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左擁右抱,眯著眼睛啜飲美男遞到嘴邊的美酒。
“美哉,美哉,貓生如此,夫複何求?”
我是庇護一方小兒平安的貓兒神,而宋鯉是我護佑的第九十九個孤兒。
作為交換,他得日日給我進貢鮮魚,有時候還得進貢美男。
今天,就屬於“有時候”。
突然,我那破廟門被“哐”的一聲踹飛了。
一個大大大美男負手立於門口,咬牙切齒。
“宋魚,我是不是說過,叫你等我?”
第一章
十二月的風雪呼嘯得嚇人,他已經記不清眼前的破廟是自己尋到的第幾個了。
透過門縫,方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讓他苦尋十年的女子。
隻見女子懶懶地靠在榻上啜飲著美酒,悠悠地晃動花色的貓尾,慵懶又性感。
方渭凍僵的臉上展開來,鬢角的雪融化落下。
他正想推門而入,卻看見了女子身旁還有倆淸倌兒!
方渭攥緊了手上的琥珀花生,臉上由晴轉陰,猛地用腳踹開了門。
“宋魚姑娘好大神通,讓我好找。”
“誰啊?敢擾本貓清淨!”我被嚇得一跳,手上的酒杯傾倒,尾巴也炸了一瞬。
看清來人後,不禁一哆嗦,後頸陣陣發麻。
“這位小郎君,到我神廟有何貴幹?求姻緣還是問學業呐?”我懨懨地笑著,尾巴晃悠起來。
“宋魚,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再假裝不認識我,我現在就掀了你的屋頂!”
“哎呀,開個玩笑嘛。哈哈。”我連滾帶爬下榻,胡亂套上鞋襪,一個勁兒把兩個美男往外推。
淸倌兒們不樂意了,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衣衫憤憤道:
“哎喲,還是宋娘子有眼光。找來的淸倌兒,個頂個兒的俊。”
“往後宋娘子這兒恐怕就沒我們兄弟倆的立足之處了喲~”
這兩句話,讓方渭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又冷了幾分。
“小方,好久不見呐。”
也不知道我在心虛什麼,我不敢接那小倌兒的話頭,隻好賠著笑跟方渭打招呼。
一個小倌兒走到門口,又軟著身子往我懷裏一靠:“宋娘子,還沒付錢呢。”
我下意識接住他那比春日楊柳還軟的腰肢,開始摸兜。摸了個空。
糟了,今天錢袋不在我這。
我看了看方渭,正要腆著臉借點錢,門外傳來我那小徒弟的聲音。
“師傅,我胸口碎大石回來啦!今天得了不少賞錢呢!”
宋鯉人還沒進屋,先將錢袋丟在了我的榻上,繼續說:
“除了鮮魚,我還買了你最愛的冰糖葫蘆!”
方渭的臉色本就不好看,又來個男人,再聽到“冰糖葫蘆”四字,方渭的臉黑得透透的。
“他又是誰?連你喜歡冰糖葫蘆都知道了?”
“他不就跟你一樣嘛,我收的孤兒。”我抱著錢袋忙著數錢,隨口答他。
“跟我一樣?”方渭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地說:
“跟我一樣,你喝多酒就能被你拉上床跟你春風一度?”
“跟我一樣,被騙去給你買冰糖葫蘆,然後被你不聲不響拋棄十年的孤兒?!”
我不喜歡別人在我專心的時候打擾我,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冷冷地回道:
“對啊怎麼了?”
“宋魚!”方渭氣炸了,大喊一聲。
“哦不...不是不是...”炸毛的尾巴掃過他的臉“他就是我庇護的第九十九個孤兒,僅此而已。”
聞言,方渭的眉頭扯了扯,臉色倒是好了一分。
宋鯉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閃身進來把我護在身後,又抽出賣藝用的長刀架在方渭頸上。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
“宋鯉,有話好好說,可不興動刀動槍的。”我捏著刀柄往下壓。
“你剛剛叫他什麼?我當初那般請求跟你姓,憑什麼我不行他可以?”
方渭眼神一震,滿臉的痛心疾首。
第二章
最討厭別人對本貓大吼大叫,耳朵都要聾了。
我厭煩地轉過身,輕盈地扭著步子說:“方渭,你冷靜一點。人家爹娘就姓宋。”
方渭仍是不依,話裏滿滿的酸氣,“宋魚,宋鯉。嗬嗬,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轉頭又對著懵逼的宋鯉道:“別得意,她早晚會不要你的。”
“別聽他亂說,我不會不要你的宋鯉!乖啊,熬魚湯去吧。你也該餓了,辛苦我的好徒兒。”
我親昵地拍了拍宋鯉的肩頭,笑得甜美,眼神亮亮的,尾巴也翹得老高。
見我如此,方渭氣得拂袖而去,末了又折返回來。他得意地從懷裏掏出燙金的文牒,清了清嗓子:
“貓兒神宋魚接旨。”
我不可置信地眨巴著眼睛,這是天庭的文牒,他怎麼會有?
他嘰裏咕嚕念了一大堆,我似懂非懂。識文斷字向來不是我的強項,這點他了然於心。
“簡言之,我通過了神官考試。如今,我官高你一階。即日起,你在人間的政績皆由我上報。”
“可你...不是凡人嗎?”
“天庭早已打開凡人晉升通道了。雖是言官,可我這小小的筆杆子能左右你的生死!”
方渭突然湊近我,一字一句道:“宋魚,我是不是說過,叫你等我?”
眼前這少年郎眉目如初,可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已與十年前大不相同,頭頂隱隱現著金光。
見我發愣,方渭有些不如意,“宋魚,還不迎我進屋?”
宋鯉霸道地將手臂一橫,攔在門前:“你,不許進我和宋魚的家。”
方渭氣定神閑,似笑非笑地瞄了我一眼,“宋魚,我不能進,是麼?”
見我還沒反應,他開始奮筆疾書:臘月十八,晴。於貓兒神廟前視察,被貓兒神及其信徒阻於廟外...
我唰地搶過他的紙,團進嘴裏,口齒不清道:“哪裏的話!方大人,請!”
算上宋鯉,我已經庇護過九十九個孤兒了。
隻消再來一個,我便可功德圓滿,飛升為上神,不必再做這官階最低的小神官。
到時別說一個方渭,就是十個方渭,見了我也得尊稱一聲‘貓貓大王’。
這個節骨眼上,我還是別招惹他為妙,趕緊貓著腰邀請他進門。
方渭負著手,閑庭信步,“嗯,雖然簡陋,倒還幹淨。我便屈尊在你這兒了。”
行至裏間,方渭腳步一頓,眉頭猛地皺緊了,連手指都在顫抖:“怎的隻有一張榻?”
“當初你跟我...時,我好歹也十九歲了。我看他才不過十三四!”
這句話讓宋鯉瞪大了雙眼,在我和方渭身上來回打量。
“哎呀說什麼呢?教壞小孩兒。床就一張,讓給你了。徒兒,走,咱收拾一下偏房湊合湊合。”
我拖著宋鯉就往外走,宋鯉氣不過,出門前還叨叨一句:
“哼,討厭的方渭!”
“小孩兒,你真是不識好歹!宋魚你...你...”
砰的一聲我關上了門,方渭跺了跺腳,開始打量周遭。
這麼些年,是這裏的回憶支撐著他。
那時,他瘦骨伶仃,被一隻黑色妖貓死死地摁在爪下,要搶走他手裏撿來的半隻雞腿。
方渭掙紮著,還想去搶雞腿。那大貓便在手臂上撓下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買酒路過的我搖搖晃晃地拈起手頭的花生米,略施法力擲在大貓腦門上。
“小黑哥。搶什麼雞腿啊,來跟我玩呀!”我懶懶地說著,花尾巴掃過臉頰,擺出一個嫵媚的姿勢。
那大貓恨恨地盯著我,正準備撲過來。
一角房簷突然塌下來,就要砸中大貓,我手一揮,木條掉在大貓跟前,大貓便嚇走了。
“哼,不識好歹。”我皺了皺鼻頭說。
沒能迷倒黑貓,卻迷倒了方渭。
自此方渭就纏上了我,天天像個小仆人一樣伺候我,殷勤極了。
我倒也樂嗬, 血氣方剛的男兒,長得還不賴,光是看著心情都很好。
醉酒後,我常喜歡撩撥照顧我的方渭。看他那禁不住撩的害羞模樣,甚是有趣。
直到那夜酒後,我與他亂了性,也亂了自己的心。
第三章
我曾與方渭荒唐過一段時間。
粘人的貓咪總愛躲進他懷裏,跟他撒嬌,跳上他肩頭一頓狂親。
入夜我便展示貓界女神的魅力。不得不說,血氣方剛的少年真是好啊!
可終歸人妖殊途,我不能害了他......
此時,房裏的方渭自言自語道:
“宋魚...我回來了,回到你身邊了。你還要我嗎...”
這晚,洶湧的回憶擾得我心煩意亂,亦是徹夜未眠。
清晨,我剛眯著,又被宋鯉氣急敗壞的聲音吵醒了。
他追著方渭滿屋跑,“討厭的方渭,你別亂畫!”
方渭也跟他賭氣一般,“我就畫,你管得著麼?”
“我怎麼管不著!這是我和宋魚的家!”
“喂”方渭叉著腰,趾高氣昂“現在這裏也是我家!”
兩眼一睜,又要給這倆人斷官司,我頭都大了。
“祖宗們,又咋了?”
宋鯉拿起一張符紙向我告狀,“宋魚,討厭的方渭把這種東西貼得滿屋都是!”
“方大人,這是為何?”我拿捏著公事公辦的語氣開口。
“本神官的畫作,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給你你就拿著好了。”
他又打開一軸畫卷說:“看你廟裏沒有神像,我今天大發慈悲,送你一幅。”
一隻頭戴金冠的貓兒端坐著,神態慈藹而不失威嚴。描金繪紅,十分傳神。
那是我的本體畫像!我不禁心頭一熱。
“太好了。我們家就缺神像!討厭的方渭,你畫得真好。”宋鯉拍手道。
“那還不做飯去?餓壞了我,沒人畫像。”方渭有點得意
“宋魚怕你,我可不怕你!我才不給你做飯呢,我這輩子隻給宋魚做飯!”
“別吵了!”我沒好氣道。看了眼方渭,又說:“走,咱下館子,我請!”
“老板!五壇女兒紅!”我對著酒館老板喊道。
“大中午的就喝酒?我看你這貓兒神當得真是清閑。”方渭挑眉道。
“哎呀,方大人!這不是有朋自遠方來,喝點酒乎...嘛!也感謝一下方大人送的神像不是。”
我用肩頭往他手臂蹭了蹭,眨巴著水亮亮的眼睛。方渭特別吃這一套,耳根唰地就紅了。
“宋魚,那你別喝多了!喝多了你就...”方渭臉紅道。
“有我在,我會照顧好宋魚的。盡情快活!”宋鯉拉著我到了固定的座位上。
美酒佳肴,我們仨喝得暢快極了。隻不過,我和宋鯉還沒喝夠,方渭便醉了。
“這家夥,還說讓我別喝醉,自己先倒了。走吧宋鯉,把他扛回去。”
“啊?我不!討厭方渭。”宋鯉努著嘴。
“那我扛?”
“別!不許他碰你。”宋鯉平時扛石頭抗多了,扛起方渭那是輕而易舉。
方渭在宋鯉肩頭低喚著我的名字:“阿魚,阿魚...”
我伸出一隻手,虛虛地幫他遮擋著刺眼的太陽,結果被他抓了去,一下又一下地親吻著。
我沒有躲開,隻覺得他可愛。反正也是醉了,他應該不記得。
“他說是你棄了他,為什麼?”宋鯉略有些不高興地問道。
“因為...人妖殊途啊。”我苦笑著
“就這?”
“有一次他上山給我捉蝴蝶的時候,摔下山崖昏迷不醒。我守著他渡神力,整整十九天,幾乎神魂俱消。”
“啊?可那樣你會死的啊!”宋鯉停下腳步,眉頭緊皺。
“可我更怕他死。”
第四章
說到那些,我眼眶有些許濕潤。
“我不想他看見我那副憔悴模樣,將醒之時我就走了。”
宋鯉歎了口氣說:“既然你不舍得他,為什麼不回去找他?”
“注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事情,不如早點斬斷。”
“那我呢?我能一直呆在你身邊嗎?我會好好保護你,為你抓魚的!你救了我,是我一輩子的恩人,一輩子的師傅!”宋鯉孩子氣地說著。
“傻孩子,有師傅一口飯吃就有你有口。那種事...我不會再做了。”
我知道,宋鯉待我確是純純的師徒情誼,是個孝順孩子。
再說了,他賺錢和抓魚功夫了得,我怎麼舍得棄了自己的飯碗!
一路上,方渭時不時吐兩下,宋鯉極其嫌棄,卻又不得不放慢腳步省得他再吐。
“討厭的方渭!啊啊啊!”
我們仨回到廟裏已是傍晚時分,宋鯉將方渭丟在榻上就跑去洗澡了。
方渭吐得七七八八,也清醒了不少。借著酒意,他拉著我的手說:“阿魚,為什麼不要我?我好想你啊!”
“你是凡人,我是神貓。我們之間,不會有什麼善果。你還是趁早放下我吧。”
“我不管這些!”
“宋魚,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方渭急急抬起淚眼,連睫毛都緊張地抖動著。
“有。”我本能地說出了口。
反應過來的我正要逃竄,方渭的眼睛倏地亮了,順勢將我撲倒在榻上,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
方渭雙唇緊緊地覆上來,我卻不舍得掙脫,順勢摸上他的胸膛。真結實!
清晨,我衣衫不整地在方渭懷裏醒來。
“累不累?要不再睡會兒。”方渭溫熱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我的耳垂。
我看了眼眼前俊美的臉龐,又火速把自己埋進被子裏,責怪自己控製不住的欲望。
他追了進來,使出那水磨般的工夫,又纏了我好一陣。
“阿魚,這次你不能再丟掉我了。”
我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不清不楚地應了一聲。
方渭扯下係在脖子上的琥珀花生項鏈,說:“還記得這顆花生嗎?”
“花生?不會是我救你的那顆吧?”
“嗯。我用琥珀做成了墜子,一直帶在身上。尋你的時候總覺得他能帶我找到你,果然。”
“傻子,花生米罷了。”我抓過項鏈摘下墜子,撚出一絲神力注入其中,又用貓毛做成了手鏈。
“來,戴上。這裏麵有我的神力,可以護佑你的平安。”
“謝謝你阿魚,在開春這日送我一份新禮。”
突然我猛地坐起身,“今天開春!宋鯉要去學堂了,我得送送他。”
待我整理好衣衫出門,宋鯉正好推門進廟。
“宋鯉?你怎麼還在這,還不去學堂?”
“你也不看看頭頂的太陽?晌午了!我都下課了你才起來啊?”宋鯉瞥了我和方渭一眼。
“額...太陽有些刺眼吼。”我抬頭看了看天。“那個...開學順利不?”
“還行吧。方渭,該你煮飯了吧。”宋鯉對著方渭說。
宋鯉居然不喊他“討厭的方渭”了。方渭居然也應下來去了廚房。
他倆怎麼回事,突然好了?男人的友誼真奇怪...
說話間,一隻肥大的老鼠從草叢裏探頭出來,躥到宋鯉的鞋麵上,東嗅西嗅。
宋鯉大驚失色,一個勁兒往我身後躲。
“師傅師傅,你快趕走它啊!討厭的老鼠!”
那老鼠怪敏捷的,竟躲過了我兩次法術。但我也確實疏於練功了...
“好了好了,我趕走了,不怕。”
“討厭死了,今天上午也沒怎麼上課,淨給夫子捉老鼠了。”
看著老鼠消失的方向,有種奇怪的感覺卻說不上來。
我回頭安撫著宋鯉,才看到他脖子上的抓痕。
“怎麼回事?跟人打架了?”
宋鯉悶悶不樂,“沒打架。張小花搶了我的毛筆,我想要回來,她突然眼睛一紅就抓了我一道。真奇怪,平時她也不這樣,今天反常得很。”
“反了天了!敢動我宋魚的人。我現在就去找她!”我氣得炸了尾。
“算了算了不必了。過了一會兒她就找我道歉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那樣。”
“剛才你說什麼?學堂有老鼠?”
“對啊。過了個假期,老鼠把夫子丹藥房裏的丹吃光了。”
方渭端著菜出來,“老鼠?前幾日我經過稻田,也聽幾個農戶們說被老鼠糟蹋了糧倉。看來最近生鼠患了。”
“鼠患?竟在本貓眼皮子底下鬧事,這群鼠輩不要命了!”我叉著腰說。
“我傳書給禦鼠司,讓他們派人來吧。”方渭正要拿出筆墨,被我一把拉住。
“不必了,他們隻會放藥。我看這鼠群機靈很多,看來得本喵登場了。”
“那你小心。”方渭關切道。
我橫掃著尾巴,指尖的利爪伸出。
“小小鼠輩,本喵在此,誰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