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他眼角抽搐一下,嫌惡開口,“臉都被燒壞了,好惡心。”
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
安安上幼兒園的時候,被男同學說臉胖,陸晚川一氣之下和男同學家裏解約,在商業場上處處針對,直到男同學被父母押著跪在地上跟安安道歉。
安安仰著頭問他,“爸爸,我是不是很胖啊?”
陸晚川捏著她肉嘟嘟的臉頰,“安安不胖,臉圓圓的最可愛了。”
而現在,他說惡心。
一臉厭惡,就像看到什麼臟東西一樣後退兩步。
安安聽到了,該有多傷心啊。
我抱起安安往回走,低聲在她耳邊哄她,“別聽,爸爸跟你開玩笑呢。”
我帶安安回來,是因為怕她會想爸爸,想將她安葬在陸宅附近。
我聞著安安身體上散發出的焦糊味,心臟揪成一團。
現在,我們還要留在這兒嗎?
既然陸晚川不想看到安安,那我帶她走就好了。
入夜後,陸晚川把一個藥瓶塞進我手裏,“雖然燒傷不嚴重,但還是要做緊急處理,你不肯去醫院,就先用這個吧。”
林瑤瑤抱著她兒子,哭哭啼啼跟在陸晚川身後,“淺淺,對不起,沒經過你同意就擅自動了你的東西。”
“可我也沒想到裏麵竟然是個人,大小看著像個孩子,你這麼遮遮掩掩的,那不會是你和別人的孩子吧?”
她捂著嘴,像是發現了什麼般故作驚訝。
陸晚川恍然大悟,“難怪你一回來就對我擺臉色,原來是和別的男人搞在了一起!”
皮鞋惡狠狠碾上安安的身體,“你跟我說清楚,這個野種到底是誰的!”
我用力推開他。
他不可置信,“你為了這個野種推我!”
我使勁扇了他一巴掌,怒吼,“閉嘴!你怎麼能一口一個野種的叫她?”
陸晚川嘴角滲出鮮血,“你就這麼寶貝這個野種?”
“我不過沒陪在你身邊一年,你就急不可耐地去找別的男人,還跟他生下孩子,那我就讓你親眼看著這個孩子被我燒得連渣都不剩!”
我驚恐地擋在安安身前,“不可以!”
陸晚川指揮著身後的保安來拖走安安。
“陸晚川,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點燒了這個野種!”
保安拽住安安的胳膊,我連忙撲上去,將她護在懷裏。
淚水浸濕臉龐。
我近乎嘶聲力竭大喊,“安安不是野種,她是你的孩子!”
07
陸晚川一愣,遲鈍低頭看向被拖拽著的小小身軀,“她是安安?”
林瑤瑤提高聲量,“不可能!”
她擋住陸晚川的視線,把一遝照片塞進陸晚川手裏,“安安活得好好的,前兩天還有專人送她去了遊樂園玩。她就是病急亂投醫,想救那個野種想瘋了。”
她語氣責備,“你詛咒我的孩子就算了,連你自己的孩子也不放過?晚川待你不薄,你卻為了個野種扯出這麼荒謬的謊言。”
陸晚川逐一翻閱過照片,臉黑成鍋底。
他扯過我的頭發,把我的臉往照片上懟,“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照片裏,安安在旋轉木馬上笑得開懷。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笑,我有些恍惚,“照片是假的,一定是她ps出來的。”
陸晚川震怒,抓著我的腦袋逼我和他四目相對,“你滿嘴謊言,現在又往瑤瑤身上潑臟水!為了保住那個野男人的孽種你還真是不折手段。”
他的話語像冰冷的蟒蛇纏上脖頸,讓人窒息,“我偏不讓你如願。”
保安從懷裏搶走了安安,陸晚川把我帶到寬敞的草坪上,讓人架住我的手腳,不得動彈。
木柴堆成小山,安安安祥地躺在最中間。
我崩潰大哭,一遍又一遍朝著朝陸晚川求饒。
可他都無動於衷。
“這隻是個開始,那個野男人我也不會放過,要怪就怪你自己背叛我。”
我終於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愚蠢又固執。
他隻相信他想要相信的。
他不相信安安已經死了,一口咬定死掉的是別人的孩子。
“陸晚川,別讓我恨你。”
他眉頭一顫,猶豫一秒後神情又變得無比堅定,“點火!”
話音剛落,烈火瞬間將安安包裹。
她的每一寸肌膚和骨骼都被吞噬,淹沒,最後化成一捧黑灰。
陸晚川滿意地笑笑,這才讓人放開我,“燒成灰都是便宜她,我就該把她的骨灰兌水給你喝。”
我麵上一片死寂,看著滿地的黑灰久久不能回神。
入夜後,我忍著淚,把安安的骨灰一點一點全部收斂起來。
是我沒用,我連她的遺體都沒能護住。
是我擅作主張把她帶回陸宅,才讓她連最後都要被人羞辱。
我小心翼翼將骨灰盒抱進懷裏,“對不起,媽媽這就帶你離開。”
08
今天是陸晚川和林瑤瑤的婚禮,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滿腦子都是我看著他,心如死灰的樣子。
他煩躁地翻閱著手裏安安的照片。
那個被燒死的野種怎麼可能是安安,他的安安分明活得好好的,他的孩子是要長命百歲的。
而我身為安安的媽媽,卻詛咒她早死,他一時氣頭上,衝動地讓人把那個野種一把火燒成灰。
可他也沒想到我的反應會有那麼大。
心裏揣揣不安,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吩咐手下,“今天把安安帶來見我。”
隻有親眼見到安安,他懸著的心才能放下。
大廳裏,林瑤瑤正穿著高級奢華的婚紗等著他。
他突然想到我滿身血汙逃到他的訂婚宴。
一年裏,他找了最好的管家和保姆伺候我們,住的房子也是他花重金購置的聯排別墅。
為什麼我會那麼狼狽呢?
他心中疑惑,卻不敢細想,越是細想越是脊背發涼。
林瑤瑤笑著牽起他的手,“晚川,我終於能成為你的妻子了。”
她手上的紫翡翠戒指散發出耀眼的光。
林瑤瑤說這是高仿,可他控製不住地和我缺失的那根手指聯係在一起,盡管林瑤瑤告訴他,我是跌倒導致手指粉碎性骨折所以才截掉的。
高仿,能這麼逼真嗎?
司儀詢問他,“陸先生,您願意娶林小姐為妻嗎?”
他剛要開口,管家著急忙慌闖進來,“先生不好了,夫人不見了!”
“我們找遍了陸宅上下,都沒找到夫人的身影,隻在後山的懸崖邊上,找到了夫人的一隻鞋和她留下的視頻。”
視頻裏,我抱著骨灰盒站在懸崖邊上,發絲被風吹亂。
“陸晚川,安安一個人在下麵太孤單,我要下去找她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打擾你們一家三口,祝你們幸福。這輩子我們緣分盡了,下輩子也不要再遇見。”
轉身,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陸晚川死死攥著手機,眼球爬滿血絲,“淺淺,不要!”
宴廳裏的人被他的嘶吼嚇了一跳,他匆忙想要離開,卻被林瑤瑤拽住手。
“晚川,你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丟下我嗎?”
陸晚川一把甩開她,“淺淺現在生死不明,我要去找她!”
林瑤瑤急躁開口,“那我怎麼辦,我的臉往哪兒擱!”
陸晚川一頓,看向她的神情多了幾分審視和厭惡。
在我性命攸關的時候,這個女人卻想著她虛無縹緲的臉麵。
她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還是說那些溫柔善良都是裝的。
09
陸晚川不想再和她多做糾纏,一路狂奔到懸崖下,現在最緊急的事情是找到我。
他帶著他的手下在懸崖底下找了兩天兩夜,連我的一片衣角。
他猩紅著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我接著找!”
他發了瘋似地搜尋每個角落,直到筋疲力盡昏了過去。
醒來時,手下吞吞吐吐,“老大,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找了安安小姐,但,但......”
陸晚川皺眉,“什麼?”
“一年來別墅一直都是林瑤瑤的父母在居住,附近的人也說從來都沒見到過小孩。”
陸晚川震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手下繼續開口,“你打給夫人的存款也全都進了林瑤瑤的賬戶,期間夫人和小姐被林瑤瑤找來的綁匪囚禁在城中村的地下室。”
他拿出U盤,“地下室的監控把夫人和小姐這一年的處境都記錄了下來。那些綁匪簡直不是人,夫人和小姐這一年很不容易。”
我和安安身上到底發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切早就脫離他的掌控,偏離了軌道。
回到陸宅,陸晚川反複摩挲著手裏的U盤。
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遠離,他最後還是顫著手,把U盤插進電腦。
呼吸一滯,視頻裏哀嚎和慘叫聲不絕於耳。
他在電腦前坐了一個晚上,像是失去靈魂般一動不動。
他以為我和安安不過是在外享受了一年,憑什麼跟他發脾氣使性子。
可當那些不堪入目的視頻一遍遍播放的時候,他的心底防線徹底被擊潰。
原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和安安都受著非人般的折磨。
他彎下腰,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的人,此刻像個八歲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而他都做了些什麼呢?
我被人淩辱的時候,他在和林瑤瑤顛鸞倒鳳。我被砍掉手指的時候,他正幻想著親自為林瑤瑤戴上戒指的樣子。
安安哭著喊爸爸的時候,他守在病房時期待著新生兒的降生。
接通電話,手機裏傳來手下的聲音。
一句話,徹底宣判了他的死刑。
“老大,經過測驗,骨灰確實是安安小姐的......”
心底最後一絲希望化作齏粉,淪為絕望。
他攥著拳頭,狠狠砸向自己的腦袋,哽咽喃喃,“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原來他親手燒掉的,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寧願死掉的是他自己。
“啪——”
客廳的燈光亮起,林瑤瑤嬌嗔道,“晚川你回來了,怎麼不開燈啊?”
陸晚川機械地抬起頭,冰冷的視線落到她身上。
010
林瑤瑤被陸晚川陰測測的目光盯得渾身不適。
“晚川,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沒有找到淺淺的屍體,我都說了她肯定是騙你的,她就是嫉妒,害怕我把你搶走。”
“閉嘴!”
陸晚川一步步逼近她,身上的壓迫感讓林瑤瑤快喘不過氣。
“你在跟我裝什麼?”
收集到的證據一股腦扔到了林瑤瑤麵前。
林瑤瑤看著滿地的照片,頓時臉色煞白。
“我隻是讓那些綁匪好好照顧照顧淺淺,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是這麼照顧的。”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她們死了是她們沒福氣,你還有我和兒子啊,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眼底露出貪婪的光,“我已經是你名義上的妻子了,你再把繼承權交給我們的兒子,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陸晚川忍無可忍,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賤人!安安死了你就給安安償命,那個孩子也別想活!”
林瑤瑤:“什麼意思?你要殺我!你不能這麼對我和兒子,你對得起你大哥嗎!”
陸晚川一把掐住她的脖頸,“當初是你用什麼狗屁缺愛症誆騙我,我才會答應和你在一起一年,才會害死我的妻女!”
“你下賤放蕩,殺你就當給我哥清理門戶!”
見陸晚川鐵了心要置她於死地,她急了,“你明知道缺愛症是假的卻還是把她趕出去一年,沒人逼你出軌犯賤!”
“你不過是要用一個拙劣的借口,掩蓋你管不住下半身的事實!現在又在裝什麼深情!”
“出軌的是你,提出瞞她一年的是你,把燒掉女兒屍體的人也是你!要償命也是要用你自己的命去償,憑什麼都怪到我身上!”
眼前人的嘴臉猙獰又醜陋,可她的話又字字誅心。
“我有錯,但你也該死!”
陸晚川把林瑤瑤扔到地上,揮手示意手下把她拖出去。
“我要把淺淺受過的苦都加倍奉還!”
他又指向一旁哇哇大哭的男嬰,聲音平淡,“燒了。”
安安是怎麼死的,那這個男嬰就怎麼死。
林瑤瑤反應過來,嘶吼道,“他是親生兒子啊!他還那麼小他又做錯了什麼!”
陸晚川冷冷看她,“那安安又做錯了什麼?”
林瑤瑤被拖了下去,慘叫聲日日夜夜響徹陸宅,她被人打得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最後隻剩下一口氣時,被陸晚川一把火活活燒死。
他說,“一把火燒了,能防止細菌滋生。”
011
我把安安葬在了一座臨海小鎮。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當初我想要帶著安安逃離,卻又怕陸晚川纏著不放,索性拍了跳崖視頻,找準角度,造成視覺錯誤。
我以為平靜的生活會一直進行下去,可陸晚川還是找到了這裏。
他嗓音嘶啞,“淺淺,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像是蒼老了十歲,瘦骨嶙峋,眼下青黑,渾身透露出一股深深的頹廢,以至於我見到他的第一眼嚇了一跳。
陸晚川眼眶中氤氳著淚水,“我都知道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安安,你想打我罵我都行,但不要躲著我。”
我皺眉,“我沒有要躲著你,我隻是不想見你。和你相處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無比惡心。”
我作勢要關上門,陸晚川卻堵在門口,低微到塵埃裏,“我知道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他聲音哽咽,“都是林瑤瑤那個女人騙了我,她對你們做的事我都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一定不會讓你們受苦的。”
“我也是受害者,她當初騙我說她得了病,不和我在一起就會死,看在她是我大嫂的份上,我一時心軟才做錯了事。現在我才看清她的真麵目,那個女和她的兒子人已經死了,沒人會再阻攔我們了。”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近乎哀求的語氣,卻讓我心中一陣無語。
“陸晚川,不要臉也該有個限度。”
我冷笑,“缺愛症,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個病是編出來的,你也知道,所以你選擇順水推舟和她恩愛了一年。林瑤瑤固然可恨,可你又是什麼好東西?”
陸晚川手足無措,“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01
我:“安安已經死了,除非你讓她活過來。”
陸晚川一愣,“這怎麼可能。安安的事情我很抱歉,可她也是我的女兒,我也很難過。我隻是太愛你以為你背叛了我,一時氣頭上才燒了她的屍體。”
“你放心,傷害過你們的所有人都已經付出代價了。林瑤瑤死了,那些綁匪也家破人亡。”
我定定看著他,“不,還有一個人活得好好的。”
他抿唇看向我,我猛地關上門,他本能性地收回了手。
後麵幾天,他都一直守在我門前。
路過的鄰居跟我打聽,“那個男人是誰啊?”
我淡定笑笑,“不認識,哪兒來的乞丐吧。”
陸晚川欲言又止,最後隻能狼狽地低下了頭。
他送給我的話,我都一一還給他。
當晚,陸晚川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對著葬著安安骨灰的那棵樹拜了三拜。
“對不起,女兒,這輩子我沒能當個好父親,下輩子我們再做父女,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為了不打攪安安最後的安寧,我忍住了將他攆走的衝動。
陸晚川站在月色下,含情脈脈看向我,“淺淺,你不用感到愧疚,這是我欠你和安安的。”
第二天,在海裏發現了陸晚川的屍體。
他渾身被海水泡得腫脹發白,據說是自殺,他跳進海裏,生生將自己溺死。
我有些感慨,為什麼他這麼陰魂不散,為什麼不能死到遠一點的地方去。
他死前寫了一封信,讓鄰居轉交給我。
我轉頭把信一把火燒了個幹淨,裏麵的內容我猜都能猜到,無非是一些矯揉造作,自我感動的話語。
眼不見心不煩。
至於陸晚川所說的愧疚,我一絲一毫都沒有,心底一片舒暢。
生活重歸於平靜。
那棵樹下開出了最絢麗的花,就好像安安還在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