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名姝答應我的求婚那天,我和她提了分手。
她給我打電話,紅著眼問我哪裏做的不夠好。
我嗤笑一聲,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傷人。
“你就像個舔狗一樣纏著我,我煩了厭倦了不行嗎?”
“滾,你給我滾遠點!我都不想看到你!”
她蒼白著臉,“顧昭西,你變了。”
我淒慘一笑,想起病倒的父母和追上門的債主,一雙腿在大雪天裏跪到麻木。
“是啊,那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01
天色漸晚,我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回家。
“你好,我來洗車。”
一輛賽車停在門口,車主摘下墨鏡,“深度清潔和車身打蠟一起做吧。”
我一愣,忙迎進來。
這家洗車店開在城市的偏僻角落,客流量少,一天也沒什麼生意。
但好在租金便宜,已經是我能選擇的最好的地方了。
我像往常一樣揚起標準微笑,上前推銷道。
“我們店現在有一個會員套餐,可以享受全年八折優惠,還可以積分兌換免費洗車,您可以考慮一下。”
車主是個穿著時髦的少年,挑眉道,“聽起來不錯啊,姐姐你覺得怎麼樣?”
“你喜歡就去辦,我還能攔了你?”一道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毫無防備地響起。
似乎要擊破我的耳膜。
我手上一抖,心跳仿佛漏了半拍,一時愣在原地。
副駕駛上走下一個麵容姣好的女人,她自然地環住少年的手臂,眼底裏盡是寵溺。
“玩了一整天賽車,你也累了吧?”
“不累,姐姐開心就好!”
看著他們調笑,我像個木頭一樣僵直在原地。
苦澀在口中化開,連帶心也密密麻麻地疼。
我想起大學時,她也是喜歡這樣挽住我的手,溫柔地問我累不累。
我沒想到我們的重逢,竟是在我如此落魄的時候。
“喂,你這個人怎麼洗車的?水都濺到我身上了!”
少年不忿的聲音響起,我才回過神來,“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我這些都是名牌衣服,你要是弄壞了賠得起嗎?”
沈名姝蹙眉,掃了一眼店內簡陋的設施,甚至都沒把眼神放我身上。
“我都說了讓你找個好點的洗車店,偏偏到什麼旮旯角落裏,指不定是什麼騙錢的黑店。”
“這破地方還好意思會員套餐,走吧,我帶你去市中心那家......”
沈名姝牽起他的手,親密無比。
眼看著兩人就要走出門,我也來不及瞎想,連忙攔住他們。
這三個月來洗車店一直入不敷出,要是再沒有客戶來——恐怕真的要閉店了。
“請等等,我們店內有合法經營許可證,洗車材料絕對環保正規......”
刹那間,我對上沈名姝的眼眸——
淡漠又隱晦不明。
很快,她眼裏的情意被一陣冷意替代,嘴角扯出一抹笑,“還有呢?”
我知道,她認出了我。
指尖發白,可我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店內確實簡陋了點,但服務絕對用心......”
“這樣啊。”沈名姝一笑,轉向身邊的少年。
“阿宸,他也挺可憐的,這麼落魄了還來洗車,但是我不想你的寶貝賽車,被這種臟手觸碰——”
“不如,”沈名姝一頓,隨手從包裏掏出一遝鈔票,往天空用力一撒。
“這些,就當我施舍給你吧。”
02
沈名姝冷著臉,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我,轉身驅車離開。
我狼狽蹲下,鈔票被洗車的水衝刷浸濕。
再怎麼小心翼翼,拿起來也破掉。
手機響起來,是房東給我打電話,“顧昭西,你的租金什麼時候交?!”
“都拖了好幾個月了,大男人還這麼磨磨唧唧的。”
我垂下眼,“對不起,我這邊生意實在有點......”
“真是的,沒錢還來開什麼洗車店。期限三天,你再交不了就給我滾!”
房東氣呼呼地把我罵了一頓,就掛了電話。
我蹲在地上,看著水坑裏倒映的狼狽不堪的自己,恍惚了起來。
二十歲那年,我拿著寫好的投資競標書,向沈名姝求了婚,許諾闖出一番事業娶她。
可那晚,一群凶神惡煞的債主闖進我家,把值錢的東西摔個粉碎。
爸爸在外賭博,欠一屁股債被追上門。
媽媽氣急攻心,生了場大病臥床不起,急需用錢。
“昭西,不如,找你那個女朋友借點錢......”我爸猶豫著開口。
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不行!”
沈名姝是大學校花,家世好成績好。
我們感情穩定地走過兩年,我答應過,創業成功後就會娶她,愛她護她一輩子。
如今,怎麼能去找她要錢......
“我聽說那姑娘有錢的很,你們都要結婚了,就不能......”
“媽!”我顫抖著打斷她,“你不能把你兒子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
沈名姝家人不太看好我,說門不當戶不對,三番四次地要來拆散我們。
沈名姝愛我,當即和家裏人斷絕關係,放話這輩子非我不嫁。
我總擔心會拖累她,畢竟我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怎麼給她未來。
可沈名姝總會捧住我的臉,笑著打趣。
“我們昭西的策劃書做的那麼完美,以後肯定會叱吒商界。”
手機“叮咚”一聲,萬千思緒終止。
我苦笑起身看去,是我的大學室友陳銘。
他興衝衝地告訴我,“顧昭西,我給你搞到了一張名流圈宴會的邀請函。”
陳銘知道,我一直還有創業的夢想,但苦於沒有資金人脈支持,目前也是舉步維艱。
這張邀請函,是我最後的希望。
“昭西,”他遺憾道,“要不是那次休學,你早就成了冉起的商界新星了。”
“你說你,當初要是告訴沈名姝......”
“都過去了,”我搖頭,不知道為什麼眼裏有點潮濕。
“我現在,早就不期待什麼了。”
03
我在服裝店租了一套像樣的西裝,咬牙花錢做了個造型,走進了宴會廳。
一眼就認出幾位投資的老總,我緊張地舉著酒杯上去攀談。
出乎意料的是,好幾個老板對我的投資計劃書頗有興趣。
我誠惶誠恐,顫抖地接過名片。
第一次,我感覺離自己的夢想近了一步。
突然,人群中一陣騷動。
我回頭一看——是盛裝打扮的沈名姝。
她挽著的,正是上次在洗車店遇見的少年。
男人穿著深灰色的筆挺西裝,步調從容,矜貴又瀟灑。
我的手不自覺抓緊衣角,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感。
我穿的隻是一件無牌西裝,甚至還是租的。
不知何時沈名姝發現了我,眼神放在我身上遲遲不移。
我慌張低下了頭,她親昵地靠在少年肩上,溫柔一笑。
“忘了給大家介紹了,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季宸。”
賓客們高興歡笑,紛紛送上祝福。
“沈家小姐和季家少爺,真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啊!”
“是啊,沈總!到時候你們的結婚酒,一定得叫上我啊!”
“也叫上我,我可得給沈總這對新人送上祝福!”
沈名姝微笑著,手挽著季宸一一應下。
門當戶對?
我苦澀一笑,是了,我這種窮小子,又怎麼能和她門當戶對......
這次來宴席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好多個投資方對我的產品很滿意。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低著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裏盤算著怎麼提前出去。
誰料下一秒,沈名姝挽著季宸直徑向這邊走來。
季宸看著我,語氣帶著好奇和揣測,“這位是?”
他剛可看到了,沈姐姐盯著他看了好久。
旁邊的投資人巴不得攀上沈家,連忙幫忙介紹,“這位是顧先生,他的投資規劃書非常優秀,我們......”
“優秀?”季宸掃了一眼遞上來的規劃書,嘲諷地笑出聲。
“沒記錯的話,昨天給我洗車的,就是這位顧先生吧?”
04
我看著被他丟在地上的規劃書,臉色變得慘白。
季宸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飾。
“連基本的洗車服務都做不好,哪裏來的臉來拉投資?”
氣氛一寂,幾個投資人瞬間嚇的屏息凝神。
我指尖發白,隻感到全大廳審視的目光釘在我身上。
連帶看向沈名姝的眼神,下意識帶著乞求。
可在她冷漠的瞳孔裏,沒有一絲溫暖,隻有冰冷而無情的凝視。
“阿宸說的也是,”沈名姝突然輕笑一聲,慢條斯理道。
“一個開黑店的都能混進來,真是不把沈家當回事。”
指尖用力掐進掌心,我顫抖著嘴唇,想要轉身離開。
卻被季宸攔住,“別走啊顧先生,你不是要投資嗎?”
他笑的輕蔑,“那天你可是像狗一樣撿姐姐施舍給你的錢,今天怎麼拉不下臉了?”
全場哄然大笑,沈名姝抱臂看著我的狼狽,臉色卻冷了下來。
“顧昭西,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顫抖。
眾人察覺出了不對勁,紛紛散開——誰閑得慌敢吃沈家的八卦。
“姐姐?”季宸也察覺出,不解地問。
可還沒等我開口,沈名姝收回了目光,快速地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在不易察覺地晃——似乎是想聽回答,卻又不敢麵對。
我苦澀地勾起唇角,眼底浮現一抹悲涼。
顧昭西,你又在期待什麼。
我去衛生間衝了一把涼水洗臉,回到大廳後,之前熱絡的投資人卻如避蛇蠍。
我心裏一涼,小心翼翼開口:“陳總,剛才我們說的投資......”
“顧先生,不是我們不幫......”
其他投資人也紛紛搖頭,眼神避諱地看著中心的沈名姝。
我什麼都明白了,走出門時,沈名姝叫人攔住了我。
“求我啊,顧昭西。”她語氣不明。
“說不定我心情好,砸幾個子比你一輩子掙的都多。”
05
傍晚下了一場大雨,我沒帶傘,淋雨回來時膝蓋隱隱作痛。
我咬著牙上藥,這是為債主下跪留下來的後遺症。
每到陰雨天,膝蓋上的疼痛便如百蟲咬噬。
那份商業計劃書已經被打濕的不像樣子,我平靜地把它扔進垃圾桶,打開手機物色起新的兼職。
我沒有時間為任何人和事去傷心,人總得活下去。
好在,我很快找到了一份送外賣的工作。
洗車店下班後,我就去送外賣,日夜不休,勉強能溫飽。
第二天半夜,我接到了一個郊區別墅的訂單,是一個精致的生日蛋糕。
敲門打開,裏麵傳出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開門的女生驚呼。
“顧昭西?這不是大學時的男神顧昭西嗎?”
我心一驚,驟然抬頭。
視線看向被圍在中間的季宸,旁邊和他緊挨著的,是沈名姝。
原來,這是季宸的生日晚宴。
“顧昭西?”裏麵一個女生陰陽怪氣道,“當初不是休學去創業了嗎?怎麼著,破產了來送外賣了?”
房子裏都是沈名姝的好友,她們記恨當初我離開沈名姝,一個接一個諷刺。
“咱們沈姐這麼好都不要,現在來送外賣,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活該唄,他送的蛋糕我都不敢吃,怕臭!不如改行去刷馬桶吧?”
“行了,”沈名姝至始至終都是冰冷的態度。
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把生日蛋糕送過來吧。”
我邁腿進去,卻被人絆了一跤,手上的蛋糕直直摔到地上的酒杯。
“砰”地一聲,精美的蛋糕全都混雜在了玻璃碎片裏。
絆我的是門口的一個男生,他得意地站起來。
“這可是我們沈姐為季宸定做的蛋糕,花了上萬塊呢,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我驚慌失措地爬起來,不顧手上刮到的傷口,低頭道,“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啊?好好的生日宴會都沒什麼興致了。”
“還愣著幹什麼?賠錢賠錢!!”
“顧哥也是不容易,”季宸揚著燦爛的微笑。
“就是浪費了這蛋糕——要不然顧哥把它舔幹淨吧,咱們幾個都沒嘗到蛋糕,確實是有些可惜了。”
季宸捏捏沈名姝的臉,“姐姐,你說呢?”
沈名姝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仿佛我是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還能有什麼辦法?他有這個錢賠嗎?”
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與嘲諷。
我被他們用力推搡著,膝蓋疼得不受力,“砰”的一聲跪下。
玻璃碎片深深紮入我的膝蓋,刺的我渾身顫抖地疼。
奶油的香甜滿溢空氣。
我的喉嚨卻上湧一股鐵鏽血腥味。
等我被他們趕,一瘸一拐地走出別墅時,雙腿已經血流如柱。
沈名姝頓了一下,急切地要站起來攔住我。
可血在流淌,彙聚成一灘紅,像深秋凋零在角落的楓葉堆積。
它們像玻璃碎片,紮進我潰敗的意識裏。
黑暗漫上來,最後一刻是沈名姝走近的蹙眉。
突然間,雙腿一片涼。
浸血的布料被掀開,那些陳年舊月的傷疤徹底被暴露出來。
她臉色驟然慘白,語氣顫抖著,帶心疼的哭腔:
“顧昭西,你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