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我的嫡長子衝撞了太子的寵妾,太子便將兒子關進冰窖。
我跪倒在雪地裏磕破頭,苦苦哀求。
“殿下,晟兒尚年幼,且身染風寒,冰窖寒冷刺骨,怎能讓他帶病思過?”
“若殿下執意要罰,請責罰妾身吧!妾身甘願受鞭刑,代兒贖罪,隻求殿下開恩!”
蕭承嗣麵色冷肅,卻滿眼柔情看向懷中的林雪柔。
林雪柔輕攏衣袖,垂眸一笑。
“太子妃仁慈,卻寵得小皇孫不知規矩。殿下身為儲君,自該立威嚴,何須顧念兒女情長?”
直到夜深時分,兒子高燒不退失去意識驚動了整個太醫院,太子卻為林外室有孕賞賜萬兩、徹夜纏綿。
長公主聞訊趕來時,我正癱坐在床邊,滿臉淚痕。
“姐姐,我什麼都不求,隻求我的孩子平安長大。求你,讓我走吧。”
燭火搖曳,太醫們跑進跑出,我心如刀絞,幾乎背過氣去。
長公主站在一旁,滿眼的不忍與憐憫。
她輕輕歎了口氣,“青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現在小皇孫的安危是最首要的,等他渡過此劫,我一定會讓承嗣給你一個交代......”
她剛說完,我顫抖著聲音叫來一個宮女。
讓她如實稟報剛剛來傳的消息——外室林雪柔已然有孕,太子大喜,賞銀萬兩。
長公主目瞪口呆地看著宮女,半晌,才囁喏著開口:
“我......我這就去找承嗣問清楚,你放心,陛下也說過,你是東宮唯一的太子妃,也隻認你的嫡長子晟兒為皇孫......”
我扯了扯嘴角,讓身邊的宮女去請蕭承嗣過來。
片刻後蕭承嗣沒來,宮女卻回來了。
宮女傳他的話,讓我別想拿什麼事威脅太子殿下,晟兒隻不過是禁足兩日罷了,怎會出什麼大事?不要再妄想吸引他的注意,惹人厭煩。
長公主的臉色霎時慘白如紙,似想開口卻無從言起。
“姐姐......”我顫抖著哽咽道,“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有晟兒一個孩子,求您了,放過我,也放過他們吧......”
長公主還未來得及安撫我的情緒,便見禦醫麵色沉重地跪伏在地,不敢抬頭直視。
“小皇孫體弱病重,又受此嚴寒,奴才等已盡全力......”
“無奈脈息全無,還請太子妃節哀順變......”
我踉踉蹌蹌地走向床邊,向裹在雪白錦緞中的小小身影撲過去。
指尖觸及到那冰冷的布料時,我的心徹底崩塌。
我死死抱住那具僵硬的小小身軀,不願鬆手,眼淚如決堤般湧出。
長公主聲音哽咽,卻依舊努力維持著幾分冷靜。
“青穎,節哀......已經這樣了,再哭下去也不能挽回什麼。姐姐會幫你善後,你別太難過了。”
錦緞裹著孩子,被送上了由宮人抬來的靈車。
我像瘋了一樣追過去,死死扒住車門,聲嘶力竭地哭喊。
“我的孩子沒有死!你們不能帶走他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啊!”
幾名宮女上前強行將我拉開,而長公主則再次拉住我,哽咽安慰道:
“好了,好了......青穎,不哭了,不哭了。”
靈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拐角處。
我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意識逐漸抽離。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已經被送回了長公主的寢殿。
她紅腫著雙眼守在床邊,看見我醒來後忙擦去眼角的淚痕,小心翼翼道:
“青穎,你醒啦?要不要喝點水?我讓後廚給你下碗麵吧?”
我撐起身子,扯了個難看的笑容,
“姐姐,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啞聲道,
“求求姐姐,就讓我走吧,青穎從此不再留戀榮華。”
長公主身子微微一震,似是下了某種艱難的決斷,低聲道:
“好,我去同父皇稟明。”
看著長公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殿門外,我終是再也忍不住,雙手掩麵,淚如雨下。
父親乃先帝救命恩人,然而三歲那年,父母便在一次山賊劫殺中雙雙離世,隻剩下年邁的祖父將我拉扯長大。
可天意弄人,六歲那年祖父亦病逝,我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女。
彼時的皇上尚未登基,卻執意將我接入宮中,以義女之名撫養在膝下。
二十年來,無論是皇上還是長公主,都對我都極盡關懷,將我視若至親。
因此七年來,不論太子蕭承嗣如何薄情寡義,我始終堅守東宮,盡心操持內務,撫養年幼的小皇孫。
我原以為,這一生隻需守著孩子長大成家便足矣。
可如今,一切皆成空。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長公主又匆匆走入我的寢殿,言簡意賅:
“父皇召你前去禦書房。”
禦書房中,皇上端坐在那張朱木雕花龍椅上,身影在燭火中顯得格外蒼老。
見我進來,他目光滿是憐惜,歎了口氣,低沉道:“好孩子,我已知曉一切。這些年,是朕頑固自負,耽誤了你。”
“明日孩子下葬。待祭禮結束後,你若想和離,離開東宮,朕都絕不阻攔。是那逆子負了你,是他配不上你。”
聞言,我跪在地上深深行禮,額頭貼近冰涼的地磚,淚水無聲滑落。
我感激皇上和蕭家對我十餘年的養育恩情,但也無法寬恕蕭承嗣,更無法繼續做他的太子妃。
我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
皇上長歎一聲,擺了擺手:“退下吧。”
回到寢殿,還未來得及拭去眼角的淚痕,便見蕭承嗣推門而入。
他麵色冷峻,一雙眼帶著鋒利的譏誚。
“怎麼?如此急切地跑去父皇那裏告狀?沈青穎,你真以為哄得父皇心軟,本宮就會讓你如願以償?”
“本宮真是小瞧了你,你究竟給父皇和皇姐下了什麼蠱,讓他們這般偏袒於你!”
他冷笑著,從案幾上抓起一支祭香,用力捏碎,香灰灑了一地。
我雙手死死攥著衣袖,指節發白,卻始終未發一言。
我的腦海中回蕩起晟兒斷氣前虛弱的聲音:
“別怪父王,是兒臣淘氣,惹得父王不開心了,兒臣以後會改的......”
“母妃別哭......兒臣不疼......”
那是他生命中最後的話,卻成了壓垮我全部信念的稻草。
這七年來,我忍辱負重,甘願將一切屈辱咽下,隻為晟兒能平安長大。
可如今,他們已化作冰冷的亡魂,而我甚至連一絲複仇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木然走至妝台前,從暗格中取出一本早已泛黃的錦冊。
那是大婚之夜蕭承嗣親手遞給我的。
他曾用工整俊秀的小篆寫下情詩:“願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指腹輕輕劃過墨跡,那字早已褪色斑駁,如同我們七年來逐漸冰冷的婚姻。
曾經的誓言早已成為笑話,如今隻剩蒼涼與悲愴。
驟然間,我被人猛然按倒在榻上。
蕭承嗣惡狠狠地扯住我的手腕,將我壓製住。
他冷冷道:“你在裝什麼?不是你找父皇讓本宮回來的嗎?怎麼本宮現在回來了,你卻又這副模樣?”
他低頭俯身想吻我,我奮力掙紮,卻始終無法擺脫他的束縛。
情急之下,我猛地咬破他的嘴巴。
口中瞬間一股腥甜,他吃痛之下終於放開了我。
我狼狽地從榻上爬起,看著他嘴角的鮮血滴落在他素白的衣領上。
觸目驚心的紅讓我胃中一陣翻湧。
蕭承嗣怒極反笑:“沈青穎,你瘋了嗎?”
我冷冷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請自重。”
他麵色陰沉,目光恨恨地盯著我。
“很好,很好。”
“借著孩子生病的謊言騙本宮不成,又讓父皇對本宮施壓,你厲害得很!”
他咬牙切齒,“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下一秒,他又如猛獸般俯身壓住我。
一手將我雙手固定在頭頂,一手瘋狂撕扯我的衣衫。
“他死了!”
我聲嘶力竭地吼著,眼中有大滴的淚掉落。
“晟兒死了!”
蕭承嗣的身子猛地一怔,而後像聽了什麼笑話一般嗤笑起來。
“太子妃,本宮還真是小瞧了你,為了博取我的歡心,就連兒子死了的謊話都編得出來。”
說完這句話,他沒再看我一眼,起身向門口走去。
推開房門的一瞬間,他冷著聲音開口。
“記住,是你自己拒絕榮寵,少去父皇麵前哭訴告狀,否則本宮隻會覺得你愈發令人厭惡。”
他轉身離開後,寢殿重歸寂靜。
我整理好衣襟,狠狠用帕子擦拭嘴唇,試圖抹掉蕭承嗣殘留在我身上的氣息。
我與蕭承嗣曾有過一段情。
那是在我十五歲及笄之年,我在禦花園中賞蓮。
蕭承嗣剛剛及冠,上奏太子娶妻的折子一封接著一封。
他不勝其煩,來禦花園散心。
他在我麵前停下腳步,目光如星河般澄澈。
“青穎,你可願成為本宮的太子妃?”
“本宮必不會讓人再欺侮你,隻對你一人好,可好?”
我望著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眼底掠過一絲羞赧,終是低聲應道:“我願意。”
自那日起,我便是蕭承嗣的準太子妃,他也確實將我捧在手心裏,幾乎將宮中所有寵愛都傾注於我身上。
他曾承諾無數次:“青穎,無論如何,本宮一定會護你周全。”
然而,那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夢。
夢醒時分,現實冷酷如霜。
待我正式成為太子妃後,他對我的態度急轉直下。
他的目光不再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敷衍。
他甚至連一句解釋都不曾賜予我。
一年後,我誕下嫡長子。
然而,蕭承嗣卻更加肆無忌憚,帶著外室林雪柔夜夜流連畫舫,聽曲作樂,從不踏足我的寢宮一步。
那日,我忍無可忍,與蕭承嗣大吵一架。
他冷然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譏笑。
“沈青穎,你想要的東西,我都給你了。不論是太子妃的位份,還是孩子,你還有什麼好鬧的?”
“你的吵鬧,隻會讓我更加厭惡。”
自此之後,我不再試圖與他爭辯,隻默默守護著我的孩子。
雖然蕭承嗣不愛我,但他是我唯一的寄托,是我希望的源泉。
然而命運似乎存心要將我推入深淵。
晟兒葬禮那日,我強撐病體主持儀式,而蕭承嗣卻攜外室林雪柔臨湖畫舫聽曲。
我在祭壇前跪坐許久,喉頭幹澀得發不出聲音,隻能望著屬於兒子的小牌位默默垂淚。
長公主俯身扶起我,她眼中滿是擔憂。
“青穎,難受便哭出來吧,無礙。”
我搖了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皇上拄著龍頭杖走到我麵前,他聲音低沉,透著怒意。
“那個孽障呢!今日這種場合,他一個為人父的去哪兒了!”
長公主臉色複雜,她低聲回道:“父皇,我已派人傳話,但太子殿下說他公務繁忙,不便出席。”
皇上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水,他狠狠頓杖,卻終究沒有多說什麼。
公公捧著小牌位走出祭壇,我顫抖著雙手接過。
凝視著牌位上的字跡,我跪在地上,強忍哽咽輕聲開口。
“皇上,臣妾請求讓晟兒不必入皇陵受冷。臣妾希望他今生,不必為蕭家的血脈所累。”
皇上微微蹙眉,目光複雜深沉,長公主衝他搖了搖頭。
皇上最終歎了一聲:
“青穎,是我皇家負你在先,此事隨你去吧。”
葬禮結束後,我獨自抱著晟兒的牌位,拖著沉重的步伐返回宮中。
晟兒的遺物,與其留在冰冷的宮中,不如一並帶走,留個念想。
然而推開書房門時,衣衫和紙張散了一地,一片旖旎景象。
地上一張淩亂的小字帖映入我的眼簾。
那是兒子生前親手寫的字,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母妃生辰吉樂。”
我跌坐在地,將字帖緊緊抱在懷中,淚水滾落臉頰,再也無法抑製。
隔著一扇屏風,林雪柔正紗裙半掩躺在蕭承嗣內室的禦榻上。
她嬌聲軟語道:“太醫說剛剛有孕要多加注意......”
男人的聲音帶著意亂情迷的低啞,毫不遮掩傳入耳中。
“好好,你放心,咱們的皇嗣,我怎會舍得傷著?”
我渾身僵硬,隻能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得不聽著那令人痛徹心扉的魚水之歡。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視線從朦朧的屏風上移開。
多年深陷泥淖,我早已學會用冷漠將疼痛包裹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內室終於歸於平靜,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蕭承嗣攬著林雪柔走了出來,麵上帶著幾分饜足的笑意。
林雪柔瞥見我,臉上卻迅速換上了一副虛偽的歉意。
“呀,姐姐,你怎麼在這兒?殿下喚了我伺候,就屏退了下人們,實在是怠慢了你。”
蕭承嗣緊了緊她腰上的手臂,不耐煩地說道:
“柔兒,與她何須解釋這麼多?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罷了。”
說話間,他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未曾正眼看過我一眼,仿佛我是空氣一般。
“走吧,你不是說餓了嗎?我們出宮去夜市吃小吃。”
他們擦肩而過時,我微微側身,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就在那一瞬間,蕭承嗣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我的懷中。
那裏,我正抱著晟兒的牌位,上麵隱約可以看到名字。
“什麼破爛東西?臟兮兮的,真是晦氣。”
他嫌惡地撇了撇嘴,攬著林雪柔揚長而去。
我垂下眼簾,用袖子輕輕擦拭牌位上的刻痕,柔聲說道:
“別怕,晟兒永遠是娘親的好孩子,你乖,不要放在心上。”
將牌位心翼翼地擺放在桌案上後,我開始收拾孩子的遺物。
小小的衣褲,稚嫩的筆觸,可愛的玩具,都帶著他短暫生命中留下的痕跡。
當我取下案幾上的畫卷時,手不住顫抖起來。
畫上畫著三個可愛的小人兒。
畫卷下方,還有一行稚嫩的小字:“父王母妃和我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滑落臉頰。
我捧著那張畫卷,無聲痛哭。
五年獨自撫育晟兒,我從未在他麵前提過蕭承嗣的半句不是。
然而他卻能看得清楚,他知道,父親從未愛過他的母親。
夜幕漸漸降臨,我將孩子的東西收拾好裝進幾個大木箱。
宮中的馬車已提前準備好,我親自監督侍從將那些箱子抬了上去。
“太子妃,東西已經裝好了,請上車吧。”車夫恭敬地說道。
我點了點頭,回到房中,將一份早已擬好的和離書輕輕放在桌案上。
車子駛離東宮時,我掀起簾子回望。
這座住了七年的東宮,如今卻像一座冰冷的牢籠,將我的青春與期盼全都囚禁其中。
解下腰間的定情佩玉,我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拋入護城河。
看著那枚曾經承載誓言的玉墜沉入水底,我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與此同時,在永安街上,長公主沈婉清指揮禁軍攔住了正準備放河燈的太子蕭承嗣與林雪柔。
蕭承嗣莫名其妙被帶進宮,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卻見皇帝步履匆匆地趕來。
他滿臉怒容,大喝一聲:“蕭承嗣!”
蕭承嗣連忙跪下行禮,臉色不算好:“父皇,您這麼大陣仗叫兒臣來所為何事?該不會又是沈青穎幹的好事?”
“表麵上裝得人模人樣,背地裏卻搞這些不入流的手段,真是下作......”
皇帝冷哼一聲,揚起手掌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逆子!你害死自己的骨肉還有臉帶著這個女人逍遙快活!我大夏朝怎會有你這等狼心狗肺之人!”
蕭承嗣捂著被打紅的臉,滿目震驚,“父皇......您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