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被毒蛇咬傷的太子,被他帶回東宮。
五年來,世人皆言太子愛我如命。
直到他將冰冷的匕首刺入我胸口。
鮮血一點點從我身體裏流出。
原來,我隻是他為救白月光所找的藥女。
可他們卻不知,藥女的血,可以是藥,也可以是毒啊。
1
東宮來了一個病美人。
她名為柳翩翩,肌如白雪,身形柔弱。
太子對她憐愛有加,更甚於東宮的雲杉姑娘。
一時之間,東宮上下到處都是對我的議論。
或可憐,或嘲諷。
此時我正在自己的寢宮,撫著陣陣作痛的胸口。
往日泛著笑意的雙眼,現下滿是絕望。
她果然活了,我卻也真的沒死。
我不敢閉上雙眼,無比恐懼那日的噩夢重現。
那日我在幽閉陰暗的密室醒來。
旁邊的水晶棺裏躺著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子。
一把冰冷的匕首不帶一絲猶豫的刺入我胸口。
耳邊是蕭熠惡魔般的低語:
「杉兒,你乖,隻需要取你一些心頭精血,翩翩便能醒過來了。」
他的語氣一如往日的柔和,卻又帶著要把我整個人摧毀的殘忍。
「好疼,阿熠,放過我,我會死的。」
我哀聲請求,淚水不斷從眼角溢出,語氣裏更是說不出的絕望。
手腳被緊緊地束縛在床的四角,我無從躲避。
他見我仍在掙紮,繼續誘哄:
「杉兒別怕,我問過許神醫,你不會死的,隻是有些疼,你忍一忍。」
是啊,匕首刺入胸口,鑽心蝕骨,怎麼會不疼?
往日我最是嬌氣。
一點點疼蕭熠都要小心將我抱進懷中哄。
如今我苦苦哀求,他卻不再聽了。
鮮血一滴滴進入到提前準備好的器皿之中。
我生生疼的暈死過去。
2
「姑娘,殿下給您送了好多補藥。」
小宮女木枝抱著一堆盒子進來,語氣中難掩興奮。
「這裏麵都是極其珍貴的補藥,殿下心裏還是有您的。」
似是看著我麵色蒼白了許多日,她又小心翼翼地寬慰道。
東宮上下皆知,如今翩翩姑娘風頭正盛。
而雲杉姑娘已被冷落許久了。
我微微一笑,正要吩咐她把這些藥材放去庫房。
突然外頭傳來一些響動。
「真真是打擾姑娘休息了。」
嬌柔地女聲傳來,一個柔弱地身影緩緩走近。
「看來補藥已經送到了,說起來都怪我,醒來之後身體一直不好,阿熠把珍貴的東西都往我宮中送。」
「我已經說過他了,姑娘是為了救我身體才如此虛弱,怎能如此不顧及姑娘的身體?畢竟之後每月我還需姑娘的血續命呢!」
她自顧自的說著,語氣中的洋洋得意如尖刺一般直直刺入我心中。
不知何時,她已步至我身前,手指精準的戳中我胸前的傷口。
她小聲在我跟前低語,指尖暗暗施力。
「怎麼不說話呢,你不過是個賤民,讓你代替我服侍阿熠許久已是你的福氣。
你難道還不知足吧?」
我吃痛將她推開,卻不想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放肆,誰準許你出手傷人的?莫不是孤把你寵的太過無法無天了?」
他眼色如刀,筆直地刺向我。
卻在看到我蒼白的麵色時候化成一抹擔憂。
「怎麼臉色蒼白成這樣?」
未等他在說什麼,柳翩翩含淚開口:
「阿熠,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雲杉妹妹就不必遭此折磨。」
「她討厭我,憎恨我是應該的。你不要生氣。」
她每說一句,蕭熠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孤養了她五年,不過是取了她一些血珠,端的是小家子氣。」
「她要恨便來恨孤,也配同你動手。」
「孤看她有力氣的很,補藥也不必吃了,拿走。」
他疾言厲色,不等我說一句,也不再多看我一眼,帶著柳翩翩離開了。
原本窩在他懷裏的嬌弱女子,在旁人都看不到的角落對我挑釁一笑。
那神情仿佛在對我說:
「你該拿什麼同我爭呢?」
我心下苦澀,原本將我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如今竟是連我一句解釋都不願意聽了。
3
我本是農家孤女。
十六歲那年,我上山采藥,遇到了蕭熠。
他被毒蛇咬中,麵色青紫。
我略通一些醫術,救下了他。
後來他將我帶回東宮,對我寵愛有加。
他並未許我名分。
但眾人皆知,雲杉姑娘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
他寵我,東宮上下自然也敬我。
我身份低微,卻也無人敢給我使臉色。
他請神醫為我檢查身體,日日哄我吃一些補藥。
他會親自出宮去市集為我買最甜的蜜餞。
他會為我尋來最華麗的衣衫。
他時常將我抱在懷中輕吻,語氣中是無盡的憐愛。
他說:「我的杉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哪怕是天上星,雲中月,隻要杉兒喜歡,孤都盡全力為你取來。」
轉眼之間,此前種種都像是我做的一場美夢。
夢醒了,露出了現實最可怕的模樣。
我想逃,卻又無處可去。
我想反抗,卻又過於卑微。
4
上次一別,我有半月沒見過蕭熠了。
門旁的桂花樹開了。
是蕭熠親手帶我種下的。
往常每年花開時我們就在樹下聞香品酒。
他也總纏著我給他做藕粉桂花糕。
我廚藝並不算精通。
隻因他一句想吃,我耗費了幾個日日夜夜,將這藕粉桂花糕做的爐火純青。
他常言:「杉兒做的藕粉桂花糕最是好吃,任憑什麼禦廚也比不上。孤要吃上一輩子才好。」
現下不過三年,竟是連人都不出現了。
我胸前的傷口隱隱作痛。
「姑娘,殿下那邊吩咐您去翩雲殿呢。」
木枝進來稟報,言語之間隱隱有些欲言又止。
「無妨,你且說就是。」我還有什麼聽不得的呢。
「姑娘,過來傳話的小太監說,是翩翩姑娘想吃藕粉桂花糕......」
聽著她逐漸弱下去的語氣,我的胸口似乎更疼了。
「姑娘,這翩翩姑娘也太欺負您了!」
小丫頭有些義憤填膺,卻也不敢表現得太過。
「罷了,你且讓她們去院子裏摘些桂花吧。」
「差人回稟了殿下,我隨後就到。」
拿著裝桂花的小簍子,我向著翩雲殿而去。
小廚房門口,蕭熠和翩翩已經在等著了。
見到我的身影,蕭熠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些許不耐。
「我們已經等半天了,你怎麼來的這樣晚?」
未等我開口,柳翩翩急忙出言:
「雲姑娘,阿熠也是擔心我等久了熱著,你別在意。」
「聽說你的藕粉桂花糕做的極好,今日倒要叫我好好品鑒一番才是。」
我一路走來,頭上已出滿了一層薄汗,蕭熠卻是一點沒有發現。
我行了禮,未發一言進了門去。
柳翩翩想要進來觀摩,卻被蕭熠輕聲哄著攔下。
「翩翩別鬧,小廚房裏燥熱無比,你哪裏能承受。等她做好呈上來便是。」
滿是寵溺的語氣,卻讓我身體發寒。
是啊,小廚房燥熱,她柳翩翩進不得,我卻進得。
5
糕點做好,我本想讓宮女送去。
柳翩翩身旁的大宮女卻道:
「這點心既是雲姑娘所做,自是您親自送去才好。」
「也好叫殿下和翩翩姑娘知曉您的心意。」
我自是知道她這話裏滿含折辱。
我卻也更清楚,沒了蕭熠,我便再沒有身份可以說得上話了。
正殿門口透出一條細縫,交談聲從中傳來。
「阿熠,讓雲姑娘過來做糕點是不是不太好?」
「她身體還沒好全,怕是又要厭惡我了。」
輕柔似水的聲音中不難分辨出所含的委屈。
「你擔憂她作甚?做個糕點而已,你喜歡的孤自是要設法替你尋來。」
他一字一句說著,言語之間盡是對我的不以為意。
「還不都是你,我不在的時間裏,她陪了你五年。」
「我好怕我再次醒來時你已經將我忘了。」
敞開的門縫裏,柳翩翩撲到蕭熠懷中,臉上已滿是淚痕。
「好了好了,莫哭,孤要心疼死了。」
「她不過是個藥女,撿回來本也是為了救醒你,你不必在意她。」
蕭熠的語調輕柔又極富耐心,曾經他也是這般哄我的。
我的心像是浸泡在寒冬臘月的冰水裏,苦寒無比。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麼?
6
自我有記憶起,我就被一個藥師囚禁在深山裏。
他說我體質特殊,是天生的藥女。
世間之毒隻會讓我痛苦,卻不會要我的命。
近十年的光陰裏,我被他試過各種各樣的毒藥。
我逐漸對疼痛麻木。
身體內部也早已破敗不堪。
後來老藥師外出遊曆,再也沒有回來。
我遇到蕭熠,被他帶回東宮。
他總喂我喝苦口無比的湯藥。
他說這樣我的身體才能好起來,才能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我的身體也確實在一天天變好。
五年來,他精心嗬護,不讓我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平日裏磕到碰到他都會將我拉進懷裏哄著。
一日又一日,我越發嬌氣起來。
原本已經麻木的痛覺也一點一點恢複。
我終於活得像個人了。
想著想著,顆顆淚珠從我眼角滑落,流進口中,酸澀無比。
這個給了我新生的人,原來隻是將我當作供血的工具。
我的胸口越發疼了起來,隱隱開始往外滲血。
我失去知覺,暈倒在地,做好的糕點也隨意散落了一地。
模糊間,我似乎聽到了蕭熠焦急的呐喊:
「杉兒,杉兒,快去請神醫。」
7
再次醒來,我的胸口依舊疼痛無比。
蕭熠坐在我床前,麵上是清晰可辨的疼惜:
「杉兒,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倔強。」
「你若是早告訴孤你身體不適,孤怎麼也不會再讓你去做那什麼糕餅。」
他輕輕的指責我,像從前得知我磕碰到時那樣。
「我做的桂花糕呢?」我虛弱地問他。
「撒了一地,自是不能吃了。」
「翩翩院裏養了隻幼犬,宮人就將那糕餅喂了它。」
他自顧自說著,似是不解我為什麼問這樣的小事。
想我第一次做桂花糕時,有一塊兒掉到了地上。
他不顧我的勸阻,毫無芥蒂的吃下。
「我的杉兒親手為我做的吃食,別說是臟了,就算是毒藥孤也吃的心甘情願。」
他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可如今,這桂花糕在他嘴裏已經成了「那什麼糕餅」,成了柳翩翩幼犬的食物。
我胸口又疼起來了,真的好疼。
「殿下,真的要每個月放杉兒的血給翩翩姑娘治病嗎?我會死的吧?」
我眼中含著淚水,等著他的答案。
「不會,孤會想辦法,孤不會讓你死。」
他輕柔地抱起我,連連向我保證。
我垂下眼眸,低低乞求道:
「殿下,我好疼,想您陪我,今日不要走好嗎?」
「孤今日自是要陪你......」
未等他說完,小太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殿下,不好了,翩翩姑娘她暈倒了。」
蕭熠的臉色一下變得焦急。
他迅速將我放下,隻留下一句「乖」便匆匆離去。
我心下了然,他說的一切都是假的,都算不得數。
8
柳翩翩病了,每日子時都會痛苦無比。
宮中所有禦醫都束手無策。
不得已,蕭熠還是請來神醫問診。
東宮上下都忙碌的不可開交。
我在桂花樹下悠悠坐著,看著蔚藍的天。
帶著丁點涼意的風從我身邊吹過。
吹來屢屢桂花香。
柳翩翩弱柳般的身形又出現在我麵前。
她麵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
「雲姑娘,阿熠請了神醫幫我看診。神醫說除了藥女之血,別無他法。」
「晚間的時候,還請姑娘不要太早入睡。阿熠心疼我,不忍我再多承受一日的痛苦了。」
她緩緩說著,神情之中是說不出的得意。
她想立馬在我臉上看到驚懼之色。
她想我在等待夜幕降臨的時間裏飽受折磨。
多好的想法啊。
隻是,他們怕是不知,藥女的血,可以是藥,也可以是毒啊。
既然蕭熠這麼在乎她,那就讓她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