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病死後,我成了大安朝的皇後。
無論我做的多好,皇上都覺得我心腸歹毒,對我百般提防,心裏隻有早逝的嫡姐。
太後更是認為我心懷異心,想害嫡姐的孩子取而代之,到處宣揚我虐待嫡子。
得知自己要死,我反而寬心不少。
可是我不懂,他們哭什麼?
人就這麼賤嗎?
自我察覺身體有異之時,我寬心了,終於能離開這四方天地了。
近來我愈加嗜睡,現今又開始嘔血。
我便知道我已大限將至。
皇上來用晚膳,問了我陸昭的課業,又叮囑我該給孩子們繡秋衣了。
「天氣漸冷,孩子們長得快,早些準備好。」
話落他又添了一句:「若有餘力,便給朕準備一套。」
說完他便回養心殿批折子了。
看著房間裏掛的刺繡,我才驚覺,入主中宮已有八年。
嫡姐精心挑選的人,卻讓我占了便宜。
不受寵的六皇子一躍成為天子。
各大官員都想把女兒塞進來,做不成皇後做妃子也好。
嫡姐為了自己的二子一女,求了皇上立我為後。
想到當時,嫡姐聲淚俱下,以我小娘的性命為要挾,讓我善待她的孩子。
並讓我立毒誓,絕不會與她的孩子爭奪儲君之位。
她又苦苦哀求皇上,訴說與我姐妹情深,說我對皇上情根深種,願意照顧皇子公主們,讓皇上立我為後。
皇上本就愧對嫡姐在他還是皇子時陪他吃苦,熬壞了身體,又為他生下兩子一女,便同意娶我這四品官的庶女為後。
當時我沒想到,做了不受寵的皇後,會過的如此艱難。
我更沒想到,太後隻認嫡姐一個兒媳,對我處處刁難。
孩子認為我搶占了他們母親的尊榮,對我心懷怨懟。
也沒想到,我會被孩子陷害。
剛入宮時,我是想真心待孩子們的。
哪怕嫡姐待我不好,但稚子無辜。
我想著大的五歲,小的八個月,正是需要母愛的時候,便準備給縫製幾件衣裳。
我給他們一人一件縫製好以後,便差人送過去,準備再做兩身。
我在繡著,陸昭怒氣衝衝的進來,推翻繡架,指著我質問:「你是不是想害我們?」
我不明所以,手裏還拿著繡針。
皇上恰巧過來,陸昭撲到皇上懷裏,泣不成聲:「母後剛走,她便容不下我們兄妹了,明麵上給我們送衣服,背地裏在衣服裏藏針。兒子年長忍忍無妨,可憐小弟才八個月啊。」
皇上可憐幼子,急於給個說法,指責我待皇子不仔細,幸而針上無毒,罰我跪在祠堂,向嫡姐贖罪。
我跪在祠堂一夜,無人求情。
後來查出,是陸昭自導自演,陷害於我。
我暈倒在祠堂,醒來後無人責罰陸昭。
太後抱著陸昭哄著說:「小孩子不懂事,我們大人還能不懂事,大皇子剛失母,情有可原。」
皇上應承道:「母後說的是。」
一句情有可原,我的腿至今在陰天之際疼痛難忍。
我清楚的看到陸昭對我比了個鬼臉,卻無計可施。
偶爾疼痛難忍時我會忍不住崩潰痛哭,想著以前同小娘一起生活,雖然苦些,但感覺是甜的。
我其實不怕過苦日子,我怕的是身邊人的冷漠孤立。
就像是我一人走在沙漠裏,孤立無援。
但宮裏沒有人會像小娘一樣把我抱在懷裏哄。
2
「娘娘,您打算繡什麼圖樣。」
蕊心打掃著許久未用的繡架,那上麵的圖案還是五年前我為自己的孩子繡的。
可惜那孩子沒能出生,這屋子裏的熏香,聞著香,卻傷身。
恨我自己沒早點發現,白白斷送了我孩兒的命。
皇上根本就不想我生下孩子,我宮裏的熏香加了使女子不孕的麝香。
我早該發現,告訴皇上我懷孕的消息的時候,他眼神裏的狠厲。
我小產時,他輕描淡寫的說:「你身子不好,本就不該有孕,以後好好照顧舒兒的孩子就好。」
太後埋怨:「真是不小心,沒福分,連個孩子都留不住。」
我曾期盼過與夫君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但嫡姐毀了我的期盼,皇上永遠做不了夫君。
見我久未出聲,蕊心小聲提醒:「娘娘?」
我緩過神,頭也沒抬:「挑幾匹好的布料送去內務府,讓他們加緊裁製給皇子公主們送去。」
蕊心提醒:「可是陛下讓您給做幾身。」
我不甚在意:「本宮做的總沒有內務府的繡娘做的好,就不攬這差事了。」
次日一早,我去給太後請安,皇上也在。
太後一見我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不過是讓你給昭兒他們做幾身衣服,便推三阻四,你是怎麼做嫡母的。」
我也不反駁,順著她的話認錯:「是臣妾的錯,隻是臣妾久未動針線,這些年也未給他們做過,難免手生,若是不小心落下什麼針這類的,傷了皇子貴體,便不好了。」
太後被我的軟刀子一噎,轉頭看向皇上:「瞧瞧你的皇後,還記小孩子的仇,不過是讓做兩件衣服,又不是隻有她能做,還拿上喬了。」
皇上還未說話,我笑了笑:「臣妾知道太後看不上臣妾的微末手藝,已經叮囑內務府加緊趕製衣物了,定不會讓皇子公主冷到。」
蕊心拽了拽我的袖子,我對她們行了一禮:」臣妾還有賬目要看,便先走一步了,免得母後見臣妾心煩。」
陸昭追出來,攔住我:「母後,弟弟妹妹還小,正是需要母親關愛的時候。」
陸昭已經十三歲了,早早被立了太子,愈發成熟穩重,又關照弟妹,皇上很疼他,對他寄予厚望。
見我不為所動,陸昭以退為進:「兒臣年幼時不懂事,傷了母親的心,向母後道歉,希望母後原諒兒臣。」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這是非要我給他們做衣服不成。
我究竟是這大安的皇後還是繡娘。
陸妍偏過頭去:「我隻要我母後做的,才不需要她的。」
「妍兒都這麼說了,臣妾便不獻醜了,免得被猜忌為別有用心,臣妾告退。」
我刻意忽視皇上欲言又止的眼神。
出了壽康宮,我才像活過來了,每次進去,都感覺喘不過氣。
蕊心擔心的問我:「娘娘今天怎麼這麼和太後說話,太後娘娘又該責罰您了。」
我偏過頭,笑著回:「這不是你告狀了嗎,你若不告狀就沒這回事了。」
蕊心臉白了下來。
我的身邊上到貼身宮女,下到打掃婆子,都是皇上太後以及沈家人。
他們時時看著我,生怕我有什麼不好的心思。
可我能有什麼心思呢,我隻希望小娘能平安。
人之將死,我愈發想念小娘了。
這八年除了通信,我不曾見過小娘一麵,也不知她過的是否如信裏一般好。
若是小娘知道我過成這樣,定會心疼吧。
她是這世上唯一真心愛護我之人。
3
這幾天總下雨,空氣悶熱濕潤,急需一陣冷風吹散陰霾。
回到景仁宮,我膝蓋一疼,險些跪下,蕊心慌忙扶住了我。
蕊心的眼神中帶著心疼:「娘娘等會兒,我去給您拿護膝。」
我感到奇怪,她有什麼好心疼的呢,蕊心是太後派來監督我的人,我許多次受罰都是她告的狀。
說來好笑,為了讓她少告狀,我刻意待她如親姐妹,但她仍會向太後彙報我的一舉一動。
我沒頭沒尾的問蕊心:「我待你好嗎?」
蕊心頓了頓,低頭輕聲說:「娘娘待奴婢很好,對皇子公主們也很好。大家都誇娘娘賢德。」
我悠悠的歎了一口鬱氣,語氣悵然:「可惜真心不一定能換真心。」
蕊心眼淚掉了下來:「娘娘,皇子公主們已經理解您了,陛下近來也有意與您緩和關係,您馬上就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我渾不在意的笑笑,都這時候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我現在隻有一個願望,就是見見小娘,給她求個誥命或讓她離開沈家,保她一生平安。
「告訴小喜,讓她和沈家說一聲,安排我見見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