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兒感染了甲流，溫度計上的數字直逼40度。

我急著帶孩子去醫院被婆婆攔下，她端來一碗黑乎乎又黏稠的液體。

“小孩子生個病哪用得著去醫院？用我們老家的偏方，一碗下去立馬活蹦亂跳！”

我搖頭拒絕看向老公，想讓他開車送我和孩子去醫院。

老公卻撓撓頭猶豫說道。

“這可是媽好不容易求來的童子尿拌香灰，要不你就讓女兒試試？”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公程嘉年，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你要給女兒喝尿？還拌了香灰？那你生病的時候怎麼不喝？”

老公還沒說話，婆婆就得意洋洋開口。

“怎麼了？你還看不起我們鄉下的方子？”

“我們程家孩子生病從來都沒去過醫院，都是我的偏方治好的。”

說完涼涼的瞥了我一眼，陰陽怪氣。

“也怪你那個肚子不爭氣，連個男孩都生不出，這童子尿我還是問人家鄰居王姐的孫子借的，你都沒看到孩子撒尿的時候王姐驕傲的，真是羨慕喲......”

“媽媽，我好難受......”

沒等她說完，我懷中的小萱難受得蜷縮了起來。

一張小臉燒得通紅，額頭上貼了退燒貼，渾身卻依然滾燙。

婆婆看著孩子的模樣，端著碗走過來就要直接把碗裏的東西硬灌進小萱嘴裏。

我死死護住孩子，不讓婆婆靠近。

婆婆死命扯著我的胳膊，指甲好像都掐進了我的肉裏。

痛得我用力一推，婆婆摔倒在地上，那碗黑乎乎的湯藥正好從頭澆在她身上。

“哎喲，不得了了，你個賤人居然敢打自己的婆婆？”

她從地上爬起，衝過來薅我的頭發。

我拚盡全力跟她撕扯著，轉頭衝程嘉年嘶吼。

“程嘉年！女兒現在要去醫院！現在甲流很嚴重，不能耽誤！她才四歲啊！”

他卻黑了臉，上前扶住婆婆後狠狠甩了我一個耳光。

“蘇文秀你也太過分了！我媽辛辛苦苦把我帶大，你怎麼能對她動手？”

“我帶我媽去檢查下有沒有摔到哪，你自己在家好好想一下！”

“這可不是在你自己家，想怎麼任性都沒人管！一點家教都沒有！真是什麼樣的爸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怎麼都想不到程嘉年會對我說這種話。

心中冰涼一片，想到當年他追我時信誓旦旦地對我爸媽保證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說要用盡餘生把我寵成公主，絕不讓我受一點委屈。

我爸媽不同意我遠嫁，我還是頂著父母失望落寞的眼神毅然決然來到他的城市和他家人一起生活。

剛結婚時程嘉年一家人確實對我很好，無微不至。

可自從生下了女兒，婆婆看我的眼神就越來越不對。

連帶著程嘉年和我的相處也變了味。

啪嗒——

一道關門的聲音把我從紛亂思緒中驚醒。

“把門給她鎖起來，萬一她偷偷帶小萱去醫院呢！”

“那些醫院都是坑人的，動不動大幾千的，誰家有那麼多錢去揮霍。”

“說難聽的，一個丫頭片子，沒就沒了，正好你們再生個男孩！”

我以最快速度衝到門口，卻還是慢了一步，婆婆把門從外麵鎖了起來。

“開門啊！你們都想害死小萱嗎？”

“程嘉年！小萱也是你的女兒！你配做一個爸爸嗎！”

我聲嘶力竭地拍打著緊閉的門，門外說話聲越來越遠，我無力的跌坐到地上。

想到此刻還躺在床上的女兒，我趕緊爬了起來。

翻箱倒櫃找到了一些之前家裏備的退燒藥，喂給女兒後又打了盆溫水不停給她擦拭身體。

折騰了一下午，在我的照顧下，女兒體溫終於漸漸降下來，睡得安穩多了。

我給程嘉年打去電話。

“小萱現在好多了，你回來的時候記得給她再買點兒童用的感冒藥......”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媽都被你摔得出血了，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歹毒？”

還沒等我說話，電話那邊便直接掛斷。

等到晚上他們回來時，身後還跟著走路不太協調的小姑子程翠翠。

“嫂子，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能打媽呢？你看把媽摔得！”她把婆婆的褲腳擼起。

我抬眼看去，婆婆的腿隻是蹭破了點皮，表麵用碘伏擦了擦，估計醫生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小傷。

“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媽要給小萱喝偏方，我也是心急才衝動了。”

我不想為了這點小事搞得家裏雞犬不寧，還是開口解釋。

“偏方怎麼了？嫂子你就是窮講究，我小時候發燒每次都是喝我哥的童子尿才好的，從來沒去過醫院！”

小姑子翻了個白眼。

婆婆也得意洋洋的插話：“可不是嘛，翠翠小時候有一回高燒燒了一個多星期，也是靠我這偏方治好的！”

我看著小姑子時不時無意識流出的口水，還有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心中大概有了猜想。

小姑子看我不反駁她，以為三兩句話就把我勸好了。

拉著婆婆頂開我就往屋子裏走。

“我可不放心我媽繼續在你們這受你氣！我也得住你們家方便照顧我媽！”

我看向跟在最後進屋的程嘉年。

家裏本來就不大，哪還能再住一個人？

他直接無視了我的目光，走進臥室去看小萱。

我跟進去後關起門語氣怨懟：“你還知道有個女兒？我以為你心裏隻有你媽呢！”

程嘉年一臉不耐：“你又在發什麼瘋？難道你跟我媽動手就對了嗎？我媽也都是一片好心！”

“你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我不信你不知道那些偏方的危害！而且現在你妹妹也要住進我們家，你打算怎麼辦？”

他皺著眉毛回答：“什麼怎麼辦？她是來伺候我媽的！要不是你把媽搞成那個樣子她能過來住嗎？”

“再說了，妹妹想在哥哥家住幾天，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我一口悶氣壓在心底，還想接著反駁，床上的女兒虛弱開口。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爸爸媽媽在商量事情呢，沒吵架，小萱乖乖睡覺。”

看著女兒睡夢中還緊鎖著的眉頭，我將全部怨氣勉強咽下。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女兒的身體。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我摟著女兒睡得正香。

婆婆進來一把將我們被子掀開。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睡！我看小萱的病也都是懶出來的！多出去鍛煉鍛煉比什麼都強！”

我連忙給女兒蓋好被子：“媽！你這是幹什麼！小萱的燒昨天好不容易才退下去，今天著涼的話病情很容易反複的！”

婆婆一臉不屑：“哼，一個丫頭片子還真當成金疙瘩了。翠翠說想吃她家樓下的餛飩了，你給她去買一碗。”

我不敢相信的看著婆婆，小姑子家少說離我家也有五公裏。

“媽，翠翠家這麼遠，實在想吃要不讓她點個外賣吧？”我猶豫著開口。

“外賣？那些外賣平台上的價格比店裏高多了，再加上配送費多貴啊！你是不是平時就這麼花我兒子的錢？”

婆婆驚聲尖叫起來，指著我的鼻子質問。

小姑子此時也聽到了動靜跑進來。

“就是！你天天吃我哥的花我哥的錢，我給你們省錢還有錯了？你就騎樓下的電瓶車去買！”

她說的理直氣壯，完全不給我拒絕的餘地。

“你不去的話，那我隻能讓媽帶著小萱去了，連電瓶車都不用，直接走著去，還讓小萱增強體質了呢！”

她不懷好意地看著床上的小萱。

看著床上睡得並不安穩的小萱，我隻能咬牙點了點頭。

當我提著還散發著熱氣的餛飩回來時，卻看到我們臥室的窗戶全部大開。

呼嘯的寒風刮進屋內，房間裏像個冰窟一樣。

我急忙把窗戶關上去摸小萱的額頭，果然又燙了起來。

小姑子舒服的躺在婆婆那屋開著空調看著電視，聽見動靜揉著眼睛出來。

“喲，嫂子回來了，把餛飩給我吧。 ”

“為什麼打開我們屋子的窗戶？小萱還生著病呢！”我忍著怒氣問道。

“你緊張什麼？我媽說小萱這個病是病毒引起的，得開窗通風，別再傳染我們了。”

翠翠無所謂的看了一眼小萱。

“這不還沒死呢嗎？”

我再也聽不下去，將餛飩狠狠摔到了小姑子身上，蔥花香菜淋了她一身。

“啊——你個賤人！你想幹什麼！”程翠翠氣得直翻白眼。

這時婆婆正好從外麵開門回來，後麵還跟了兩個人。

女的穿著怪異，手裏還拿了一遝符紙。

男的看起來凶神惡煞，肌肉高高隆起。

“天呐翠翠，你這是怎麼了？”

婆婆看到程翠翠的狼狽模樣，趕緊詢問。

“你問你的好兒媳，我就說了小萱的病會傳染所以開窗通風，她就直接把湯潑我身上了！”

婆婆一臉怒色地看著我。

“我真不該讓我兒子娶你，我呸！前兩天打我，現在又欺負翠翠，真以為我們程家沒人了嗎！”

“虧我還惦記著小萱，給她找大仙看身體。”

她邊說邊敬畏的看了一眼帶過來的女人。

女人瞥了我一眼，陰惻惻開口。

“你這個兒媳娶的不好，命裏帶煞啊，也怪不得孩子會生病了，都是她克的。”

婆婆連連點頭，小心翼翼開口。

“那大仙你看她有沒有生兒子的命格，都跟我兒子結婚好幾年了，隻生下了個丫頭片子。”

女人用她那下三白眼打量了我好一會，緩緩搖頭。

“你們老程家看來要絕後了啊。”

婆婆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我，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

我冷笑開口：“生不生得了男孩是男人決定的，你要真信她的話就去找程嘉年算賬！”

“好啊你，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就把所有事都推我兒子身上了！還生孩子是男人決定的，你在這放什麼屁！孩子不是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婆婆指著我的鼻子臭罵。

小姑子也在一旁咯咯直樂：“是啊，嫂子，自己生不出男孩怎麼能怪男人身上？我都替你難為情。”

我聽了隻覺得無語，不想再跟他們多費口舌。

“好了，生病的孩子在哪？難不成請我來就是看你家吵架的？”

“而且這事我也沒說絕對，隻要誠心夠了，上天會賜給你們男孩的。”女人不耐煩的開口。

婆婆卻像聽到了金科玉律。

“大仙說得對，隻要大仙你賜我們家一個男娃，多少錢我們都願意供奉。”

女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走進臥室要去看我女兒。

我立即警惕起來，起身要去護住臥室的門，卻被身後的男人狠狠拽住。

“大仙作法，不能有人打擾！”

女人摸了摸我女兒的身子，裝模做樣的搖搖頭。

“這女孩被克的太深，病入膏肓，要是想治好得浪費我兩張符紙，就收你們一千塊錢吧。”

婆婆聽到這個數心疼地直抽抽。

“哎喲太貴了大仙，你看五百塊錢成不，治一個小丫頭不值當的花這麼多啊。”

我在外麵努力掙脫男人：“我呸！不用你們治！別動我女兒！”

女人眯著眼睛思考，過了一大會衝婆婆點了點頭。

“這次就算給你們打個折，之後生男秘方可不能講價了。”

婆婆高興地連連作揖：“那是肯定，謝謝大仙，真是謝謝大仙了。”

轉過頭惡狠狠地踹了我一腳。

“真是個賤人，生了個賠錢貨，還花了我五百塊錢！”

女人神神叨叨地作起法來，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塗遍了小萱的全身，還塞住了她的鼻孔耳朵。

最後將符紙燒了化成灰，攪進一小碗水中要喂小萱喝下。

“不要！！都別碰我女兒！！”

我使勁全身力氣踩在男人腳上，男人吃痛終於放開手。

我衝到女兒身邊，看到女兒已經燒的開始渾身抽搐。

女人也露出幾分驚慌：“這......這可不關我的事啊！”

她強作鎮定地指向我。

“都是這個女人煞氣太重！誰離她近就克誰！這個女娃子我可救不了！”

說完轉身帶著男人逃離了我家。

我現在無心管其他人，顫抖著手撥打了120。

搶救室外，我不安地來回踱步。

婆婆還在絮絮叨叨：“都說了不要來醫院，這又多花了個120的救護車錢，真是浪費！”

良久醫生從搶救室中走出。

“孩子燒的這麼嚴重才送來，你們家長怎麼當的！差點孩子就沒命了！”

我的眼淚不受控製落下：“我女兒現在怎麼樣？”

醫生歎了口氣：“都燒成肺炎了，我們盡力控製住了，需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婆婆聽了掐著腰罵道。

“我就知道到醫院來準沒好事！不是說都控製住了嗎？還要住院！你們就是想坑我們錢！”

程嘉年匆匆從公司趕到搶救室門口就看到婆婆在和醫生爭執。

“你幹什麼！我媽這麼大年紀了！我這就向醫院舉報你你信不信！”

程嘉年跑過來把婆婆護在身後，狠狠把醫生推出去老遠。

醫生搖了搖頭看向我：“蘇小姐，你們家務事我不多說，孩子一定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我擦幹眼淚點點頭，不住跟醫生鞠躬道歉。

醫生轉身離開後，婆婆仍然跟在身後罵罵咧咧。

“哼，都是庸醫，現在的醫院就知道坑錢，說的都是屁話！”

“以前不花錢都能好的病，非要跑這一趟，真是有錢燒的！”

說著說著婆婆又把矛頭引到了我身上，咬牙切齒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