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時分,母妃賜下一壺佳釀,希望我們夫妻重歸於好。
長者賜,不敢辭。
飲下瓊漿玉液時,我們並不知那其實是合歡釀。
偏馬車壞在回府途中,王溯又聽了屬下急報,獨自疾馳回城,處理公務去了。
半個時辰後,彎月東升,銀霜炭都燃盡了,馬車尚不能動。
我正心煩意亂間,卻見一輛翠幄青䌷車緩緩駛過,車衡上懸掛的鑾鈴輕響,泠泠悅耳。
夜色昏暗,看不清家徽,但看馬車規製,以及來路去向,定是花宴賓客無疑。
我心頭一動,輕揚下巴。
丹若會意,當即小跑過去,攔下了翠幄青䌷車。
剛鑽入馬車,見到那張笑意盈盈的臉,我便後悔了。
無他,隻因這人是高昶。
他是少帝舅父,平原郡公,車騎將軍,也曾是……我的裙下之臣。
沒料到他一個武將,還矯情地坐起馬車來,害我上錯車。
我正要尋個由頭下去,馬車卻忽然動了。
我一個趔趄,堪堪抓住了扶手。
餘光卻瞥見這廝一臉遺憾地收回了雙手。
我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攤攤手,一臉無辜地衝我笑:“公主當心。”
我暗罵一聲“登徒子”,扭過頭不看他。
這會兒真是騎虎難下,罷了,也就一小段路。
我垂眸盯著裙擺上的花鳥繡樣,忽視身側那道有如實質的目光。
令人如坐針氈的沉默裏,唯有火舌舔舐紅羅炭的簌簌聲。
可沒過多久,我身上忽而翻騰起奇異的燥熱。
我悄悄解開了狐裘鬥篷,抬手扇了扇。
高昶湊過來殷勤相問:“公主,您很熱嗎,要不臣熄了炭火?”
我不想多事,搖了搖頭:“沒有。”
然而那股自下腹生出的熱流竟愈發烈,燒得人口幹舌燥。
我站起身,想開窗透氣,然而隻覺手腳綿軟,頭暈目眩。
偏在此時,馬車駛過凹坑,一個劇烈顛簸,我不受控製地一晃,跌倒在滿是鬆木香的懷抱裏。
明滅的火光中,高昶神色一變,抬手摸上我的額頭,關切道:“公主,您怎麼了?”
好聞的鬆木香包裹全身,他帶著薄繭的掌心幹燥而溫熱,覆蓋在額頭上,帶來一股說不清的戰栗和渴望。
我終於明白了母妃賜的是什麼,一掐手心,卻隻軟軟吐出三個字:“別碰我。”
高昶愣住,指尖微顫,眼神一黯。
情熱的恍惚卻驅走了我腦中清明,我不受控製地抬臂勾住他的脖頸,貼上他的薄唇。
炭盆裏最後一點猩紅噝噝蜷縮成灰,哢嗒一聲,黑暗吞沒了一切。
最後的記憶,是他陡然幽深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