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內無人不知,王爺的心上人為權勢嫁給太子做妾。
而我在一眾貴女的嘲笑聲中,上趕著嫁給了不受寵的王爺。
作為王妃,我將全部心血都用來打理王府、伺候王爺、教養女兒。
直到王爺的心上人被太子休棄。
八歲大的女兒將我的畫作撕得粉碎。
“你這個廢物不配為父親作畫,更不配為本郡主啟蒙。”
“隻有名滿汴京的貴女才配做本郡主的老師,本郡主的母親。”
王爺聽到後,隻笑著搖了搖頭。
“孩子慕強是天性,王妃犯不著生氣。”
“再說,如今的王妃是你,這是無法推脫的事實。”
我認命得低下了頭。
夜幕降臨,丫鬟高高在上的來通報:“今日王爺留宿,還請王妃早些準備。”
我第一次選擇拒絕,並遞上了寫好的和離書。
1
顧彥清漫不經心地捏著和離書,語氣頗有些無奈。
“還在生安樂的氣?”
我的臉在昏黃的燭光下死一般的寂靜,顧彥清認定了我在賭氣。
和往常在王府受辱之後那樣給我喂了顆甜棗。
“王妃族弟調回汴京這件事,本王來辦。”
“如此,王妃可以就寢了吧!”
我緊閉雙唇,依舊未發一言,躲開了顧彥清摸上來的手。
他臉色下沉,但又想到我今日受得屈辱,難得忍下脾性,同我解釋道:
“盧芝瑤師從名門,才情享譽汴京,她願意屈尊來府內做女先生,是安樂的福分。”
“你作為她的母親,難道要為一己之私耽誤安樂的前程?”
我正了正被扯亂的衣袍,低聲反駁:
“沒有。”
“啪!”響亮的巴掌聲落下,我偏了偏頭,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何芳華,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沒有絲毫猶豫,迅速起身跪地,迎接王爺接下來地嘲諷。
“我知道你是想學盧芝瑤,故意擺出這副姿態來引起本王的注意。”
“可你別忘了,盧家三代宰輔,而你不過是一個落魄寒門的庶女。”
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成婚八年,在顧彥清心裏,我仍舊連給盧芝瑤提鞋都不配。
也是,龜縮在王府,吃住全靠王爺賞賜的王妃,連府內的下人都看不上。
怎麼敢與風華絕代的世家貴女相提並論呢!
“王爺如此看不上我,不如就此放手,也算全了這些年的情分。”
話音未落,顧彥清隨手拆下我頭上的金簪,狠戾的向我擲來。
“放肆,這王府還輪不到你做主。”
金簪劃過脖頸,血液瞬間噴濺而出。
這一下,更加堅定了我要和離的決心。
當年,顧彥清的心上人不惜悔婚,也要為權勢嫁給太子做妾,讓他成了整個汴京城的笑話。
我不惜以身入局,狠心拒絕了新科狀元的求娶,把輿論引致自身。
這些年,嘲諷的聲音從未消失。
我以為,王爺會理解我,女兒也會理解我。
終歸是我天真了。
白日安樂的一席話,像巴掌一般,狠狠把我扇回了現實。
“還請王爺成全。”
“三日內若王爺不允,我便去求請官家裁決。”
顧彥清原本因刺傷我的愧疚僵在臉上,臉色幾經轉換。
不可置信的高聲道:
“你威脅本王?”
我的再次沉默徹底惹怒了顧彥清。
“我看你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忘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是什麼樣子了!”
“來人,褪去王妃外袍,看著她在院子裏跪滿兩個時辰。”
瑟瑟秋風下,我四肢僵直,卻將丫鬟的抱怨聽得一清二楚。
“王妃也太不知足了。”
“也不想想,沒了王爺,能有她錦衣玉食的今日。”
時辰到,我強撐著被寒氣侵蝕的軀體,在丫鬟的鄙夷下,慢慢爬回了房間。
本以為決心放下,難免會思緒萬千。
誰知,竟沾床就睡了。
夢裏,顧彥清死活不肯與我和離。
2
“啊!”
夢中的顧彥清用一把利劍結束我們之間的糾葛。
我捂著被貫穿的胸口,腦中傳來窒息般的疼痛。
“王妃,該去伺候王爺起床了。”
聽到熟悉的催促聲,我這才晃過神。
看來,三日後我是等不到和離書了,那就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你去回稟王爺,今日我身體不適,過去恐傷了王爺貴體。”
我不住得咳嗽,斷斷續續幾次才完整的表達出拒絕。
丫鬟卻不為所動,整個王府都習慣了我做這些丫鬟的活計。
她擋在床前,一副抬也要把我抬過去的架勢。
“我說了,今日不去。”
“咳咳咳!”
“請安可以不去,但今日王爺在府內宴請賓客。”
“還需王妃主持大局,這宴會關乎王爺的顏麵,不能出半點差錯。”
丫鬟的態度依舊強硬。
我怒氣反笑。
“怎麼?沒了我,整個王府挑不出一個能幹事了!”
“現在,我以王妃的身份命令你,出去!”
丫鬟卻似沒有聽到,直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
“行了,出去吧。”
顧彥清久等不到,壓著一腔怒氣姍姍來遲。
可看著我麵色慘白,他又將自己的怒氣盡數收斂。
“芳華,你到底在強什麼?”
“就算本王昨夜確實有些過了,那也是你忤逆在先。”
“盧芝瑤就從不會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與本王鬧脾氣。”
我慘敗的臉上浮起一股死氣,咯血說道:
“王爺教訓的是。”
“我一粗鄙卑賤之人,哪裏夠的上盧芝瑤半分風華。”
“你!”
顧彥清對我油鹽不進的態度漸漸失了耐心,吩咐丫鬟放下東西就離開了。
我強撐著病體一張張翻看他留下的銀票。
耳邊還縈繞著他打發玩物的冷言冷語。
“這些銀票,夠你們一家在汴京城內十餘年的嚼用。”
“想清楚了,就來前廳為賓客們作畫助興。”
我粗粗算了下,這些銀票大概是王府大半年的收入。
從這個方麵來看,顧彥清確實待我不薄。
以前,為了讓他安心,我每次收到獎賞都會假裝開心。
於是,他更加認定我是趁虛而入、攀龍附鳳的小人。
隻要給夠好處,我就會像條狗一樣,終日跟在他身後乞食。
可是他錯了,這次我是真的累了。
沒有力氣在陪他繼續將這場恩愛遊戲玩下去了。
“何芳華,你為什麼沒給我準備最時興的簪子!”
“害我堂堂郡主被嘲笑。”
安樂的斥責聲從門外傳來。
我煩躁得將被子蒙在頭上,沒有應聲。
安樂對我的不理睬表現的異常憤怒。
踹門而入。
“你竟敢無視本郡主?”
顧彥清因不受寵終日鬱鬱,放縱自己整日流連宴會,故而安樂自小由我親自教養。
衣食住行,即使縮減自己的分例,我也要給她最好的。
可看著麵前驕橫的安樂,我一時陷入了迷茫。
難道,就因為不是親生的,我這些年的付出,就在她心中分文不值?
“安樂,我平日教你的規矩呢!”
我不信,沉下聲低聲斥責。
“哼,你一個落魄寒門的庶女,還敢教訓我。”
“嬤嬤都告訴我了,我的親生母親是盧芝瑤,才不是你這個無權無勢的廢物。”
“等我親生母親來府裏,看你還敢不敢這麼狂!”
童言無忌,可卻傷人至深。
這諾大的王府,我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強忍著還在眩暈的腦袋,我迅速收拾好行李。
幾幅畫,幾身洗到發白的衣衫,加上幾兩碎銀,已是我全部的家當。
正要出門時,卻被迎麵趕來的顧彥清堵在門口。
“王妃,這是要去哪?”
3
“王爺不是看到了!”
我強硬的態度再次惹怒了顧彥清。
他麵無表情地命丫鬟將我的包袱奪下,爭執中畫冊散落一地。
看著畫中人,顧彥清冷硬的麵龐逐漸軟化。
沒錯,那每一張畫冊,無一不是顧彥清的麵貌。
唯一不和諧的是,畫中的顧彥清並不似平日裏的華貴霸氣。
而是一身素雅,隱在田園,頗有些別樣的俊雅。
我冷著臉掙開束縛,小心翼翼的拂去畫作上的灰塵,寶貝似的籠入懷中。
顧彥清一改來時的冷冽。
慢慢俯下身將我扶起。
“王妃這般,倒是真讓本王無可奈何了。”
“隻是本王既然答應盧芝瑤做安樂的女先生,實在是不好食言。”
“但本王可以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回。”
“自此之後,本王絕不會再讓盧芝瑤靠近安樂半步,如何?”
我慘笑出聲。
這又有什麼用呢?
安樂不是小孩子了,她既能說出那一番話,我們便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一小廝狂奔而來。
喘著粗氣喊:
“安樂郡主不見了。”
我心中一驚,嘴比腦子反應的還快,脫口而出。
“這麼多人看著,怎麼會不見?”
“快派人去找。”
可把整個王府都翻遍了,也不見安樂的蹤影。
高燒未退,又加上心神不寧,我眼前一陣發黑。
幸而顧彥清在旁邊扶了一把,我才避免了摔倒。
“別急,安樂不會有事的。”
顧彥清一邊安慰一邊命人加大搜尋範圍。
看著顧彥清近在咫尺的臉,我忽然靈機一閃。
“盧芝瑤,是不是今日歸京?”
顧彥清心中一動,忙命人沿著王府到城門一路搜查。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過後。
小廝帶著拚命掙紮的安樂回了家。
“放開我,放開我!”
“我要去找我真正的母親。”
我懸著的心陡然落下,卻又因為安樂的話再次墜入穀底。
安樂呀,盧芝瑤並非表麵上那般光鮮亮麗。
她還未進府,就攛掇丫鬟婆子將你哄的團團轉,還故意引你不顧安危獨自出府。
這樣的母親,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顧彥清照著安樂狠狠來了一下。
“胡說什麼!什麼親生母親,你的母親就在這裏。”
4
安樂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更狠了。
“嗚嗚,她才不是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出身名門,才滿汴京,才不是這個窮酸廢物。”
顧彥清不想再與安樂掰扯,本想罰她禁足。
但又想到今日約好了為盧芝瑤接風洗塵。
便低頭恐嚇。
“別哭了,再哭你今天就別想見到她了。”
哭聲戛然而止。
顧彥清接著又轉向我。
表情裏帶著些許歉疚。
但說出得話依舊冷硬。
“你既傷寒未愈,今晚就不必等我,早些歇下吧!”
說完,就牽著安樂的手離開了。
我站在府前,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像是被生生挖去一塊。
突然,一架華麗的馬車停在我的麵前。
在揚起的塵土中。
我看清了來人的麵貌。
是盧芝瑤。
她慢悠悠掀開簾子,自上而下打量著我。
“你就是何芳華?”
“這麼些年,辛苦你照顧他們父女了。”
內心雖然千瘡百孔,但在盧芝瑤麵前,我絕不會露出半分傷懷。
“盧芝瑤,我知道你為什麼回來。”
“但即使我與王爺和離,也絕不會讓你的目的得逞的。”
盧芝瑤臉色微變,隨即看似不經意掃了眼駕車的小廝。
小廝心領神會,高高揚起馬鞭。
馬鞭擦著我的耳邊落地,激起漫天揚塵。
與此同時,盧芝瑤毒蛇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哦?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到底誰會笑到最後。”
說罷,她吩咐小廝追上了王府的車架。
距離很遠,我又在高燒。
雙方說了什麼我一概沒有聽見。
隻能用燒的通紅的雙眼模糊看到。
盧芝瑤將安樂接上了馬車。
安樂愉快的一口親在了她的側臉。
我低頭一陣苦笑。
這麼多年,終究是錯付了。
我展開懷中的畫作。
一遍遍沿著人物撫摸,喃喃道:
“阿瀾,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