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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我娘帶我去城郊進香，意外碰上一位神算。

那神算見我嘖嘖稱奇，說我命數極好，來日不可限量。

我娘狐疑轉頭，看著邊吃糖葫蘆邊傻樂的我陷入長久沉默。

這本是個插曲，自那之後無人提起。

直到我十六歲意外進了宮，才回想起當年神算的話。

我恨恨咬牙，若再次遇見，定要砸了他的神算招牌。

命數好這三字，跟我半點不沾邊。

第一章

爹出征的第三個月，十六歲生辰剛過的我，成了宮裏的雲昭儀。

娘對我進宮一事十分不放心，當時接到讓我入宮的聖旨，直接摔了茶盞。

可沒人能違逆聖意，最後娘隻能把我按在桌案前，連夜給我灌輸好多人情世故。

我拍著胸脯向娘保證，她說的我都牢記在心。

實際上娘惡補的那些我一個沒記住。

不怪娘擔心，我可能是大都最不成器的小姐了。

爹是當朝武將，戰功赫赫；娘是太後義女，才名遠揚。

可我半點沒分到爹娘的天資，文才武藝一個不通，琴棋書畫樣樣拿不出手。

我在府裏過得都是喝茶逗鳥的閑散日子，芙蓉糕每日能吃兩碟，沒想過會進宮。

不過娘請放心，我記住了一點，進宮後要找太後娘娘。

進宮前娘對我千叮萬囑，要努力傍上太後，求個庇護。

我娘是太後認的義女，據娘說能被太後看上，是因為她長的像昭華公主。

昭華公主是太後親生，皇上的二妹，可早年因病亡故，紅顏薄命。

太後是個極好說話的人，握著我的手問了不少家長裏短，其中一句我很是在意。

“你跟昭華少時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帶著太後賞賜回了朝陽宮，拉著隨我一起進宮的之桃去拜訪朝陽宮主位婉妃。

我以為宮中的娘娘都是端莊持重，貴不可言。

可我卻在院落見到將木劍揮舞若遊龍的勁裝女子。

“你就是雲將軍的女兒？同我過幾招！”

下一刻手中竟多了把木劍，可我這方麵一竅不通，毫無招架之力。

婉妃有些掃興將木劍一扔，落寞坐在石桌前呢喃，

“難得進來個將軍女兒，卻連劍都不會。”

若不是有宮人證實眼前人身份，我很難相信眼前女子是封號婉的妃位娘娘。

婉妃把摔倒在地的我拉起來，十分豪氣，

“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元姐姐了，我罩著你。”

這宮裏其實也還行。

難不成前幾年遇到的神算沒騙我，當真是我命數好？

第二章

翌日一早，合宮覲見皇後，我見到了這後宮裏的所有主子。

後妃不多，除我之外不過四位。

端莊賢惠的皇後，盛氣淩人的麗妃，熱情真誠的婉妃，還有一個寡言麵冷的慎嬪。

皇後說我年紀還小，讓與我同住一宮的婉妃多加關照，婉妃拉著我的手熱情應下。

我含笑抬頭，正巧對上對麵的慎嬪，她看向我眼神竟有說不出的複雜。

還未明白其深意，我就被麗妃的話打斷思緒，

“雲將軍的女兒不過如此。”

麗妃的眼神不見友善，說出的話滿是嘲諷。

我還未開口，婉妃輕拍我的手，然後大聲同麗妃爭辯。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已經爭吵了個有來有往。

最後皇後出麵調停，訓斥麗妃幾句才作罷。

我進宮後第一次覲見以爭吵結束，準備同婉妃一起回朝陽宮。

婉妃說我初入宮中，要帶我好好逛逛。

穿過禦花園，路過觀瀾亭，竟遇上意料之外的人，我們同時停下腳步。

在內侍引領下的人看見我們也是一愣。

這幾人是皇上三弟瑞王殿下，安遠侯以及侯府二少爺，蕭葉霖。

蕭葉霖是我的青梅竹馬。

少時我受委屈，是他為我出頭，我們常在一處玩鬧。

娘前陣子還開玩笑，說我日後沒中意的，他便是最好的夫君人選。

前些日子他同侯爺出遊，一直未歸。

想必還不知道我入宮的消息，如今再見已物是人非。

我有些僵硬停住腳，卻見到了同樣怔楞的婉妃。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瑞王，片刻未離。

引路的內侍反應過來，朝我們行禮請安，幾人如夢初醒，這場偶遇落下帷幕。

待走遠些，蕭葉霖轉頭看向我，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我隻能回他一個苦笑。

之後我同婉妃一路無話，默默回了朝陽宮。

婉妃情緒不高，雖不知她同瑞王過往如何，但定然關係匪淺。

我想起今日蕭葉霖的眼神，心中也是五味雜陳，但很快沒空失落了。

滿麵笑意的內侍來向我道喜，今夜皇上宣召我侍寢。

第三章

雖知進宮遲早有這一遭，但還是抑製不住緊張起來。

直到我進了養心殿，坐在天子榻上，還不知皇上納我為妃究竟是何緣故。

“雲昭儀？”

我低頭行禮，可膝蓋還沒彎就被扶起，來人挑起我的下顎，細細打量。

“既進了宮，朕便是你的夫君，你的依靠，不會苛待半分。”

這話似有深意，我默默點頭，抬頭卻對上帝王深情熱切的目光。

直到第二日一早，我還為那目光所震撼。

皇上的賞賜如流水，我腦中卻一團亂麻。

之桃為我得寵高興，我勉強笑著，去鳳儀宮給皇後請安。

不知為何婉妃不在，今日我獨自麵對咄咄逼人的麗妃，她對我得寵很是不滿。

皇後似情緒不佳，但也是向著我的，麗妃憤然離去，皇後笑著安撫，

“雲妹妹，不必在意麗妃所言，她隻是愛慕皇上的癡人。

可惜這宮裏的癡人遠不止她一個。”

自進宮後，所有人都話中有話，許是我有些笨，實在摸不到頭腦。

皇後見我這樣笑意加深，“雲妹妹這樣很好，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這話我聽懂了，皇後是說我傻人有傻福。

我想了想，事實如此，好像確實沒法子反駁。

帶著之桃出了鳳儀宮，我滿腹疑問無人解，迎麵碰上慎嬪。

慎嬪今日也很是古怪，見我出來，直接拽住了我的袖口，快步朝假山後走去。

“雲瑾瑜，你可知你因何進宮？”

這話突然，但我似開悟一般，“莫不是因我長的像昭華公主？”

“還不算蠢到無可救藥。”

慎嬪輕哼一聲，在這偏僻無人地同我道出了驚天過往。

皇上竟愛上了自己的親妹妹，而世人以為昭華因病去世也不是真相。

事實是皇上坦明心意，欲行強迫，昭華不堪承受，跳河而亡。

而我，就是皇上尋到的，這天下間同亡故昭華公主最為相似之人。

第四章

聽完後，隻覺遍體生寒，如墜冰窟，為何慎嬪會知道如此秘辛。

慎嬪高深莫測一笑，“因為我是昭華母家旁係的女兒，更同她三分相似。”

“不僅是我，這後宮所有人都有昭華的影子，她們全都心知肚明。

但隻有麗妃那個傻子，認為皇帝對她有幾分情意。

你好自為之吧。”

我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可慎嬪隻留下這句走遠了。

之桃看著失魂落魄的我沒說話，隻攙扶我回了朝陽宮。

但剛進宮門，就碰上了婉妃。

她見我如此，直接將我領進內室，關緊門扉後長歎一聲。

“慎嬪還是說了。”

“元姐姐...”

我不過進宮幾日，前後卻經曆太多，遠超先前預想。

“若是想在這宮裏過得好，就按元姐姐的話做。”

婉妃不知從哪拿出一本冊子，鄭重交到我手上。

我隨手一翻，裏麵竟是昭華公主日常記事。

這是要我模仿昭華公主。

將小冊子揣進懷裏，我踉蹌回了臥房。

還未緩過神來，卻意外收到一張字條。

上麵的字跡我認得，正是蕭葉霖所寫，他邀我在觀瀾亭一敘。

我換上宮女打扮前去約定地點，蕭葉霖似已等候多時。

他看見我，竟直接握住我的手腕，這還我第一次見他咬牙切齒模樣，

“為什麼？”

為什麼？這也是我一直想問的，為何偏偏是我？

娘的擔心是對的，這宮裏容不下我這樣的人。

“別哭。”

蕭葉霖替我抹去淚水，我這才發覺竟流了淚。

“雲瑾瑜，等我。”

說完這句的蕭葉霖快步離去，隻留給我一個孤寂背影。

不知何時下了小雨，我在長長宮道上走著，卻見到了冒雨跑來的之桃。

她似乎尋我很久，見到我終於如釋重負，但麵上是不加掩飾的焦急。

之桃帶來了兩個消息。

一是家中傳信，爹在前線斷了消息，生死不明。

二是永寧宮意外走水，慎嬪身死，屍骨無存。

我倒在了青石板路上，遁入無盡黑暗。

第五章

等再醒來，我榻前圍著皇後和婉妃，見我醒了，她們重重鬆口氣。

自我進宮後，皇後和婉妃待我極好，與家人無異，是我在深宮裏難求的溫暖。

太醫說，我這是急火攻心。

是啊，我過往十六載從未經曆如此跌宕起伏，進宮不到一月卻是萬分波瀾。

皇後握著我的手，告訴我母親明日進宮，讓我開心些。

婉妃在一旁突然皺起眉頭，“皇上要來了，我們該走了。”

提到皇上，屋中氣氛冷凝一瞬，皇後笑意不見，柔聲安慰我幾句離去。

她們剛走，帝王大步邁進，他直接抱住了我，語氣中是滿足的喟歎。

“還好你無事。”

我回想著那位昭華公主的言行舉止，笑著同帝王回話。

皇上將我摟得更緊，說我母親明日進宮，父親下落已經派人查探，讓我不必憂思。

我乖巧點頭，帝王在我身邊躺下，和衣而眠，繾綣至極。

天明時分，才不舍離去。

看人走遠，我本想喚之桃，下榻後卻突然被人從背後捂住嘴，動彈不得。

我詫異轉頭，驚愕萬分。

來人竟是本應葬身火海，屍骨無存的慎嬪。

第六章

慎嬪並沒理會我的震驚，隻在我耳邊輕聲訴說，

“你確實愚鈍，可婉妃和皇後都護著你，不願你知曉。

但我之後便會出宮，這次是來問你要不要參與，我給你選擇。”

我睜大眼睛看著她，終於明白了事情原委。

婉妃確實在護著我，她讓我模仿昭華公主全是為了我自己好。

正因如此我才沒受過磋磨，反而得了帝王諸多眷顧。

但另外幾人卻不一樣。

我從未想過，她們那麼好的人竟吃過這麼多苦。

皇後之所以是皇後，不僅是因為出身，更因為同昭華相似的嗓音。

皇帝為了培養同昭華無二的嗓音，皇後受了不少罪，嗓子唱破好多次卻不能停。

婉妃自小習武，進宮前早與瑞王兩情相悅，隻差一紙婚書。

但皇帝一道聖旨，直接讓她進宮為妃，隻因婉妃有著同昭華別無二致的一雙手。

正因如此，婉妃不允許再碰刀劍武器，隻為那雙手更加細嫩。

昔日馬背上的英姿颯爽成了深宮偶爾揮舞木劍的囚鳥。

後宮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是為了成就皇帝的執念，為了他心中的那個昭華。

慎嬪還說如今活下來的幾人，都已變成皇帝心中所願，才有幸保住一條命。

我心中激蕩，對她們接下來的動向有所猜測。

幾人因進宮本就舍棄不少，還受了多年磋磨，她們要向帝王報複，逆天而行。

我少有這麼決心堅定的時候。

活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有所指望。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