來到了他的府上。
仆從引我進了一間屋子,隨即關上了門。
刺鼻的血腥味讓我不由得皺起了眉。
駱致遠緩緩轉身,打了個響指。
滿屋大亮,我才發現四周佇立著巨大的水箱,每個水箱裏都放著一具鮫人的屍體。
她們或大張著嘴,或睜大著眼,死得並不安詳。
“問舟,你知道我為獲得無上的靈力付出了多少努力嗎?”駱致遠幽幽地開口。
“比如?”
“讓林曦剜了你的心。”他目光沉沉。
“我沒猜錯,你果然也重生了。是不是你用了我的心臟後發覺,你和它並不相配,甚至它還有些排斥你?”
“你很聰明,重活一世,居然一下就想明白了,”他的語氣充滿興味,“可惜,你拿什麼跟我爭,就憑顧雨墨那個鮫人嗎?”
我歎了口氣:“我從沒想過和你爭,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你懂什麼!想坐到最高的位置上有什麼錯?龍族裏你的體質最為特殊,尤其是那顆心,擁有它,就擁有修煉至高靈力的絕佳體質。”駱致遠的眼中滿是狂熱。
“可惜,隻拿走我的心是沒用的。”我補充道。
駱致遠點點頭:“好在,我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隻要你心甘情願地奉上,這顆心就會完全屬於我。”
我輕笑一聲:“想讓我心甘情願,哥哥你的籌碼呢?”
11
他拍了拍手,一隊人架著顧雨墨過來,她的魚尾被刺穿,血跡斑斑。
被像扔破爛一樣丟在地上時,她抬頭望了我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我下頜緊繃,還是故作輕鬆道:“就憑她?不夠。”
駱致遠似乎料到了這個反應,仰頭大笑,轉瞬間盯著我:
“一個鮫人當然不夠,那如果,加上四海八荒的所有生靈呢?”
我神色一凜:“這次的怪病,果然與你有關!”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他笑得誌得意滿,“要麼奉上你的心,我這裏有治病的藥。要麼就讓這個鮫人去吟唱,不過天下之大,她救得完嗎?怕是嗓子唱毀了也是徒勞。”
“問舟,你還是輸了。”
我和顧雨墨視線相交,彼此都明白這已經是最後關頭,容不得懈怠。
駱致遠等得有些不耐煩,卻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
緊接著,一道帶著盛怒的蒼老聲音響起:“逆子!你竟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
林暖扶著父君出現在門口。
短暫的驚詫後,駱致遠咬牙切齒地說:“父君,孩兒變成這樣,還不是拜您所賜。您在人前總是誇我比弟弟強,但我知道,在您心裏,弟弟才是執掌龍族的最佳人選。愛之深,責之切。
您當初和那隻蛟十分相愛,隻不過因為母君家族的壓力,才被迫分開。說到底,您也不過是個貪戀權勢的薄情人,我為了權勢不擇手段,何錯之有?”
“逆子,你做出這等殘暴之事,竟怪罪於我,我今天,就要解決了你!”
駱致遠冷哼一聲,突然暴起,劈向父君。
父君被氣流衝撞得連退三步,吐出一口血。
“你居然布了斬神陣?”父君又驚又怒。
此刻的駱致遠已經徹底癲狂,雙目通紅,披頭散發,這是入魔的征兆。
不能等了。
1
顧雨墨沙啞的歌聲響起,駱致遠的眼裏出現茫然的神色。
伴著歌聲,我使出全力,給駱致遠重重一擊。
他的身體飛出去,砸在了一個水箱旁。
此陣以他為陣眼,陣眼破,陣法的效力消散。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問:“哥哥,我輸了嗎?”
他口吐鮮血,卻還是死死地盯著我。
“我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小時候,我被欺負,你還常常為我出頭。有什麼好的東西,都會分我一半。現在居然為了得到我的心,不惜費盡心機地害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隻是擋了我的路。”他偏過頭去,一臉倨傲。
這場危機過後,四海八荒無人不傳頌我和顧雨墨的事跡。
父君邀我去品茶。
嫋嫋沉香中,父君意味深長地開口:
“我從前倒是小瞧了你,以為你隻會胡鬧。”
我微微一頓,喝了一口茶後笑:“我也不知,父君心裏如此看重我。”
“你這孩子,”父君捋著他的胡須,語重心長,“父君老了,以後龍族還要靠你。作為一族掌權人,為父還是有些心得的,不如今日就說給你聽。”
我放下茶杯:“不必了。難道父君還要教出下一任薄情寡義之徒嗎?”
父君的臉色陰沉,片刻後也重重地撂下了杯子,猛地一拍桌子。
我諷刺地笑笑,起身,行了一禮:“父君以後就安享晚年吧,我會替您養老送終的,不過也僅限於此了。從前沒感受過的父子親情,以後更不需要了。”
忽略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我漫不經心地補充了一句:“對了,您近日是不是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差了?少喝茶品香。畢竟母君可是用毒的高手。”
13
我去了關押罪神的寒潭。
先去見了駱致遠。
他變得瘦骨嶙峋,白發叢生,滿臉的皺紋,是靈力消逝所致。
看到我,那雙眼睛裏仍舊浮現出刻骨的恨意。
“駱問舟,我會等,等到你死的那一天,再來一次,我未必會輸給你!”
我靜靜地和他對望,半晌才說了句:
“林暖給你生了個孩子,前天剛出生,是個女嬰,很可愛。”
他突然噤了聲,整個人愣住了。
我沒再停留,走出去很遠還能聽到他崩潰的大喊:
“你要對我女兒做什麼?你不許傷害我女兒!”
我接著去見了林曦。
她的靈力在寒潭的影響下已經消逝殆盡。
如今她又回到了靈力微弱的原點。
看見我進來,她激動地想上前,卻被深深嵌進蝴蝶骨的繩索限製,無法更進一步。
“問舟,問舟你終於來看我了,我就知道你沒忘記我。”
“問舟,我是你的新娘呀,你快選我,把我帶走吧。”
“你會喂我心頭血對不對?你還會給我買很多很多禮物。”
“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我會乖乖和你去宴會,我再也不會喜歡駱致遠了,我隻喜歡你。”
在她的喋喋不休聲中,我歎息著開口:
“林曦,太遲了。”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漂亮的眼睛裏湧出淚水。
然後默默地走回角落,蜷縮在那裏。
良久,才啟唇:“你殺了我吧。”
我搖頭:“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我不會殺你。”
“但你也不會放了我是嗎?”
我不置可否。
“我才發覺,你不愛了,是真的無情。”她哂笑。
我轉身,沉默著走出了寒潭。
14
我正式執掌龍族時,對我出身有偏見的人仍舊不少。
暗地裏等著看笑話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可他們錯了。
我素來不愛管事,不代表我不能管事。
哪些是刺頭我一清二楚。
找了個機會,我把他們聚在一起,尋了些由頭,都打發去了不重要的崗位。
剩下的人慌了,生怕自己也和他們一樣。
我當即表示,隻要認真負責,我都看在眼裏,賞罰分明。
龍族的大小事宜逐漸又變得井然有序。
又過了一千年,某天,顧雨墨和我鬧了別扭,我一氣之下在外住了幾天。
回來後卻發現顧雨墨不見了。
我慌忙去追。
可天大地大,一時間毫無頭緒。
夜半即將入睡時,才靈光一閃,想到那間小木屋和海灘。
那是我們初遇的地方。
回到小屋時,空無一人。
我慌了,跑到海灘上喊著顧雨墨的名字,無人回應。
頹然地跪到在地呢喃:“我終究還是遲了嗎?”
歌聲傳來,海浪中突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朝她揮手,她像是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唱著歌在海裏翻滾。
我著急地紮進水裏,瞬間幻化成原身,用爪子輕輕抓住她的腰,使力將她駝到背上。
然後朝海天相交處飛去。
她的魚尾甩動,帶起一片水霧。
還在生氣,她冷著臉:“知道錯了嗎?”
我一邊飛一邊笑:“你說話不算數你知不知道?”
這下輪到她懵了。
“你說過,我敢跑,就追殺我到天涯海角,這次怎麼沒來?”
她氣極了,掄起拳頭捶在我的龍身上。
風在耳邊呼嘯,我大聲說:“顧雨墨,我有句話想告訴你。”
“什麼?”
“很想你,在神族,人聲鼎沸的時候,我最想你!”
“我們,以後不分開了好不好?”
“好。”她柔柔地應著,臉頰貼近我的龍鱗摩梭。
我愜意地眯起眼。
那天,顧雨墨在我的背上微笑揮手,致天地,致萬物。
時不時地唱起歌,歌聲太過溫柔,讓我覺得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隻有我們倆。
直到月光散落,我們躺在陸地上小憩。
她摩梭著我臉上黑鱗,我在她額間虔誠落下一吻。
從此,每個有月亮的夜晚,都是最美。
作者:林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