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念卿耳鬢廝磨十年後,她終於決定成婚了。
我欣喜若狂,連忙準備聘禮,還親手畫了婚服的圖樣。
林念卿看到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婚服樣式不錯,仕舟一定會喜歡的。”
我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什麼意思?這不是我們的婚宴嗎?”
林念卿輕輕一笑:“是我們兩個人各自的,我和仕舟,你和你未來的夫人。”
“你知道的,仕舟多疑,隻要你成親了,他就不會懷疑我們的關係。”
“到時候,你也依舊可以留在我身邊。”
1
我一直知道,林念卿真正想嫁的是宋家大公子宋仕舟。
隻是我曾愚蠢地以為,我與她恩愛七年,她對我多少有幾分真情。
“說話!”
林念卿久久未得滿意回應,麵色一寒,厲聲喝道。
我下意識一顫,卻仍打算再爭取一次。
“卿兒,我們不是發誓要相伴一生嗎?”
我親昵地環住她的腰,傾訴著我的愛意。
良久,她輕聲一笑,將婚契隨手丟到床下,同樣親昵地撫上我的麵龐。
我心頭一動,滿懷欣喜地湊上前,想要親吻她。
然而半途卻被她狠狠掐住。
“喬知遠,閉上嘴,乖乖聽話去娶妻。”
她冷冷說道,“我保證,往後你的待遇隻會更好。但倘若你敢向仕舟透露半句我們之間的事,我的手段你也是見識過的。”
下巴被捏得生疼,我瞬間僵在原地,喃喃道:“你可以不愛我,卻不該如此作踐我,更不能強逼我娶一個陌生女子。”
她嗤笑一聲,“你的一切都是我賜予的,我為何不能?隻要你娶了他人,仕舟便不會懷疑我們的關係,你也能繼續留在我身邊。”
“知遠,你向來聰慧,這次也不會讓我失望,對吧?”
林念卿離去後,我難以入眠。
回想起七年前,我逃難來到京城,被林念卿救下。
從那時起她就收了我做貼身小廝。
當我遭府中其他仆人排擠時,她會為我出頭。
所以,當她被人下藥,意外闖入我的房間後,懷著某種心思的我,終究沒能將她推開。
“喬知遠,我還以為你與他們不同。”
次日清晨,她那厭惡的眼神投來的瞬間,我腦海中事先想好的數十種解釋,瞬間忘得一幹二淨。
我知道自己完了,也做好了被攆走的準備。
可她沒有趕我走,反而讓我做了她的情人。
還將手中的一家商鋪交給我打理。
後來,耳鬢廝磨之時,我曾問林念卿,為何會選中我?
她隨口一句:“總歸要對你負責。”
這話讓我欣喜若狂了許久,也讓我認定自己在她心中有著特殊的位置。
這些年來,為了能離林念卿更近一些,我一門心思拚命做事。
甚至好幾次為了商鋪的事累到吐血,也隻是盼著能看到她對我投來讚賞的目光。
漸漸地我沉溺其中,忘卻了我們之間懸殊的身份差距。
如今細細回想往日種種,這段長達七年的感情,恐怕從頭到尾,隻有我當了真。
雞鳴聲響起,到了該為林念卿烹茶的時辰。
我匆匆抹了把臉,沉默許久後,寫了一封信。
“關於您上次提及的那份差事,咱們找個時間,詳細聊聊吧。”
將信鴿放飛後,我去了林念卿的院子。
剛踏入院中,遠遠地就聽見林念卿在怒斥茶水不合心意。
望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的小丫鬟,我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泡了一杯,端了進去。
還沒等我開口提及離開之事,林念卿輕抿一口茶水,眉頭舒展。
隨後她遞給我一張畫像。
“這是沈雲若,也是你日後的妻子。你記一下她的模樣,下午隨我一同去置辦婚宴的物品。”
雖說我早已明白她對我並無真心,可她這隨意打發人的架勢,仍讓我幾乎站立不穩。
“不敢勞煩小姐費心安排,過幾日我自會從您和宋公子麵前消失。”
我當年入林府時並未簽下賣身契,隨時可以離開。
低頭的瞬間,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誰料,向來沉穩的林念卿竟發了怒。
她猛地起身拽住我的手腕,惡狠狠地威脅道:“少跟我耍花樣,你心裏清楚,如今正是林家商號更進一步的關鍵時期,我絕不會放你走。”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來不及掩飾眼中的難過,就這麼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林念卿麵前。
她語氣一軟,輕輕依偎進我懷裏。
“知遠,你與仕舟不同,你向來重利,我不信你會為了兒女情長,放棄近在咫尺的榮華富貴。你這般說辭,無非是想讓我多給你些好處,對不對?”
我重利?
是啊!若不是我重利,林家又怎能在短短幾年間,成為京城的最大商會,她又如何能順利嫁給宋家的大公子。
可笑我多年來的傾心付出,到頭來,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突然,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擅自闖入。
“卿兒,父親說要給你引薦江南的富商趙老爺,就約在了春熙樓。”
宋仕舟那歡快的聲音,在瞧見我與林念卿略顯親昵的姿態後,戛然而止。
林念卿則是迅速鬆開我,神色略帶心虛,轉而斥責我道:
“喬知遠,我告誡過你多少次,注意主仆分寸。”
“再有下次,直接攆出去!”
宋仕舟回過神來,倒是擺出一副極為大度的模樣。
“卿兒,何必如此嚴苛!喬掌櫃又不是那些妄圖一步登天的輕薄之徒。”
他拉著林念卿的手,一臉純真,“聽聞喬掌櫃辦事手段高超,不如今晚一道前去?”
自從半年前,為林念卿擋酒喝到吐血後,郎中便嚴令我不許再沾酒水。
所以,我已許久未曾參加過酒宴了。
更何況,這還是宋仕舟設的局。
隻是,不等我推辭,宋仕舟便一臉熱切地搭上我的肩。
“走吧!早就聽聞喬掌櫃大名,今日可算能見識一番了。”
半推半就間,我被安排坐在林念卿與宋仕舟對麵。看著他們舉手投足間盡顯的親昵,我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杯盞。
“喬掌櫃,久仰大名!” 酒席過半,趙老爺不知何時,端著酒杯走到我身旁。
我有些無措地看向林念卿,可她的目光全然落在宋仕舟身上,根本無暇替我解圍。
“實在抱歉,趙老爺,近日身體抱恙。”
我尷尬地解釋著,卻被重重的酒杯磕桌聲打斷。
“林小姐,這是何意?喬掌櫃連杯酒都不願喝,莫不是看不起我?”
林念卿這才施舍般地朝我投來一道慍怒的目光。
“喬知遠,這裏容不得你任性。好處咱們可以再談,但趙老爺親自敬的酒,你豈有推脫之理?”
我聽出了她話裏的深意,不禁哂笑出聲。
事到如今,她竟還以為我提離開,是在逼她給我更多好處,好讓我多撈些錢財。
她明明知曉,我不勝酒力。
“好,我喝,隻要林小姐記得應允過我的事。”
一杯杯烈酒下肚,胃部灼燒般疼痛。
強撐著笑臉送走趙老爺後,下一秒,我便不顧形象地推開眾人衝出房間,劇烈嘔吐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扶著牆壁,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喬知遠去哪兒了?剛剛還在這兒呢!”
“不必管他,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府。”
“噗!”
聽到林念卿這般回應,我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徹底昏了過去。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眼,恍惚間,似乎看到了那個被安排與我成親的女子。
待我醒來,已被安置在醫館,身旁還放著一杯溫度適宜的茶水。
我環顧四周,沒看見送我來醫館的好心人,卻看到了一臉焦急的宋仕舟。
他見我醒來,立馬湊上前慰問,結果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水灑了一床。
“對不住!” 他踉蹌著往後退,“我不知道你胃病如此嚴重。”
林念卿拉著他的手,溫柔說道:“莫要自責,這怎能怪你呢?他自己都不說,你又怎會知道?”
“再者,喝酒本就是他差事的一部分,府上自會給予相應補償,你無需為此愧疚。”
林念卿耐心寬慰著他,直到大夫前來查看,才將他送走。
“呀!你這床鋪都濕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我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忍著如刀割般的疼痛對大夫說道:“麻煩幫我倒杯水,多謝。”
喝了滿滿一大杯水,又拜托大夫幫我換了床褥後,我實在支撐不住,再度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床邊隻有一個小郎中在忙碌。
我微微眯起眼睛,覺得那郎中有些眼熟。
還沒等我仔細辨認,郎中就被匆匆趕來的林念卿打發走了。
“知遠,再忍耐些,等林家成為京城第一富商就好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心疼與懊悔。
我將頭深深埋進被子裏,避開了她伸來的右手。
“這幾日你就好生休養,不必回府,你的月俸我會盡量給你增加。”
我在被子裏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她又坐了一會兒,見我始終不肯出來,便默默離開了。
在醫館養病期間,我並未自怨自艾。
尤其是收到南方商號的回信後,我迅速聯係了幾個牙行,著手變賣車馬與宅子,全部兌換成了銀錢。
又將手頭所有事務,分門別類地交接給鋪子裏的助手。
一切準備就緒,隻等病愈,我就可以乘船南下。
可我萬萬沒想到,在我離開的前一天,林念卿竟給了我兩份婚書。
一份是她的,一份是我的。
我頓時怒不可遏,將印著我名字婚書甩到林念卿地上,厲聲質問道:“你怎敢如此!”
“啪” 的一聲,打掉了林念卿那微薄的愧疚。
“三日後,帶著你的新婚妻子,來參加我與仕舟的婚禮。若是不來,我保證你一分多餘的錢財都拿不到。”
無奈之下,我隻得暫緩行程,著手處理和離之事。
至於那銀錢,我本就不想要,權當是償還林念卿當年的救助了。
可和我簽下婚書的女子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無論我找多少江湖中人打聽,得到的都是一句無可奉告。
就在我急得焦頭爛額時,宋仕舟找上門來,非要拉著我陪他去挑選聘禮。
我下意識摸了摸身側的玉佩,這是我四年前生辰時,林念卿送我的。
那時,我滿心以為終於得到了回應,高興得徹夜難眠,日日放在枕邊才覺得安心。
不過現在,它該有新主人了。
我拉住宋仕舟,把玉佩遞給他:“宋公子,喬某身無長物,這塊玉佩就當作是新婚賀禮。”
“祝您和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宋仕舟的笑容慢慢擴大。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早就知道我和林念卿的關係。
甚至那場酒宴,也不過是給我的一個教訓。
往深了想,或許就連林念卿逼我成親,都是他在背後搗的鬼。
“這就對了!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該早點物歸原主。”
他拿起玉佩把玩一下,又隨手扔到桌子上。
接著他拉著我去了街上。
“瞧見那幾間鋪子了嗎?”
宋仕舟指了指街邊的商鋪,貼著我的耳朵低聲說,“這是我指定的嫁妝,這幾間鋪子都是你手下的。你猜猜,卿兒會不會把它們送給我呢?”
她會的,為了你,哪怕讓她傾家蕩產,她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可這次,我的心卻沒有感到太多痛苦。
“既然如此,那就恭喜了。”
林念卿看到我和宋仕舟站在一起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她趁著宋仕舟回頭,用手勢示意我離開,還警告我別亂說話。
我笑了,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禮後,轉身離開。
我心情暢快地離開,卻沒想到在巷口見到了我找了整整三天的女子。
她騎著馬,向我揮了揮手:“喬公子,聽說你想和離。”
接著又扔給我一個錦盒,裏麵裝著珍貴的東珠。
“這是嫁妝!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我這人還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