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出了他話裏對我的輕蔑。
原來我在他眼中是一個這麼好拿捏的人嗎?
我嗤笑一聲,冷冷看向池苑。
「你以為自己是金子那麼招人喜歡?」
「兩條腿走路的男人世界上多的是,你這個歪脖子樹還不值得我吊死。」
「我現在通知你,我們分手了,你愛救誰救誰去,與我無關。」
6
池苑恍惚了一瞬,隨即惱羞成怒,猛地撲到車前,卻被一隻手拽住了後領。
一身熒光綠製服的吳白將他反手抵在車門上。
「當著警察的麵也敢行凶?膽子不小啊你。」
隨即又轉頭問我:「什麼情況?碰瓷?」
沒想到今天負責的交警會是吳白。
他父親和我父親是世交,而這人從小就有些離經叛道。
吳父嘮叨了幾次繼承家業的重任,他就直接拒絕了國際頂級商學院的邀請。
入伍當兵去了。
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又成了交警,還恰好接手我這個事故。
這人還有個壞毛病——愛聽八卦。
想來他當個交警,每天處理的全都是新鮮出爐的一手八卦,日子應該過得很開心。
但現在我成了這個八卦中心,隻感受到渾身都不太自在。
我無視他略帶戲精的眼神,瞥了眼地上散亂的黃玫瑰,扯了扯嘴角。
「應該是,求婚。」
我以為他也會荒謬於我們這標榜為情侶卻鬧得不可開交的現場。
沒想到他的關注點更加奇特。
「用黃玫瑰求婚?送葬呢?」
「這種人不分你留著過年?」
這場求婚的怪異感終於在此刻揭曉。
黃玫瑰的花語是已逝的愛情,一般隻有道歉的時候會送這樣的花。
上輩子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原來從這束花開始,池苑就沒有想過要把它送到我的手上。
因為他「真正的愛人」正承受著心痛的折磨。
可他卻隻能退而求其次,無奈地被蘇扶楹推到我的婚姻裏。
所以他迫於無奈要向我求婚,也隻能用這樣一束充滿愧疚的黃玫瑰。
嗬!
我欠他的?
想到上輩子肚子裏那個未成形的孩子流的是這種人的血脈,一種惡心感油然而生。
池苑掙紮地麵紅耳赤。
「放開我!我是要去救人的!你們攔著我就是在害人!」
「沈雲柒!你讓他放開我!」
「扶楹一直都拿你當姐姐對待,你不讓我去救她,你還有良知嗎?」
一頂又一頂高帽子被他綁到我頭上。
我還沒來得及氣惱,吳白「喲」了一聲。
「小柒已經修煉到能隔空害人的地步了?」
我氣得想下車揍人,被他用手輕輕一按,車門像是焊死了一樣堅固。
他討好地衝我一笑。
吳白疏散了周圍的人群,拽著池苑上了摩托車。
「確實救人要緊,你打急救電話,我開車送你。」
池苑皺著眉被吳白擠在摩托後座。
「沈雲柒,我知道你今天說了很多衝動的話。
「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等我回來後我們好好談談。」
神經。
7
眼前沒了煩人的蒼蠅,就算還要回家加班,心情也好了不少。
兩百三十萬的定損報告更是讓人舒心。
上輩子池苑最厭惡的便是錢。
上一世他發現沈氏集團的「沈」是我的「沈」後,我們曾經一起努力拿下的項目都被他暗暗冠上了暗箱操作的標簽。
若不是上一世死前池苑的一番操作,恐怕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對我的真實想法。
我隻恨自己 沒有早早看清他的本性。
想來他和蘇扶楹也是從發現我的真實身份後,才開始親近起來的。
富二代怎麼了?
我爸憑本事給我攢的家底,你爸沒有就要怪我?
我一沒有仗勢欺人,二沒有無度揮霍。
勤勤懇懇隱姓埋名做實習生,就是想要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
手裏的項目也是我自己一晚一晚熬出來的成果。
因為我有錢,所以就該被仇視?
因為蘇扶楹身體差,所以我就該讓著她?
你弱你有理?
曾經的池苑優秀自持,談判桌上總能侃侃而談,將節奏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而這才是我會被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吸引的真正原因。
但事實上,人是複雜的,知人知麵終難知心。
一個隻能接受自己比別人強,而麵對更強的人時隻會選擇汙蔑和道德綁架的人,根本配不上我的喜歡。
我把定損報告發給池苑後就拉黑了他的所有聯係方式。
張叔會處理好後續問題。
重來一世,我隻想憑借先知,讓集團發展更上一層樓。
能被池苑這種層次的顛公纏上,還是我的水平不夠高。
等我的身價到了分分鐘幾百萬的地步,我才不會在這樣的煩惱上浪費時間。
8
池苑沒想到我真的會讓他賠這兩百三十萬。
吳白聯係了幾次他都拒絕去交警大隊。
「你要不直接起訴得了,我給你準備資料。」
吳白粗獷地扒拉了兩口米飯,提議道。
自從發現交警大隊和我公司距離很近,他每天下班就跑來我辦公室蹭飯。
我拒絕了一回,反被他倒打一耙。
「養條警犬你也得管兩頓狗糧吧,我堂堂一米九的壯漢至少也頂五條警犬。」
「隻吃你一頓飯,這麼劃算你還想趕我?」
偏偏吳伯父也支持吳白到我這來吃飯。
我爸覺得這能督促我按時吃晚飯,也讓我照顧好吳白,我隻能選擇接受。
我有些頭疼地看著手裏的文件。
重生回來第二天我就聯係人事開除了池苑,沒想到他負責的項目留了一堆爛賬。
我忙著填補當時戀愛腦搞出的一大堆漏洞,車的事情早就被我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文件突然被人抽走,換成了一碗溫度適中的米飯。
吳白被曬成古銅色的俊臉闖入視野。
他狐疑地看著我:「你不能還舍不得那個小白臉吧?」
「什麼?」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起訴池苑的事。
「已經讓張叔和公司的律師團去談了。」
我接過吳白手裏的筷子,開始我的晚飯。
別說,吳白陪著吃飯確實有好處。
菜裏必須的一些調味料他會提前挑出來,這幾天的晚飯好吃多了。
至於池苑,已經徹底不在我的生活裏了。
他頂多算是一個肇事者。
公司聘用他結果卻賠了不少錢,這筆賠償的費用怎麼也得要回來。
飯吃到一半,辦公室外麵突然吵鬧了起來。
秘書形象有些狼狽地走了進來。
「沈總,是池苑先生。」
池苑的門禁卡沒有上交,趁著下班人少,闖到了我辦公室門口。
好在秘書反應快,池苑已經被保安控製在了秘書處。
9
一段時間不見,池苑憔悴了不少。
許久沒有被打理過的頭發,眼下的青黑,嘴邊還有一圈黑色的胡茬。
我依稀記得自己應該是個顏控來著。
怎麼原來池苑少了那點少年意氣的濾鏡,長相這麼一般嗎?
我瞥了眼一旁探出半顆腦袋偷聽八卦的吳白。
糙成這樣也沒影響他刀刻斧鑿的五官。
看來我的眼睛總算是複明了。
池苑掙開保安的鉗製,神色倒是比上回冷靜了許多。
「小柒,這幾天沒有陪你我知道你不開心,扶楹也幫你說了很多好話。」
「你不下車的事情我已經原諒你了。」
「你別鬧了,我們和好吧。」
我實在是沒有忍住,噴笑了出來。
池苑大概以為我的笑是因為高興,還在不斷提他的要求。
「還有你老是用自己的權力耍性子的習慣很不好,公司裏想開除誰就開除誰,跟那種封建皇帝有什麼區別?」
「你這樣怎麼管理的好公司?」
「你最好趕緊把我調回來幫你看著,不然集團遲早被你搞垮了。」
我沒想到池苑的道德底線還能更低。
開除他是濫用權力,把他重新招回來並且升職加薪就是知人善用?
我真的懷疑池苑的大學學位是買的,否則名牌大學怎麼會教出這樣雙標還道德敗壞的人呢?
我把池苑的考勤記錄甩到他臉上。
「勞動者連續曠工三天,即可開除。」
「你轉正後一個月有半個月都沒有打卡記錄,用得著我出手開了你嗎?」
池苑抿了抿嘴。
「我不是無故曠工,我也是有原因的......」
我冷笑道:「什麼原因?蘇扶楹心臟不好需要你一直陪著?」
「那你去當她保姆啊?來我們公司上班幹什麼?」
「憑什麼要公司白花錢養你們這兩個吃幹飯的?」
上一世我以為池苑是跟我婚後才經常曠工,沒想到他從轉正就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人事顧忌著他是我的男朋友,竟然全力瞞下了這件事情。
看來公司的風氣也需要我花點時間好好整頓整頓了。
被我戳中痛處,池苑眼角猩紅起來。
「難道你不應該養著扶楹嗎?」
「你享受著她讓給你的一切,還有一副健康的身體,你照顧好她是應該的!」
「她那麼善良,連我都主動讓了出來,你為什麼還要為難她?」
10
池苑一番憤世嫉俗的指責後,我總算明白他為什麼那麼維護蘇扶楹了。
據蘇扶楹所說,我和她是同一家孤兒院裏出來的,從小情同姐妹。
當年我爸去領養孩子,她看出他家世不凡,主動讓出自己的名額,讓我被領養。
所以,原本沈氏千金的身份是她的,而我能享受這麼多年的富裕生活都是她讓出來的。
......
這麼離譜的故事,池苑竟然也會信。
和這種人談過戀愛簡直跟有案底一樣。
「誰告訴你我是孤兒了?」
「我去過那家孤兒院,那裏確實有你的名字和照片!」
池苑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的嘴唇微顫,垂死掙紮。
「我八歲的時候走丟過,被人轉送到那家孤兒院,
「後來我爸找過來,為了感謝院長,資助了兩棟樓。
「院長邀請我們拍了一張大合照。」
「至於蘇扶楹說讓給我這件事情,倒是讓我想起來,
「那天有個小女孩一直抱著我爸的腿不撒手,
「應該就是她了。」
池苑難以置信地直盯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到幾分撒謊的痕跡。
一片死寂後他突然咆哮起來。
「不可能!你騙我!你一定是騙我的!」
他一步步後退,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一副崩潰的模樣。
因為一個荒謬的謊言,被人家拿捏了兩輩子,甚至付出了一條命和一顆心臟的代價。
著實有些可憐了。
不過,又關我什麼事兒。
作為他們這對顛公顛婆的受害者,我能做的當然也隻是落井下石罷了。
見池苑已經退到安全距離,就算暴起也沒法撲到我身上。
我淡淡開口:「裝瘋也不能改變你欠我兩百三十萬的事實。」
「法院傳票很快就會送到你手上。」
池苑眼眶通紅,竟然落下淚來。
「怎麼會這樣,早知道......」
我漠然看著池苑痛心後悔的樣子,隻覺得可笑。
池苑能因為這樣荒誕的理由就對我冷淡,還幫著蘇扶楹侵吞我的財產。
歸根結底,不過是嫉妒我天生就能有這樣富裕的生活。
這種不平,讓他在發現我所擁有的一切有可能隻是偷來的時候。
毫不猶豫地偏向了這個充滿邏輯漏洞的謊言。
我不想再看他的醜態,揮手讓保安帶人離開。
因著池苑此刻情緒不太穩定,保安擔心他會有什麼傷人的舉動。
在秘書的建議下,池苑最終在悲痛中,被兩把防暴叉叉出了公司大樓。
11
那天以後,我終於搞定了池苑留下來的爛攤子。
還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使勁推動公司的發展。
憑借著領先幾年的商界視野,我帶著集團上下在人工智能領域打出了一大片天地。
吃到了這個新新技術的最前沿的一桶金,一度成為這一行業的代表。
唯一讓我有些挫敗的,就是吳白盯我吃飯盯得越來越緊。
除了晚飯,隻要加班時間超過十點,他還會點份夜宵監督我吃完。
比起剛重生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重了五斤。
我爸卻覺得我氣色好多了,專門請了吳白來家裏吃飯。
看他倆兩杯酒下肚,已經拉著我家狗準備桃園三結義。
我抱著有些緊張的貓貓偷偷溜回了房間。
吳白的意思我不是不懂。
但我還沒準備好這麼快就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至少也要等我把公司幹成國內前三吧?
談戀愛隻會影響我成為首富的速度!
就暫時先讓他管我爸叫「哥」吧。
至於池苑,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了。
法院走程序的時間很長,有專人盯著,我也沒必要為了這幾百萬耗費太多心神。
沒想到再見麵的時候會是在醫院。
1
吳白執勤的時候遇到司機在高架上毆打自己懷孕的老婆。
為了救人,被那個司機開車撞上了護欄。
等他被安全推出手術室,我才終於鬆了口氣。
替他接水時路過一個病房,竟然聽見池苑和蘇扶楹的聲音。
沒想到那天之後池苑和蘇扶楹竟然還有聯係。
兩人在爭執一個房子的歸屬。
原來池苑重生回來那天,蘇扶楹假裝心臟病發把人騙走,慘兮兮地說些死生再難相見的話。
池苑出於愧疚,將他父母留給他的一套婚房轉到了蘇扶楹的名下。
現在池苑欠了兩百三十萬,又沒了工作,隻能賣了這套房子。
但蘇扶楹不願意給了。
許是習慣作祟,也可能是蘇扶楹對孤兒院的事有別的解釋,池苑一開始的態度還算溫和。
幾乎是邊哄邊講道理。
可蘇扶楹隻覺得他在逼迫。
苦惱了半晌,吼道:「你連心和命都能給我!一套房子而已,這你都舍不得給我嗎?」
池苑頓時呆住。
「你也回來了?」
蘇扶楹自覺說漏了嘴,幹脆破罐破摔。
食指抵著池苑的胸口嫌棄道:「上輩子你還能騙沈雲柒那個傻大頭給你錢花,吃穿住行哪樣不是頂尖的。」
「多活了一輩子反倒越來越沒用。」
「我沒讓你再把這顆心拿出來已經是看你沒了工作可憐。」
「我建議你趕緊收拾收拾自己,趁現在年輕還有點魅力,再去傍個富婆還債吧。」
我在病房門口聽得樂了。
蘇扶楹話糙理不糙,她至少壞的徹底,比池苑自欺欺人的虛偽強多了。
不過,她說的再精彩,也隻是一場狗咬狗的戲碼罷了。
我正準備直接離開,病房裏卻突然傳來巨響。
聯想到池苑上輩子能選擇自殺這樣極端的示愛方式,蘇扶楹惹怒了她肯定是凶多吉少。
好在她還算聰明,護士台的呼叫鈴很快就被按響。
一陣混亂後,池苑再次被防暴叉按在了地上。
13
他也沒能做什麼,蘇扶楹的心臟病確實很嚴重。
當時他氣急,掐住了她的脖子,短短幾秒不足以窒息,但卻異常嚇人。
蘇扶楹隻來得及按鈴就突發心臟病暈厥了過去。
等人群疏散了一些,池苑卻突然發現了藏在吃瓜群眾裏的我。
唉,竟然也學會了吳白愛看八卦的壞毛病。
禍從天降,由於池苑情緒過於激動,醫院警衛請求我在警察來之前暫時站在這裏。
於是我隻能忍著惡心,看池苑盯著我默默流眼淚。
我覺得,鱷魚留的眼淚都比他要真一些。
「小柒,是我錯了,都是蘇扶楹那個賤人騙我。」
「是她讓我誤會了你這麼多年,到頭來我最愛的人隻是你而已。」
「小柒,我以後不會再見她了,我們回去後好好過日子。」
我「嘖」了一聲。
「池苑你惡不惡心?」
「好好過日子?怎麼過?我每個月給你賺個幾十幾百萬?公司裏給你掛個名字讓你享受一流集團的六險一金和福利?」
「還是再給你買套房子讓你送小三?」
「連蘇扶楹都知道最多算是被我這個富婆包養了而已。」
「誰家正經人過日子是這麼過的?」
池苑絕望地躺在地上,哭的像個三百四十個月大的嬰兒。
這人終於知道自己走到了絕路了。
解氣。
14
五分鐘後警察終於趕到,趁著他們在拷人,我趕緊離開。
走過熱水房轉角時卻看見吳白拄著拐杖靠在牆邊。
「你怎麼下床了?肋骨斷了兩根不知道疼啊?」
吳白扯了扯還有些青紫的嘴角,「嘶」了一聲,又慢慢道:「小柒接個熱水半天不回來,我以為你又修煉什麼走火入魔的邪術去了。」
我沒好氣地拍了他還算完好的胳膊一巴掌。
他站的位置有些微妙,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聽到池苑這瘋子的話。
我托著他這大塊頭慢慢挪回病房。
還沒等我鬆口氣,吳白頂我小腿粗的胳膊搭上我的頭。
「小柒看人的眼光雖然不太行,但是道理還是很清楚的。」
「過日子還是得找我這種正經人,看著就踏實。」
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熱。
我推開他的手,露出些懷疑的目光大量他。
「你?正經人?」
吳白戳了戳我的腦門。
「男友是警察,還有誰比我更正經嗎?」
「......」
我們倆都向對方露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那天蘇扶楹雖然被及時治療,但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的報應。
沒了池苑給她的心臟,出了搶救室後很快就因為細菌感染死了。
池苑因此還背上了一項過失殺人的罪行。
至於那兩百三十萬的賠償,法院清算了他的財產也夠不上。
最終商定,在池苑結束他的五年服刑期後繼續分期償還。
一百八十萬的債務,也不知道他要還到猴年馬月。
而這些都不是我要考慮的了。
眼前隻有這個明明重傷但依舊閑不住的人讓我覺得有些棘手。
「做飯是你的愛好?」
撐著拐杖還堅持要顛勺的吳白瞥了我一眼:「投喂是我的愛好。」
心跳驟然快了幾分,我轉頭把視線放回到電視上的動物世界。
「那你別當交警了,我送你去動物園當馴獸師得了。」
他端著一盤麻花出來,捏著一塊遞到我嘴邊。
「那可不行。」
「我隻給一個人喂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