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妧指尖掠過泛黃的紙頁,忽然停在夾著幹枯棠花的那頁。
花瓣早已褪色,卻還留著當年我刻的小字。
【妧兒別怕,姐姐在】
“十月十五,重陽詩會。”
謝妧繼續往下念。
“我推說身子不適,其實是不敢去,我怕人看見我梳髻時,大把掉落的頭發。”
......
【慶和十七年十月十五日·辰時】
鏡中人臉白得發青,鬢角露出指甲蓋大的頭皮。
奶娘王嬤嬤抹著淚說,“姑娘去求求夫人吧,當年您出痘時,她可是衣不解帶守了三天三夜。”
我攥著半塊碎玉走向正房,聽見李氏的笑從窗縫裏飄出來。
“這襲月白羽紗雖貴,可妧兒穿了必像廣寒仙子。”
謝明修捋著胡子點頭。
“她的嫁妝須得豐厚,把沈棠名下的三個莊子、五間綢緞鋪都劃給妧兒。蕭將軍那邊,也好看些。”
我僵在原地,指尖掐進掌心。
上月求他們給奶娘治病的五兩銀子,他們推三阻四,此刻卻要把我生母留下的產業全送人。
李氏忽然掀簾出來,看見我便皺眉。
“又來晃什麼?沒看見我在給妧兒挑及笄禮的衣裳?”
我喉嚨發緊:“母親,我...... 我心口疼得厲害,郎中說......”
“郎中?”
她冷笑一聲。
“你生母當年也愛裝病,結果呢?還不是克死自己,留個野種拖累侯府。”
謝明修跟著出來,甩給我一錠碎銀。
“拿去抓副安神藥,別在這兒礙眼。”
我捏著碎銀的手發抖。
“女兒別無他求,隻求留一間綢緞鋪 —— 日後...... 也好給奶娘養老。”
“放肆!”
謝明修拍案,茶盞震得跳起。
“侯府養了你十五年,如今竟敢跟我談條件?!”
李氏扯了扯他衣袖,柔聲說。
“老爺別動氣,她呀,怕是想把莊子賣了換錢,好去貼補鄉下那個窮酸外祖呢。”
手劄上暈開團墨跡,我記得那日回到房裏,王嬤嬤抱著我哭。
“姑娘的藥早該換了,可庫房說您的份例減半,連‘養心散’都拿不到了。”
......
謝妧忽然抬頭,盯著李氏。
“後來我在姐姐房裏發現半張藥方,才知道她早中了‘枯心散’,心脈受損嚴重,須得每月服三錢‘雪參丸’。”
“可侯府庫房的記錄裏,她三個月才領到一次藥,那還是我偷偷往她碳盆裏塞銀子,她才勉強能買半顆。”
殿內賓客交頭接耳,有老臣低聲歎息。
蕭承煜的謀士突然站出來:“侯府此舉,怕是有違《大胤嫡庶律》吧?”
謝明修臉色鐵青,李氏的帕子幾乎要絞碎。
謝妧繼續翻頁,露出張皺巴巴的典契。
“這是姐姐偷偷典賣陪嫁玉鐲的字據,換得的二十兩銀子,全給我買了治手傷的冰蠶膏。”
“而她自己呢?”
她舉起手劄,上麵畫著具瘦得脫形的人影,枕邊擺著半碗冷粥。
“靠喝涼水壓咳嗽,靠典當衣裳換藥材,直到被逐出侯府那日,還穿著補丁摞補丁的中衣。”
“夠了!”
蕭承煜猛地拔劍,劍光映得李氏臉色發青。
“休要再拿這些胡話惑眾!她若真這麼可憐,為何死前還要往我書房塞匿名信,壞我軍譽?”
謝妧卻笑了,指尖劃過手劄最後一段。
“因為她發現,你通敵的密信,就藏在送給我的翡翠鐲裏。”
“她怕我被連累,寧可自己擔下‘私通外敵’的罪名,也要把鐲子送給我,哪怕被你誣陷成賊,被爹娘打斷三根手指。”
殿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定北軍副將衝進來,跪地呈上染血的密信。
“將軍!沈姑娘臨死前,曾將這信塞進卑職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