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前三日,侯府上下忙得不可開交。
黎音意站在銅鏡前,左右端詳著自己的容貌,看向丫鬟嘴角掛著得意的笑:"明姐姐,你說我這身打扮如何?老夫人的壽宴上,我定要驚豔所有人。"
丫鬟明姐兒連連點頭:"三小姐這般貌美,穿什麼都好看!到時候京城貴女們見了,隻怕都要自愧不如了。"
黎音意冷哼一聲:"那個黎音嫋,不過是運氣好,才能重見天日。這次壽宴,我定要讓她在眾人麵前出醜,讓大家看清她的真麵目!"
明姐兒湊近道:"三小姐已經安排好了嗎?"
黎音意得意一笑:"那當然"
說著說著,伸手摸了摸臉頰,"奇怪,怎麼有些癢......"
明姐兒仔細看了看:"三小姐臉上沒什麼啊。,是不是新胭脂不適合小姐?"
黎音意看著銅鏡搖搖頭:"罷了,可能是我多心了。最近這些日子,我擦了江大夫給的那個美容膏,似乎......越發水嫩了些。"
明姐兒趕緊上前一步附和:"可不是嘛!三小姐本就是天生麗質,如今更是比從前漂亮了許多呢!"
......
壽宴前一日,黎音嫋正在院中撫琴彈奏。
雲錦匆匆跑進來,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小姐,奴婢打探到消息了!三小姐這兩日總在屋裏嚷嚷臉上發癢,時姨娘還專門請了安診堂的大夫來看,說是過敏,讓她多擦些藥膏。"
黎音嫋手上琴聲不停,嘴角卻冷笑:"過敏?那可不是什麼過敏,而是毒已入體,開始發作了。"
毒藥發作由內而外,先是瘙癢難耐,再是皮膚紅腫,最後便是麵部潰爛......
雲錦有些擔憂:"小姐,可三小姐若是毀容,會不會連累到我們?懷疑我們?老爺和老夫人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黎音嫋輕輕撥了一下琴弦說:"你以為我會蠢到在藥裏下會立刻見效的毒?這毒發作緩慢,旁人隻會當她是染了風寒或皮膚過敏。等他們察覺到不對勁,已經晚了。"
雲錦一臉敬佩:"小姐英明,果然算無遺策!"
黎音嫋勾唇一笑:"安診堂的江大夫也已經被我收買,他會告訴時姨娘,黎音意是上火導致的皮疹,讓她多喝冷茶。越喝越嚴重。"
雲錦追問道:"所以老夫人的壽宴上......"
"明日,就是黎音意的末日了。"
......
壽宴當日,廣化侯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絡繹不絕。
老夫人坐在上首,滿臉笑容地接受著眾人的祝賀及問候。時姨娘忙前忙後,在人麵前一副賢惠得體的模樣。
黎音樹身穿深藍色錦袍,手持折扇,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
黎音嫋身著淡粉色衣裙,簡單卻不失華貴,站在黎音樹身旁,眉眼如畫,引得不少賓客頻頻側目,讚歎不已。
"大小姐變化可真大,如今的風姿,勝過從前的三小姐了。"
"聽說她在道觀裏受盡苦楚,還是侯府嫡女呢,想想真是可憐。"
"這也難怪,畢竟自幼被算出是天煞孤星,聽說命中克親......"
竊竊私語聲傳入黎音嫋耳中,但她隻是微微一笑,不動聲色。
過了許久,才見黎音意扶著丫鬟轉過遊廊。胭脂紅織金裙倒是鮮亮,偏那張臉敷著比牆灰還厚的脂粉。
黎音嫋掐著時辰迎上去說道:"三妹這身打扮,倒像新嫁娘趕吉時呢。"
黎音意喉頭一哽,心虛的說道:"晨起給祖母供佛果時沾了香灰......"
黎音嫋上前想要關心"可要請太醫瞧瞧?這粉都卡進頸紋了。"
話尾恰好散在樂師換調的間隙,前排幾位夫人擱下了茶盅。
老夫人正撚著佛珠朝這邊望。時姨娘急得扯斷兩縷穗子,忙推了推女兒後背:"意兒前日新譜的曲子,連教坊司的琴師都誇......"
桐木琴弦映著黎音意額角的汗珠。本該是《長生樂》的泛音,此刻活像被掐住脖子的老鴰。第二段輪指時,她抹了脂粉的顴骨突然抽搐,琴麵上"錚"地濺開幾點猩紅。原是撓破了昨夜剛灌過膿的疹子。
賓客們麵麵相覷,有的人還小聲道:"三小姐今天怎麼了?從前聽她彈琴可不是這樣的。"
黎音意額頭滲出細汗,因為臉上癢得她快要抓狂。她終於忍不住,抬手抓了抓臉頰,結果一塊脂粉掉落,紅腫的皮膚一覽無遺。
有眼尖的夫人驚呼出聲:"三小姐的臉怎麼了?"
黎音意慌亂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去撓另一側臉頰,結果越撓越多的脂粉掉落,露出更多紅腫處!
宴席上的賓客頓時一片嘩然。
時姨娘麵色難看,急忙上前想要帶走黎音意:"音意身子不適,先回去休息吧。"
黎音嫋滿臉關切地走上前:"三妹這是怎麼了?臉上怎麼起了這麼多瘡?莫不是得了什麼惡疾?"
這一問,正中黎音意的弱點。自幼以美貌著稱的她,最怕的就是毀容。如今當眾被揭穿,她再也忍不住,掩麵痛哭起來。
宴會場,縱人一並尷尬。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鎮定:"音嫋,還是你來表演一曲,給大家助助興。"
黎音嫋優雅起身,緩緩來到琴前:"既然如此,嫋兒就獻醜了。"
琴聲響起,一曲《平沙落雁》行雲流水般從她指尖流出,引得滿堂喝彩。
緊接著,她應賓客要求,即興作畫、吟詩,甚至連別人提出的棋譜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萬萬想到大小姐在道觀裏竟學得如此多才藝!"
"這等琴技,恐怕連京中名師都要自歎不如!絕了!"
"怪不得侯爺把她接回來,這般才情,若是一直埋沒在道觀,豈不可惜?"
讚譽之聲絡繹不絕,黎音嫋卻表現的謙遜有禮,越發惹人喜愛。
時姨娘立在廊柱旁,指甲幾乎掐進木頭裏。她苦心栽培的庶女向來是侯府明珠,今日竟被那個在道觀養了八年的嫡女搶盡了風頭!
屏風後傳來窸窣響動,黎音意正死命揪著帕子。她臉上紅疹火燒火燎地疼,偏那賤人還在前廳撫琴作畫,惹得滿堂喝彩。指甲刮過潰爛的皮膚,她喉頭湧上血腥氣:"黎音嫋,早晚撕了你那張假惺惺的皮!"
老夫人拄著鎏金拐杖,目光追著穿梭敬茶的少女。
三年前接回這丫頭時還瘦得像隻病貓,如今倒顯出幾分她娘當年的風姿。
雲錦捧著銅盆進來添水,見自家小姐正對鏡卸簪,她說道:"三姑娘院裏鬧了半宿,說是臉上要留疤呢。"
黎音嫋不急不忙的說:"急什麼。"
銅剪哢嚓絞斷燭芯,滿室陡然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