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死了,
死在了妹妹的婚禮現場。
警察來做了屍檢。
最終判定他們死於心肌梗塞。
妹妹哭得很傷心。
我抱住她輕聲安慰:
“別怕,哥哥會保護你。”
妹妹結婚那天,爹娘宴請了很多村裏人吃席。
家裏大紅燈籠,好不熱鬧。
來參加婚禮的眾多親戚紛紛舉起酒杯,朝爹娘道賀。
爹娘滿麵紅光,眉開眼笑。
我卻獨自坐在餐桌的角落,抿了口酒水,臉上沒有絲毫喜色。
接到妹妹要結婚的消息,我正在公司實習,離轉正隻差一周。
但聽到爹娘要將妹妹許配給村裏的小混混二牛,
我立馬放下手中工作,
馬不停蹄趕回家。
這門婚事我並不讚同。
妹妹自幼乖巧可愛,但二牛卻是臭名昭著。
仗著自己是村長最寵愛的獨子,平日裏遊手好閑,不學無術,沒少在村裏為非作歹。
據說上個月還強奸了隔壁村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事情鬧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原本以為二牛免不了幾年牢獄之災,
村長卻用鈔能力替他擺平一切,與那女孩的父母達成和解。
女孩名節受損,不堪受辱,
竟投湖自盡。
二牛不僅沒有絲毫悔意,還四處宣揚女孩是個賤人。
這種下三濫的登徒子,讓我安心將妹妹許配給他,
實在不可能。
2
我咬牙切齒,心裏有股怨氣卻無從發泄。
村裏結婚的習俗比較傳統。
一般都是由新郎接待賓客,等新娘過門之後,
就要在婚房蓋著紅蓋頭,
安分守己端坐床沿。
待賓客吃飽喝足離去,新郎進婚房撩了紅蓋頭,才可活動。
妹妹是早上10點上的婚車,經過一係列複雜的儀式,
滴水未進,現在還要端坐在床邊,
這種婚禮對她來說實屬是折磨。
“老李,你怎麼了?”
大伯焦急的聲音傳來,擾亂了我的思緒。
我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隻見爹捂著胸口,
直直倒在飯桌上,嘴裏還傳出痛苦的呻吟。
娘神色慌張,剛一站起身來,
下一秒,她整個人也沒有任何防備的倒地,發出‘轟’的一聲。
後腦勺著地,地上又尖尖地凸起一塊石頭,鮮血頓時流了一地。
周圍的賓客都嚇壞了,離我娘最近的劉姑望見一地鮮血,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我最先反應過來,慌忙奔向爹娘,
先扶起倒地不起的母親,又搖了搖一動不動的父親,驚慌失措道:
“爹!娘!你們怎麼了?”
他們沒有給我任何答複。
我顫抖著雙手摸向兩個人的鼻尖,沒有一絲氣息——爹娘死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飛速撥打了報警電話。
“這老兩口子怎麼回事啊,女兒的大喜日子,怎麼突然都死了?”
“依我看啊,估計是被他這女兒克死的。”
“我覺得也是,造孽呀!”
周圍的賓客竊竊私語,看著熱鬧,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關心爹娘的情況。
就連剛才還一起說笑的大伯,也雙眼空洞盯著麵前的兩具屍體,
被嚇壞了,失了魂。
3.
周圍的賓客全都散去,劉姑被自家男人抬回了家,
大伯也借口心臟不舒服溜走了。
二牛和村長一家,看著爹娘的屍體,臉色鐵青:
“今天是老子的大喜日子,這兩個老不死的怎麼現在掛了?操!”
二牛一口國粹。
我瞪了他一眼,怒斥道:
“你給我放尊重點!”
二牛見我回懟他,麵露狠色,嘴裏更是吐出不堪入耳的臟話。
我充耳不聞。
村長與村長婆娘被地上躺著的屍體嚇壞了,但還是壯著膽子埋怨爹娘不吉利。
尤其是死在他們家門口,弄臟了他們家的地盤。
我一言不發。
靜靜等待著警察的到來。
爹娘死的蹊蹺,我看著二老毫無血色的臉頰,
以及瞪大的雙目,悲痛欲絕。
這時候,我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顫顫巍巍的女聲。
我回頭,是妹妹,她穿著大紅嫁衣,臉上還化著濃妝。
看到我,她臉上頓時綻放出甜美的笑容。
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臉上,雙眸放大,一臉震驚。
她一路小跑到我身邊,望著躺在地上爹娘的屍體,渾身顫抖,
不可思議問道:
“哥哥...爹和娘怎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默默握住她冰涼的手,緩緩閉上雙眸,
不願意麵對現實:
“囡囡,爹娘...都...去世了。”
妹妹聽到我的回答,猶如五雷轟頂,癱倒在地。
4
我們的村莊比較偏僻,警車來的時候,爹娘的屍體已經涼透了。
警察快速封鎖了現場。
妹妹趴在我的肩膀,哭得傷心。
我輕拍她的肩頭,試圖給她一絲安慰。
爹娘死了,這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你們二位是死者的家屬嗎?”
一名鬢發蒼白的老警官掃了一眼我和妹妹,淡淡開口。
我點點頭,已經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
“初步判定,死者是由於突發心肌梗塞死亡。”
年老警官不緊不慢道。
我臉色蒼白,不願麵對現實,
“爹娘的身體一直很健康,怎麼突然就...”。
“這位先生,可以仔細說說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麼嗎?”
年老警官神色不動,問道。
我一五一十將事情闡述。
老警官身邊跟著一位年輕的女警,神色嚴肅,拿著筆錄本記錄著我所說的話。
“你們的父母死得蹊蹺,需要由專業法醫進行解剖。”
年老警官眼神緊盯著我,我也瞬間懂得他的意思,點頭同意。
“你們一定要查清楚我爹娘的死因,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
更何況,今天是我妹妹的婚禮,我不想讓她落人口舌。”
我心疼看了一眼身旁已經哭花妝的妹妹,麵色痛苦,誠懇道。
“放心吧,交給我們。”
年輕女警收起筆,點頭示意。
“那真是謝謝你們了。”
我道謝。
警官們走完基本的流程,就將父母的屍體抬進警車,揚長而去。
5
妹妹被退婚了。
原因很簡單,二牛視她為不祥之人。
害怕她“克夫”。
我冷笑,都是什麼年代了,還搞封建迷信這一套。
不過也好,妹妹也不用嫁進這樣的家庭受苦。
妹妹這幾天一直沉浸在難過中,茶不思飯不想,
我擔心她的身體,給她煮了一碗粥送過去。
妹妹沒有胃口,但還是勉強喝了幾口。
她的眼眶紅腫,臉上盡是憂愁。
我端著碗離開時,妹妹的眼淚又‘唰唰’掉了一地。
她哽咽道:
“哥哥,我隻有你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的鼻尖一酸,
多日裏積壓的情緒一股腦湧入心頭,
眼眶中不自覺也溢滿了淚水。
我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了妹妹,
撫摸她的額頭,輕聲安慰道:
“不要難過,囡囡,哥哥一直在呢。”
“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
6
妹妹並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
她被領回家時,還是個三歲孩童。
她很瘦弱,渾身臟兮兮,
唯獨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
我爹說,她是從垃圾堆裏撿回家的。
她的名字也很普通,就叫“囡囡”。
那時候,好像家家戶戶都有個“囡囡”。
以至於我每次我叫妹妹的名字,
都會有好幾個鄰居姐姐回頭。
我從小就很喜歡這個來路不明的妹妹。
我經常帶著她偷雞摸狗,
上樹摸鳥蛋,下水摸小魚。
那時候我們還小。
等我到了上學的年紀,
爹娘將我送進了村裏唯一的私塾。
我見著妹妹的機會少了,但我不死心,
經常逃學拉著妹妹出去瞎玩。
但我不明白,每次都是我逃學犯錯,
為什麼爹娘要將一切錯誤全都推到妹妹身上。
他們訓斥妹妹,拿鞭子抽打妹妹。
我永遠忘不掉那天妹妹說什麼也不肯跟我出去。
還露出了脊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
她哭著說道:“哥哥,我不想出去了,我怕疼。”
我找爹娘理論。
殊不知到最後害的卻是妹妹。
在我為數不多的童年記憶裏,
爹娘對我一直很寵溺。
從小到大,他們會把最好的東西都讓給我。
但妹妹卻沒有得到任何一絲待遇。
她五歲時,就被爹娘帶去田地裏做農活。
七歲時,就能做好全家人的飯菜。
爹娘不給她上學,說她是被撿回來的,
白吃白喝家裏不說,為家裏盡心盡力做事就是最好的報答。
我覺得這很不公平。
但妹妹輕輕抓住我的衣袖,懂事地說道:
“哥哥,我們家不富裕,爹和娘也不容易,
況且他們說得對,我隻是撿回家的孩子。”
小小的女孩吸著鼻子,楚楚可憐,
我望著她委屈的模樣,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
隻是那一刻,我下定決心這一輩子都要保護好妹妹。
她上不了學,我就將自己的課本拿給她,
教她讀書認字。
她被爹娘安排重農活,
我就逃課下地犁田,以表抗議。
爹娘呦不過我的倔強,隻能減輕妹妹身上的擔子。
後來,我被送去縣裏上寄宿初中,
遠離家鄉,幾乎半年回一次家,
見到妹妹的時間少之又少。
但這並沒有影響我和她之間的感情。
每次放假回家,她都會像隻開心的小兔子,
撲向我的懷中,踮起腳尖在我臉頰一側落下親吻。
我也會將她抱起來,在空中轉圈圈,
笑著訴說對她的思念。
7
“哥哥,你在想什麼?”
妹妹抬頭望著我出神的眸子,疑惑問道。
我愣了一瞬,對上妹妹水霧的眼睛,才回過神來:
“隻是突然想到了我們小時候。”
妹妹低下了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童年是破碎、不美好的。
但她的性格卻永遠那麼善良。
她從不抱怨自己身處的環境。
盡管日子過得艱難,她的臉上沒有絲毫頹喪,
相反,她的眼睛裏總是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尤其是見到我,那道光就愈發強烈,將我緊緊圍繞。
“哥哥,我們現在都長大了。”
妹妹抬頭,眼睛裏的光點稀疏卻又璀璨。
“是啊,都長大了...”
我喃喃自語。
“雖然哥哥長大了,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是個勇敢的冒失鬼。”
妹妹朝我露出一個委婉的笑容。
“哪裏冒失啦?囡囡!”
我佯裝生氣。
“笨蛋哥哥,我的意思是,
你會永遠地保護囡囡,和小時候一樣奮不顧身。”
我的心一顫。
原來妹妹一直都記得。
她癟了一下嘴巴,隨後背對著我起身,朝我揮揮手:
“哥哥,天黑了,我要睡覺了,晚安。”
“晚安。”
我離開了妹妹的房間。
和她聊了這麼久的天,我希望,
她能早日走出父母離世的悲傷,
不要傷了自己的身體。
8
我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妹妹的話語依舊回蕩在我耳邊。
‘奮不顧身’
這大約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誇讚。
15歲,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情竇初開。
班裏的同學常常聚在一起討論男女生之間的事情。
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
隻記得男同學會悄悄地凝視女同學發育的身體,竊竊私語。
女生察覺到男生的目光,會害羞地回瞪過去,
將身上的衣物裹緊,遮住若隱若現的凸起。
班裏也出現幾對情侶,他們會拉拉手,兩個人的臉紅的像是猴屁股。
我的同桌是一個文靜的女生,紮著雙馬尾,
戴著厚重的眼鏡,平時兩個人也不怎麼說話。
但有次在宿舍,我的舍友們紛紛圍過來問是不是喜歡同桌,
我下意識反駁,表示對她沒有任何想法。
他們又接著問我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我愣了幾秒,下一刻,
我的腦海不由自主浮現出妹妹的笑臉,妹妹真的很可愛......
我應該是喜歡妹妹的吧?
意識到這個問題,我立馬搖頭,
為自己背德的想法感到無恥。
怎麼能,喜歡妹妹呢?
她是我的妹妹,我的親人。
但轉念又想,妹妹是被領回家的,
和自己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在一起也沒有任何關係吧?
況且我娘就是我爹的童養媳。
抱著這樣的想法,妹妹在我的心裏賦予了不一般的意義。
那是一年暑假,我發現妹妹和我之間似乎有了隔閡。
我們不像從前一樣拉手奔跑,
甚至連最簡單的擁抱都成了困難。
每次與妹妹那對純淨的雙眸對視,
我的心臟都會不受控製亂跳。
妹妹亦是。
那時的少年少女哪懂得什麼情愛,
僅僅臉紅便勝過一大片告白。
妹妹喊我哥哥,時刻提醒我隻是她的哥哥。
我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
現在我們都還小,分不清楚究竟什麼是愛。
我能做的,僅僅是抱著妹妹的身體,
向她鄭重承諾。
“囡囡,等我長大,我就帶你離開,
去一個隻有我們兩個的地方。”
妹妹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她眼眶滿含淚水,
抱著我的手臂委屈道:
“哥哥,我等你,你帶我走。”
我知道妹妹迫不及待想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她對長大的地方沒有一絲留戀,
她背脊處密密麻麻的鞭痕就是最好的解釋。
我無法想象,她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我恨自己的父母。
更恨自己,無法保護好心愛的妹妹。
她想逃,逃離這座讓她恐懼的村莊。
那我必然要在她的身後替她遮風擋雨。
9
‘轟隆’
窗外傳來駭人的驚雷聲,
我猛地驚醒,
從床上坐了起來。
緊接著,又下起了磅礴大雨。
雨水砸著窗子,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與此同時,我房間的門也被輕扣。
“哥哥,我一個人害怕,可以和你一起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