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校慶的喧囂從前台傳來,禮堂裏座無虛席,校友們低語著往日的輝煌。
我卻隻覺得一陣莫名的煩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鑽戒。
那是盧陽明送我的,鑲著一顆小小的藍寶石。
“聞映荷,你怎麼躲在這兒?”
一個熟悉又刺耳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思緒。
孫琪穿著一條緊身的酒紅色禮服,站在後台的陰影裏,嘴角掛著嘲諷的笑。
她比七年前瘦了些,眼角卻多了幾分算計的銳利。
“我在等人。”
我淡淡回應,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幾個校友。
他們正竊竊私語,眼神不時瞟向我,帶著幾分不屑。
我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七年前的抄襲醜聞,至今仍是南川藝術學院的談資。
“等人?不會是米宇濤吧?”
“他可是今晚的校友代表,聽說要上台致辭。映荷,你不會還對他念念不忘吧?”
七年前,她用我的雕塑設計《裂地之芽》冒充自己的作品,聯合米宇濤的父親米振華,將我推入抄襲的深淵。
那場風波讓我失去畢業資格,聲名狼藉,隻能遠走國外。
如今我回國,不是為了舊賬,而是因為學院邀請我作為特邀藝術家展示作品。
但孫琪,好像不打算放過我。
1
“孫琪,我沒空和你玩文字遊戲。”
我轉身欲走,卻被她一把拉住手臂。
她的指甲掐進我的皮膚,帶著幾分惡意。
“別急著走啊,米宇濤一會兒就來。”
“你忘了當年你怎麼追他的?送手雕的掛件,夜裏翻牆給他送藥,連畢業設計都以他的名字命名。嘖嘖,真是感天動地。”
我甩開她的手,冷笑:
“感天動地的是你的心機,孫琪。偷了我的設計,還敢在這兒耀武揚威?”
她臉色一僵,隨即恢複笑意:
“映荷,過去的事就別提了。米宇濤現在是米氏拍賣公司的執行總裁,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你呢?聽說你在國外混得不錯,可惜,抄襲的汙點洗不掉。”
我正要反唇相譏,禮堂前台傳來一陣掌聲。
主持人高聲宣布:“下麵有請校友代表、米氏拍賣公司執行總裁米宇濤先生致辭!”
孫琪得意地瞥了我一眼,扭著腰肢走向前台。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悄悄移到側幕,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台上。
米宇濤一身深藍色西裝,站在聚光燈下,氣質沉穩而疏離。
他的眉眼一如七年前,清俊中透著幾分冷傲,隻是鬢角多了幾絲白發。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被自己狠狠嘲笑。
聞映荷,你早該對他死心了。
他的致辭簡短而有力,談及學院的曆史與藝術的傳承,贏得滿堂喝彩。
就在我以為他會就此下台時,他突然停頓,目光穿過人群,直直鎖在我身上。
“今天,我還有一件事要宣布。”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鑽戒,高舉在燈光下,聲音低沉而堅定:
“聞映荷,當年你說要用你的雕塑為我雕一座永恒的誓言。現在,我用這枚戒指向你求婚。映荷,嫁給我。”
禮堂瞬間沸騰。
校友們議論紛紛,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還有人起哄:
“答應他!答應他!”
我卻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像是被當眾剝光了衣服。
孫琪站在台下,臉色鐵青。
我冷笑一聲,緩步走上台,迎著米宇濤的目光,毫不退縮。
“米總,戲演得不錯。”
我拍開他伸來的手,亮出無名指上的鑽戒:
“可惜,我已經結婚了。我丈夫姓盧,女兒叫小悠。你這出戲,找錯人了。”
全場嘩然。
米宇濤瞳孔一縮,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張了張嘴,聲音顫抖:“映荷,你在騙我,對不對?你說過,你隻會嫁給我。”
“米宇濤,七年前你信了孫琪的謊言,親手毀了我的畢業設計,還讓米氏公司封殺我。現在你憑什麼覺得,我還會對你有半點留戀?”
我的每一個字都想帶著冰渣的冰塊,往米宇濤的臉上按。
他踉蹌一步,眼眶泛紅:“映荷,我錯了。當年是我爸和孫琪設的局,我也是受害者。我一直在等你,七年了,我從沒變心。”
“夠了!”我打斷他,轉身下台,頭也不回。
身後,孫琪尖銳的聲音響起:“聞映荷,你別太得意!米宇濤是我的,你休想搶回去!”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孫琪,米宇濤對你來說是個寶,對我來說,不過是塊扔了都嫌臟的石頭。”
禮堂裏的竊竊私語如潮水般湧來,我卻隻想盡快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剛走出禮堂,手機震動,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是小悠發來的語音:“媽媽,悠悠今天畫了一隻大老虎,凶凶的!媽媽快回來,悠悠想你!”
我唇角不自覺上揚,心底的陰霾散去大半。
回複了一條“媽媽馬上回家,親親悠悠”,我加快腳步,朝停車場走去。
可剛到停車場,一道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米宇濤氣喘籲籲地追上來,眼神複雜:“映荷,我們談談,好嗎?就五分鐘。”
“沒必要。”我繞過他,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他卻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皺眉:
“映荷,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聽我說完。當年《裂地之芽》的事,我後來查了,是孫琪偷了你的設計草圖,偽造了創作記錄。我爸為了米氏的利益,逼我配合她。我後悔了,真的。”
我甩開他的手,怒火在胸口翻湧:
“米宇濤,你後悔有用嗎?七年前,你當著全校的麵,說是我抄襲孫琪。你讓我從此背上賊名,連畢業證都被收回。你現在說後悔,是覺得我還會信你?”
他啞口無言,眼底的悲痛幾乎要溢出來。
我冷笑一聲,轉身上車,狠狠關上車門。
車子啟動的瞬間,我從後視鏡裏看到他頹然跪在地上,雙手捂住臉。
這時候,後悔了,愧疚了?
晚了。
2
七年前的南川藝術學院,是我青春的全部。
我大一那年,遇到了米宇濤。
他是雕塑係的學長,眉眼清俊,氣質冷冽,站在工作室裏擺弄黏土時,像一尊雕塑本身。
我花了三個月追他,送過手雕的木質掛件,刻著他的名字;夜裏翻牆去藥店給他買感冒藥,摔得滿身淤青;甚至在雕塑展上,當眾展示一尊以他為靈感的作品《星河》,引來全校轟動。
他終於被我打動,同意做我男朋友。
那天,他送我一枚銀質戒指,內圈刻著“映荷,永恒”。
我們一起在工作室熬夜創作,他幫我打磨雕塑的邊角,我幫他調整燈光的角度。
那些夜晚,黏土的味道混著他的氣息,讓我以為愛情可以天長地久。
可孫琪的出現,打破了一切。
她是米振華為米宇濤選的聯姻對象,家世顯赫,擅長裝置藝術,笑容溫柔卻藏著心機。
米宇濤告訴我,他對孫琪沒興趣,隻當她是合作夥伴。
我信了,甚至傻到以為,隻要我足夠好,他就不會動搖。
大三那年,我的畢業設計《裂地之芽》入圍了南川藝術節的決賽。
這件作品靈感來自我與米宇濤的愛情,雕塑呈現一株從裂縫中掙紮生長的芽,象征我們的堅持與希望。
我投入了全部心血,草圖改了無數稿,甚至熬夜到昏倒在工作室。
可決賽前夕,一群記者突然衝進展廳,攝像機懟著我的臉:“聞映荷,有人舉報你的《裂地之芽》抄襲孫琪的設計,你怎麼解釋?”
我懵了,腦子一片空白。
孫琪站在人群中,淚眼汪汪:“映荷,我知道你和宇濤是男女朋友,但你不能因為嫉妒,就偷我的設計啊。《裂地之芽》是我為米氏公司設計的,宇濤還幫我改過草圖。”
我看向米宇濤,期待他為我說話。
可他避開我的目光,對著鏡頭冷冷開口:“孫琪的設計我見過,的確是她先創作的。”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撕裂。
記者的閃光燈刺得我睜不開眼,校友的嘲笑聲如刀割。
我顫抖著問他:“米宇濤,你確定是我抄襲?”
他眼底閃過一絲掙紮,但還是點頭:“映荷,事實就是如此。”
孫琪趁機添油加醋:“映荷,你還雇人恐嚇我,說要讓我退出比賽!”
她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幾道鮮紅的抓痕,像是剛被人攻擊過。
米宇濤的臉色變了,猛地抓住她的手:“這是怎麼回事?誰幹的!”
孫琪淚流滿麵,指向我:“是她!她找人威脅我,說要毀了我的臉!”
我氣得發抖:“我沒有!米宇濤,你寧願信她,也不信我?”
他冷冷看我,眼底滿是失望:“映荷,我給了你機會,可你變本加厲。”
記者蜂擁而上:
“聞映荷,你為什麼要抄襲?”
“你是不是嫉妒孫琪和米宇濤的關係?”
我被推搡得幾乎摔倒,米宇濤卻護著孫琪,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天後,我的畢業設計被取消資格,學院收回我的畢業證。
米氏公司發布聲明,終止與我的合作,並呼籲行業封殺我。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抄襲者,連夜買了飛往巴黎的機票,逃離了這片傷心地。
3
巴黎的五年,是我從穀底爬起的日子。
我在一家小型藝術工作室打工,從搬運材料到修補雕塑,雙手磨出厚厚的繭。
晚上,我泡在畫廊和博物館,學習裝置藝術的精髓。
漸漸地,我的作品開始在小眾展覽中嶄露頭角。
兩年前,我遇到了盧陽明。
他是巴黎一家科技公司的投資人,偶然在畫廊看到我的雕塑《破曉》,當場買下,還約我喝咖啡。
他的笑容溫暖,像冬日的陽光,驅散了我心底的陰霾。
“你這件作品,像是在訴說一段很痛的故事。”
“可它最後選擇了生長,而不是枯萎。”
我愣住,眼眶莫名發熱。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遇到了對的人。
我們戀愛半年後結婚,次年有了小悠。
盧陽明支持我繼續創作,甚至幫我在巴黎開了第一家個人畫廊。
我以為,過去的一切都已翻篇,直到南川藝術學院的邀請函寄到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