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著眼前的一切。
人說瞎子是不會流淚的,但是就連少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不斷從失明的右眼之中流出來。
淚流成雨,許久雨過,淚盡成血,許久,血難流。
鮮血從右眼之中緩緩淌出,沾滿了少女銀青色的衣服。
“別這樣......”
一隻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溫柔地放在了少女被鮮血染紅的肩膀上。
渾身被自己的淚水和鮮血汙染的少女,麵無表情地,任憑那隻手的主人,一個淡紫丁香色長發,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女靜靜將自己抱在懷裏。
在她的麵前,是靜靜睡著的幾個身影,一共十五人。
就像是死去了一樣安靜。
事實上,眼前這幾人和死去也沒什麼差別了,唯一的一點差別就隻是時間問題。
極短的時間問題。
眼前十五人的生命,正在以秒計的速度流失,死去也隻是不到一分鐘的事情吧?
為什麼會這樣?
少女用手沾了沾那淚與血橫流的臉上混雜的濕潤,放在自己的眼前。
“這就是......絕望嗎?”
少女的聲音十分的空,比她所知道自己的聲音能夠到達的空洞程度還要空洞。
或許該說,現在少女的聲音,是蒼白。
雖然整天自說自話,卻比任何人都有著責任心,真正全心想要帶著大家走出那個囹圄的人,被刺穿了咽喉。
雖然滿嘴荒唐,但是卻始終調整著大家之間氣氛的那個人在眼前被丟入火山之中。
總是用最友好的方式對待著大家,帶著溫柔微笑的那個人,頭部被打破。
凜然如刀的那個人,在臨死之前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每一個人的死去,都在女孩的眼前晃動著。
最後,停留在了兩人的身上。
麵對名為絕望的希望,露出燦爛的笑容葬身火海之中的那個人。
還有為了大家,將自己連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被抹去的那個人。
“又一次呢......”
忽然,少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但是她的笑聲,卻令抱著她的少女不由得擔心地緊了緊雙臂。
一個也不剩,哪怕是機關算盡,到最後,還是什麼也做不了,就算是其他同伴的支援,最後也隻能夠以這樣的結局結尾。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或者說是加速邁向死亡的沉睡。
“又是......什麼都沒有保護住......千算萬算,到最後還是什麼都被那個女人算了進去......到最後......哈哈......哈哈哈......”
就像是壞掉了一樣,銀青色的少女大聲地笑著,但是那笑聲,聽上去卻更像是哭聲。
這是少女的眼淚。
少女沒有所謂的「過大的負麵情緒表現」,自然也就無法表現,甚至自己都無法理解什麼叫做「過大的負麵情緒」。
因此,少女沒有真正發自內心的眼淚。
——理應如此才對。
但是此刻從少女眼中流出的,又是什麼?
緊握著手中的羽扇瘋狂地、漫無目的地揮舞著,少女拚命地想要把這種自己無法理解,但是卻讓自己不發不快的感覺發泄出去,然而隨著手的揮動,羽扇上銀青色的藏青鳥羽就這樣散落了下來,像是嘲諷著少女一般,讓少女越發地感到「莫名其妙」。
這種少女無法表達和理解的情緒,給少女的感覺隻能是「莫名其妙」。
惡性的循環,讓血淚流得更多,也讓少女原本就不怎麼樣的體力很快就告罄了。
又笑又喘地坐在了椅子上,少女終於停止了那崩壞的行為,慢慢恢複平靜。
戴著黑手套的淡紫丁香色長發少女歎了口氣,伸手從裙口袋裏掏出帶著清香的手帕,幫她一點一點擦拭掉臉上的臟汙。
“我沒事......”
搖了搖頭,銀青色的少女轉頭,伸手握住銀發少女的手,示意她放開,任由銀發少女推著她,將她推到了躺著的眾人身邊。
“求求你們......”
伸手,像是想要挽留著飛快流逝的生命。
但是僅僅隻是這樣徒勞的動作又有什麼意義呢?
絕望始終是絕望,不會因為一個人的一個心願、一個動作,就變成希望的。
這種事情,少女自己也知道。
但是少女現在能夠做的,隻剩下這一點了。
“已經失去了一次了,這次還要再失去一次......”
少女從椅子上掉了下來,撲跌在地上,任憑塵土粘在被血和淚染滿的衣服上。
但是她完全不在意身上的臟汙,隻是這樣趴在地上,祈求著不知何處的不知何人。
也許,是在祈求著那所謂的希望吧?亦或是,所謂的神呢?
“一定......一定會有的......”
在夥伴之間的殺戮時,從未展現過自己軟弱的少女,第一次真的哭了起來。
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少女確實是哭了出來。
這或許,就是「她」的絕望了吧?
明明想要保住,卻偏偏無法保護。
明明拚命地思考要怎麼保護住這些夥伴,最後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自相殘殺之中一個一個死去。
“一定會有的......一定......一定會......”
像是壞掉的留聲機一樣,少女不斷地重複著,哭泣著,伸手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充滿著光輝希望的未來......一定會有的......”
原本就疲憊的雙手,無法支撐起天生殘破的身體,讓少女重重地再次跌落塵埃之中,一頭散落的銀青色長發就像是染上了塵埃的羽毛一般,增染了幾分哀戚。
“所以......所以......”
就像是,少女在重重地磕頭,向著虛空之中不存在的神明懇求一般。
“求求你們,醒過來吧!”
“吡————”
然而,少女的呼喚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相反,十五人之中,有人的心跳已經停了下來。
血混雜著淚,滴落在地上,因為少女剛才的撲跌而掉出來的一本小小的相冊上。
在那上麵,每個人都笑著,開心地笑著。
明明那個時候的大家,關係都那麼好的。
明明那個時候的大家,笑得都那麼開心。
為什麼......一定要發展成這個樣子......
少女的時間,在此停了下來。
並不是什麼別的意義,而是真正的停止了。
周圍變成了灰白色的世界,就像是少女在使用「那個」的時候看到的世界一樣。
【你想要實現什麼願望嗎?】
在少女耳邊,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就像是機械合成的聲音一樣,充滿了各種混合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大合唱一樣,又有點像是那種小學時的齊聲朗誦,但是語速和語調卻又是很正常的語言。
簡直就像是同時有各種不同的人對她說話,又像是隻有一個人對她說話。
而即便是接近崩潰的狀態,少女卻沒有像是一般人一樣對這個突然的狀況產生慌亂之類的情緒,而是慢慢撐著身體爬了起來,讓自己坐在地上。
也沒有抬手去擦拭臉上和身上的臟汙,一身狼狽的少女就這樣用空洞而蒼白的眼神看著虛空。
【你的反應很有趣】
那個奇怪的聲音似乎很感興趣地說道。
但是,少女沒有回答那個聲音,而是靜靜地坐著,同時腦海之中,就像是馬達一樣飛快地運轉著。
【比我預料的反應,要差得多......不對,其實更應該說是背道而馳吧?不過就是這樣的反應,或許才可以......】
“【才可以擁有和我(你)交易的資格】......嗎?”
少女的聲音,猛然和那個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
那個聲音似乎被少女竟然能夠同步敘述她/他所說的話這件事嚇了一跳,停了半晌才慢慢地繼續說了起來。
【以你的智慧,說不定會意外的順利也說不定。】
“結果還不是被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耍得團團轉嗎......這麼說,你有什麼辦法能夠實現我所希望的事情嗎?但是,同時這也是一個交易吧?”
先是擺了擺手,少女很放鬆地躺了下去,對於這個在虛空之中說話的存在完全沒有任何的畏懼感一般——事實上她也確實沒有多少「畏懼」的情緒。
【當然。】
毫不猶豫的肯定,令人甚至無法產生懷疑的想法。
【這條路將會非常漫長,隨時都徘徊在生與死的境界線上,這並非形容,而是真實的意思......你將要麵對的,是更多、更可怕的修羅之場......而且,機會一共就隻有兩次,一旦兩次都失敗了,那麼你就會徹底消失......】
就如同是要展現給少女看,即將要麵對的是多麼可怕的場景一般,在少女所躺著的地麵和周圍的牆壁、天花板上,慢慢開始滲出了血肉,就如同在什麼怪物的內臟中包裹著一般,又仿佛是置身於屍山血海之中。
【那麼,你敢接受這個交易嗎?】
“哈!”
躺在血肉之上的少女慢慢抬手,像是要握住虛空之中那個存在伸出的手一般——
“不要問我「敢不敢」,而是......”
伸出的手,猛然握住,就像是普羅米修斯在黑暗之中,握住了那名為「希望」的火種一般。
“我「願不願」!”
緊握的手中,現出了一把,和之前她所握著的那把一模一樣的,銀青色的羽扇。
少女的嘴角,笑了起來。
「這次......一定要抓住!」
這是,一切的結束。
這是,一切的開始。
這是一盤棋的慘敗。
但是同時,這也是一盤更大的棋局的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