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陳讓完全消失在視線,牟佳佳——夏靈珊邊上的女孩——方才回過神來。
沒聽錯吧——陳讓居然跟夏靈珊說,不打算喜歡她了,還說夏靈珊配不上他的喜歡?
班上誰不知道,陳讓從初中就喜歡夏靈珊了,要多殷勤就多殷勤,要多卑微就多卑微。
怎麼可能、突然就不喜歡了呢。
“額,靈珊,你......你怎麼啦?”
牟佳佳這才發現、夏靈珊眼中有些水霧。
講道理,夏靈珊多傲嬌,陳讓剛才那番話,尤其那句“是你配不上我的喜歡”,讓她如何受得了,心裏滿滿都是委屈。
“佳佳,小陳......他今天像換了個人,要是以前的他,無論多麼生氣,都不會這麼跟我說話的。”
“靈珊,陳讓今天是挺怪的。”
“那我現在該怎麼做?要不要......跟他......說聲對不起?”
夏靈珊的神態,委屈又扭捏。
顯然“跟陳讓道歉”、對她來說過於荒謬。
“道什麼歉——誰先道歉誰就輸了!”牟佳佳直接否決,“你把情書交給老師是不對,難道陳讓就沒錯?更何況他剛才態度還那麼不好!”
夏靈珊果斷點頭——牟佳佳這番話,顯然說到了她心趴上。
牟佳佳繼續分析:“靈珊,等著吧,最多不超過三天,陳讓一定會跟你認錯的。狗餓了,自己知道回頭!”
夏靈珊立馬又傲嬌了,揚起尖削下巴。
“哼,小陳居然這麼跟我說話,我才不會原諒他!”
詫異的又何止牟佳佳。
逐漸浸染街道的暮色中,黃博文快步追上陳讓。
“小陳,你確定自己腦袋沒瓦特,居然跟夏大班花說這麼重的話?”
“怎麼的,我的大黃哥,我連不喜歡她的權利都沒有了?”
“小陳,我明白了,你這叫‘創傷後應激綜合症’,用故作逞強、來掩蓋自己內心的脆弱,待會兒回家後,就會躲在房間,蒙著被子掉小珍珠......”
黃博文煞有其事的分析。
“滾——朕可不是個脆弱的皇帝。”
陳讓沒好氣擺擺手,想繼續懟大黃幾句的,話到嘴邊,卻又悻悻吞了回去。
靠,狗大黃你能把攝像頭拆了嗎?
上輩子的他,故作逞強不搭理夏靈珊後,回家還真就蒙著被子,差點沒哭到呼吸性堿中毒。
好吧,這就是少年的愛情。
愚蠢且清澈,真誠卻卑微,笨拙又熱烈,一無所有但是傾盡所有。
當然——現在的陳總,想的就很通透。
少年時代,那個讓你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白月光,其實隻存在於腦海,隻是恰巧在某個時間段,恰巧有那麼個人很符合。
此時晚風逐漸輕踩雲朵,晚霞開始販賣快樂,陳讓抬頭望天,很裝逼的吐出幾個字。
“些許風霜罷了。”
“靠——”
黃博文抽了抽鼻子,仿佛在某人身上,聞到了逼味兒。
不過他很快想到另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小陳,你剛才跟夏靈珊說完話,為什麼扭頭就走?”
“你不覺得這樣很帥?”
“是有點小帥......但是......我們也需要坐公交啊。”
“靠北,大黃哥,你能不能別這麼機車,等下一趟你會死?”
“有沒有可能,剛才開走的、就是最後一趟?”
“......”
所以裝尬逼是有代價的。
陳讓跟黃博文的家,離學校可不算近,坐公交都要半個多小時,步行的話,沒兩個小時是走不回去的。
為什麼不打車——怎麼能指望兩個愚蠢又清澈的高中生,兜裏有打車錢。
更別說其中一個,先前還是個該死的舔狗,兜裏有點錢,都拿來舔“女神”了。
“安啦,算我欠你一次,走吧,兩小時也就到家了......”
“也就?”
“你他媽走不走?”
“走......”
哥倆正說到這裏,前方街道駛來一輛豪車。
更準確描述是豪車中的豪車——勞斯萊斯幻影,商務車中的皇帝。
這車二五年都不多見,更別說零九年。
陳讓有些詫異。
“零九年的德州市,有這種等級的有錢人?”
德州是蜀省一個地級市,下轄兩區一縣以及三個縣級市,人口三百來萬。
有錢人肯定有,卻不大可能存在能在零九年買幻影的——這不符合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
不是買不起,而是沒必要——在德州裝逼,真用不著上“勞子”,那是拿大炮打蚊子。
“小陳,這是林校花家的車,她上下學,都有司機接送的。”
黃博文又開始在陳讓耳邊碎碎念。
陳讓沒有答話。
他直接招手,仿佛那輛“勞子”是計程車。
出乎黃博文意料,幻影居然還真逐漸減速、停在了兩人身旁。
副駕駛車窗緩緩落下,半露出一張絕美的鵝蛋臉——正是林靜姝。
林大校花清冷如月色的目光,落在陳讓身上,帶著些疑惑。
陳讓聳聳肩:“林同學,沒趕上公交,反正順路,捎我們一段唄。”
黃博文恨不得扒個地縫鑽進去。
小陳這麼沒逼數的嗎,林大校花出了名的高冷,哪可能捎咱哥倆?
你自己丟人現眼別他媽捎著我啊!
“大小姐......”
司機看向林靜姝。
再次出乎黃博文意料,林大校花略微遲疑後,居然擺了擺手,示意陳讓上車。
“這也行?”
大黃哥張大嘴巴。
“上車啊,你還真想走兩小時回家?”
陳讓趕緊打開車門,拽著黃博文上了車。
坐在單拆出來也能賣大幾十萬的潛艇藍真皮座椅上,陳讓感受著自帶的按摩功能,仿佛自己的屁股也跟著高貴了——舒服,還得是“勞子”。
黃博文顯然做不到陳讓的鬆弛感,隻覺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屁股更不是屁股,滿腦袋就三個字——我也配?
“咳,同學,你家......住哪兒?”
司機側回頭看向陳讓——他也納悶兒,為什麼大小姐會同意這個少年的請求。
陳讓報了地址:“東升路建華小區。”
司機皺眉:“同學,我們方向是反的,根本沒順路......”
黃博文趕緊碰了碰陳讓:“小陳,那我們下去吧?我突然覺得......走兩個小時回家也沒啥......”
陳讓卻是笑了笑:“叔,那也不能這麼說,地球是圓的。”
“噗——”
坐在副駕駛、小表情很高冷的林靜姝,直接笑出了聲。
仿佛雪融冰消,晴日破曉,竟是明麗不可方物。
不過她很快捂住了嘴——媽媽說過,真正的名媛,是不可以隨便笑的。
“大小姐......”
司機臉頰抽搐,看向林靜姝。
“孟叔,掉頭吧,反正......媽媽也不在家,我回家早些晚些都一樣。”
林靜姝語調清清淡淡,又變成了那個冰山美人。
孟叔隻得緩緩掉頭。
“這也行?”
黃博文側頭看著陳讓。
某人倒是一臉的“如我所料”——因為她善啊!
前世的自己,雖說跟林靜姝是同級校友,卻沒有任何現實交集,就這點香火緣,她都能扶他一把。
做成那單大生意後,陳讓也曾鼓起勇氣給她發了個很正式的邀請函,請她吃飯。
林靜姝沒有答應,隻給他回了條消息。
“寒江孤影,山河故人,相逢不必曾相識。”
陳讓把夏靈珊當女神,緣自少年情竇初開時的濾鏡。
林靜姝則是他心中的真女神。
可惜紅顏薄命,陳讓再一次知道林靜姝的消息,已是十年後。
那時的林靜姝,成了那家跨國大公司的掌舵者,卻死在了倫敦某棟豪華莊園——燒炭而亡。
看了許多相關新聞後,陳讓才知道——她有重度抑鬱。
一場酩酊爛醉,陳讓重生了,從2025年,回到了2009年。
他不知道那晚喝那麼多,跟林靜姝的死有無關係。
也懶得去探尋,自己偶然的重生,是不是暗含必然的因果。
他隻知道,人家對你有恩,就得想辦法回報,上輩子沒有機會,這一世就多努力。
至於會不會被誤解、他想“走捷徑”和“傍富婆”,陳總抬手就是一記“大荒囚天指”。
講道理嘛,我隻是想報恩,我能有什麼錯?
路上沒有任何交談。
林靜姝天性自矜,黃博文沒膽兒,陳讓則在沉吟——上輩子的她,為什麼會重度抑鬱,甚至要燒炭自殺?
十八歲版本的她,高冷是高冷,卻也不乏星辰般耀眼的少女氣——仿佛江上清風,又如山間明月。
不應該的。
半小時後,到了建華小區門口,陳讓跟黃博文先後下車。
小區是老小區,老到外牆皮都開始脫落,仿佛掉光了牙、在夕陽最後餘暉中回憶當年的老婦人,滿滿都是歲月的斑駁。
岔道跟大黃哥道別,又幾分鐘後,陳讓到了家。
“兒子,回來啦?”
拴著圍裙的老媽李鳳琴,從廚房出來,看著陳讓的眼神,滿滿都是寵溺。
看著驟然年輕了小二十歲的老媽,陳讓神色複雜。
上輩子的他,雖說功成名就,個人問題卻沒著落,爸媽自然操碎了心。
每次看到父母望著別家小孩兒、滿是豔羨的眼神,陳讓心裏都有負罪感,卻實在做不到,隨便找個女人結婚。
三十歲後,他跟日漸蒼老的父母,開始有了隔閡——其實也不算隔閡,就是每次回來,都覺得家裏暮沉沉的。
那時陳讓早就水泥封心,隻能選擇逃避,減少了回老家的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