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兒子是個網紅，他每天都拉著我和他爸一起直播。

一開始我是支持他的，畢竟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

可是後來，我發現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我兒子好像跟他爸爸組成了一個小團體，每天以折騰我為樂，並把這一幕錄下來發給觀眾看。

隻要我生氣了，他們就哈哈大笑，仿佛這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

我突然發現，在這個家，我好像被欺負了。

五一假期，我的雇主去國外旅遊，我也跟著沾光有了三天假期。

放假的當天晚上，我早早地就上床睡覺了，打算趁著這個假期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

可就在淩晨三點鐘的時候，我突然從睡夢中驚醒。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向了窗外。

這一看，頓時把我嚇了一大跳。

隻見窗戶上竟然趴著一個人！

那個人渾身是血，臉色慘白，一雙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嘴角還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

看見這一幕，我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身子猛地向後縮去，心裏「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我伸手摸了摸旁邊的位置，是涼的，老公林宏遠不知道幹什麼去了，這個點竟然不在臥室。

我心裏更加害怕了，趕緊裹緊了被子，大氣都不敢出。

窗外的那個東西似乎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他就那樣靜靜地趴在窗戶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

見他沒有動作，我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子拿起手機，想給林宏遠發一條消息，讓他趕緊來臥室。

可我的手剛摸到手機，窗戶上的玻璃瞬間四分五裂。

那個人影也瞬間出現在我麵前。

「啊！」

我尖叫一聲，從床上彈起，膝蓋狠狠裝上床頭櫃，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由於太過慌亂，我從床上滾下，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但那個人似乎並不想就這麼放過我，他手腳並用朝著我走了過來，那個姿勢說不出的詭異。

靠近我時，他扯出一抹笑容，下一秒拽住我的腳踝把我往門外拖！

「啊！你別過來！」

我猛地尖叫出聲，一股騷臭味兒瞬間彌漫開來。

強烈的刺激下，我胸口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朝後仰去。

一雙大手倏然扶住了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膽子怎麼這麼小啊！」

聽到這個笑聲，我愣住了，因為這個聲音我無比熟悉。

我緩緩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譏笑的臉。

2

兒子還在笑，「媽，你真的又搞笑又惡心，我不過就是嚇了你一下，你有必要大小便失禁嗎？都把我直播間的家人們惡心壞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慌忙從床頭櫃拿出速效救心丸，顫抖著手往嘴裏塞了幾顆。

過了好半晌我才緩過來，茫然地盯著林嘉樹，他化著誇張的妝容，額頭上還綁了一個攝像頭。

將我狼狽的一幕全程拍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我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

我一把扯過兒子額頭上的攝像頭，猛地摔在了地上。

「媽！你幹什麼？」

林嘉樹急忙撲過來，想要搶救他的攝像頭。

我卻再次用力地踩了幾腳，直到那幾萬塊的攝像機被徹底踩碎。

林嘉樹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說道，

「這就是直播效果而已，你有必要這麼較真嗎？」

聽到他的話，我隻覺得可笑至極。

我有心臟病，林嘉樹一直都知道。

可我沒想到他為了直播間的流量，竟然會扮成那恐怖的模樣故意來嚇我。

若是剛才我沒有及時吃藥緩解過來，很有可能這條命今晚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可他卻為了那點流量，置我的生命於不顧。

他焦急地盯著手裏已經稀碎的攝像機，一臉失望地轉過頭來，「我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節目效果，你全給我毀了！」

「節目效果？你為了節目效果連自己的親媽都害？」

我氣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處傳來一陣陣的鈍痛。

林嘉樹見我這幅模樣，沒有絲毫的關心，反而繼續抱怨道，「媽，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這心臟病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整天這麼一驚一乍的好不好？」

「你每天裝作一副要死的模樣，弄得家裏人每天提心吊膽的，煩都煩死了。」

話音剛落，丈夫林宏遠就舉著手機走了進來。

看見林嘉樹，他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我說什麼來著，我跟你媽結婚幾十年了，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麼德行嗎？她包破防的啊哈哈哈哈哈啊哈！」

「那你不早說，氣死我了，我的相機啊！好幾萬買的！就這麼沒了！」

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仿佛把我當成了空氣一般。

我胸脯劇烈起伏著，伸手指著門外：

「你們......你們給我滾出去！」

林嘉樹冷笑一聲，一腳將壞掉的攝像機踢得老遠，最後拍拍手走了出去。

「她摔我攝像機那一段你拍了吧爸？」

「包拍的啊！這都是妥妥的流量！」

「那走走走，出去看看網友都說了什麼。」

林宏遠一臉興奮地點了點頭，跟在林嘉樹屁股後麵，朝門外走了出去。

「笑死我了，網友都說你媽是個掃興的媽媽，人家00後90後的父母都會陪著自己的孩子胡鬧，你再看看你媽那個樣子，真是開不起一點玩笑，沒意思。」

這是玩笑嗎？

玩笑是要被開玩笑的人覺得好笑才能被稱為玩笑，不然就是欺負是羞辱。

可偏偏有些人喜歡說，「你開不起玩笑」「你玩不起」。

我都把他們理解為，「你為什麼不能老老實實被我言語欺負，並成為我獲取情緒價值的一部分呢？」

我茫然地看著父子倆的背影。

我從未想過，欺負我的會是我最親密的兩個人。

3

我回想起自從兒子林嘉樹開始踏入直播行業的那天開始，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淩晨三點，本該是我好好休息的時間，但對於他們父子倆而言，這卻是他們表演的最佳時機。

他們會在我的床邊支起燒烤架，烤肉的香味伴隨著煙霧繚繞，讓我從睡夢中驚醒。

當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他們父子倆得意的笑容。

如果他們隻是偶爾為之，我也許還能忍受。

但事實是，他們幾乎每天都在變著花樣整我。

林嘉樹會在我拖地的時候，故意將垃圾桶打翻，垃圾散落一地。

「媽，你拖得一點兒都不幹淨，我幫你加點兒料。」

林嘉樹嬉皮笑臉地說著，一邊用腳踩著地上的垃圾。

他們會在我炒菜的時候，趁我不注意，將一整包鹽全部丟進鍋裏。

「媽，這樣菜才夠味。」

我忍著眼淚，將鍋裏的菜倒掉，轉身回到房間，而身後卻是父子倆得意忘形的歡呼。

直播間的網友也紛紛留言：

「你真是把你媽當日本人整啊！」

「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孝！太孝了！孝出強大！」

看著他們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我隻覺得心寒。

我白天要去雇主家打掃衛生，做飯。

回家還要收拾一地的殘局，照顧父子倆的生活起居。

可我沒想到最後竟然成了他們的小醜，成了他們娛樂大眾的工具。

自從上次我被林嘉樹嚇壞了之後，我跟父子倆就陷入了冷戰之中。

一是我感覺最近身體實在是疲憊，我不想跟他們說一句話。

二是我在想，該如何跟他們談談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們父子倆到底是被什麼迷了心竅，我隻知道，再這樣下去，這個家遲早會被他們毀掉。

這天，我下班回家，剛進門，就看到父子倆坐在沙發上，齊刷刷地朝我看來，臉上都帶著討好的笑容。

「媽，你回來了？」

我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這天底下還有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時候？

這倆人今天怎麼轉性了？

以往我每次下班回來，都是滿地的外賣盒和垃圾，整個家都跟戰場一樣。

可這次，家裏一塵不染，一看就有人打掃過了。

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徑直走進了廚房。

林嘉樹率先反應過來，他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示意我坐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剛一坐下，林嘉樹就拉住了我的手，「媽，之前是我和我爸不對，我們不應該在沒經過你同意的情況下，就整蠱你，我們已經知道錯了。」

4

林宏遠也伸出了三根手指頭對天發誓。

「老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聽到這話，我微微一愣。

他們這是......在跟我道歉？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林宏遠繼續說道，「老婆，我跟嘉樹都意識到我們錯了，你就原諒我們吧。」

話音剛落，他變戲法兒似的從身後拿出一束鮮花，緊接著林嘉樹也拿出了一個蛋糕。

「媽，我們知道錯了！」

看著麵前態度誠懇的父子倆，我心裏有些複雜。

這段時間，我確實被他們父子倆折騰得不輕。

可他們現在已經道歉了，我要是再揪著不放，就顯得我有些小肚雞腸了。

想到這裏，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好，我原諒你們。」

「老婆，那你嘗嘗這個蛋糕，是我親手做的！」

林宏遠趕緊端起一旁的蛋糕，遞到我麵前。

看著那精致的蛋糕，我心裏有些疑惑，但還是接過來長了一口。

嗯，這蛋糕入口即化，很甜。

可當我第二口下肚的時候，我就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讓我呼吸不暢。

我很快便反應過來，這蛋糕裏麵有芒果。

我下意識想撓，可手還沒碰到脖子，就被人抓住了。

我轉頭一看，是林嘉樹。

他此刻正死死地拽著我的手，不讓我碰脖子，而另一隻手則拿著手機，都快懟到我臉上來了。

「家人們，看見沒？我都說了我媽一口芒果必定過敏的！這紅溫速度，你們看見了沒？」

「你們還不信，現在相信了吧。」

我艱難地喘著氣，有氣無力道，「嘉樹，快......送我醫院，我要喘不過氣了。」

可林宏遠和林嘉樹不為所動，甚至還打算記錄我對芒果過敏的全過程。

他笑著對直播間的人說道，「家人們，你們說我媽這次要多久才能緩過來？」

「人教人學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媽，我這是讓你長長記性呢！」

「哈哈哈哈下次可不能這麼馬虎了奧！」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耳邊傳來了林宏遠和林嘉樹興奮的聲音。

可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我有些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了。

就在我陷入昏迷的最後一刻，我才看見父子倆慌張的神情。

「臥槽，玩大了，快送去醫院！」

耳邊傳來幾聲焦急地呼喊聲，隨後我便沒有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晚上10點鐘了。

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旁邊還有儀器「滴滴」的響聲。

我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一道熟悉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裏。

「家人們，我看了99條廣告，已經複活了我媽！你們放心吧！」

我艱難地側過頭，就看見林嘉樹正坐在我旁邊直播。

他一邊搓手，一邊對直播間的人諂媚道，

「謝謝妞妞姐的大飛機！希望姐姐的大飛機能塞滿我的直播間！」

「你們下一次還想看我整蠱我媽什麼？刷一個大飛機我就滿足你們！」

我撇過頭，不想再看他這幅醜陋的嘴臉。

一抹苦澀浮上我的心頭。

我突然發現我錯了，我錯的很離譜。

他們這樣的利己主義，是沒有心的，是沒有良知的。

我不該妄想改變他們。

我能夠做的，就是快刀斬亂麻，迅速果斷地離開這個家。

5

出院的時候，醫生還特意叮囑林宏遠和林嘉樹，讓他們千萬切記讓我遠離過敏原。

我這個體質，再過敏一次，說不定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林宏遠和林嘉樹隻是敷衍地應了一聲，然後忙著維護直播間的大哥大姐們，對醫生的話充耳不聞。

我看著醫生，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醫生，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再讓自己受到傷害的。」

出了醫院大門，父子倆依舊舍不得放下手機。

我看著他們，心裏一陣悲涼。

這就是我的家人啊，為了錢，居然連我的命都不顧了。

我強忍著眼淚，對他們說道，「我去雇主家了，你們回去吧。」

林嘉樹這才回過神來，他一把拽住了我。

「媽，今天我收到了好幾個飛機，直播間的家人們都想看你去玩跳樓機，你下午就別去上班了，給人當保姆能賺幾個錢啊？

他眼珠子一轉，這樣吧，「你下午曠工，我給你200怎麼樣？」

「這次我可是提前給你打了招呼啊，你自己提前做好準備！別再說我沒提前告訴你了。」

我一把推開了他，指了指看熱鬧的林宏遠，情緒崩潰到大哭起來，

「他不是人嗎？你讓他去坐啊！憑什麼要讓我去？」

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像是看熱鬧似的把我們圍了起來。

見我大喊，林嘉樹麵子有些掛不住了。

「你不去就不去唄，別跟個潑婦一樣罵街行不行？我真服了。」

林宏遠被鬧得下不來台，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

他摸了摸鼻子，「我都五十歲的人了，哪裏能玩跳樓機啊？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就是啊，我爸還有恐高症呢，你去一下就當支持我的事業怎麼了？說不定我直播間的大哥大姐們高興了又給我上票呢？」

「再說了，嘉樹直播間的家人們又不喜歡看我，他們就喜歡看嘉樹整你，你就配合一下唄，現在這年頭賺錢多難啊。」

我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林宏遠50歲有恐高症他不能去。

所以就理所應該地讓我這個心臟病人去。

多可笑啊！

可是我想問問憑什麼呢？

我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年，頭一次感覺到不值。

現在，我連多看父子倆一眼都嫌惡心。

等我打的車到了之後，我一句話也不想多說，轉身上了車。

林嘉樹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媽，你可要記得啊，等你今天下班的時候我來接你。」

6

我在雇主家幹了4年。

他們待我極好，從未有過半分苛責。

我剛來他家的時候，他們擔心我每天上下班距離遠，還特意給我準備了保姆間。

可我因為要回家給林宏遠和林嘉樹做飯，所以便拒絕了。

這幾年也一直都是這樣，我每天早晨過去，晚上回去。

可是今天，我不想回去了。

我突然覺得，待在雇主家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聽聞我要留下來，小於很是開心。

「小劉阿姨，你能留下來我真的很開心。」

小於是一個溫柔的女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貼心。

之前我感冒的時候，她還特意給我準備了感冒藥。

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用心。

晚飯過後，我便躺在了床上。

小小的一個臥室，我卻感覺安全感爆棚。

我不必再擔心窗外突然出現的人影，也不必擔心被窩突然鑽出來的一條蛇。

就在這時，我刷到了林嘉樹的直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