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人美心善,以繡工聞名天下。
我瘋狂殘忍,一身醫術隻殺不救。
姐姐在時我是乖巧的孩子,姐姐不在我就是嗜血的瘋子。
姐姐的繡工得了王妃的賞識,命她入府繡一副龍鳳呈祥。
臨行前我將一個平安符送給姐姐希望此行順利。
姐姐說等得了王妃的賞銀就帶我搬到鎮子上開個繡坊,掙更多的錢做我的嫁妝。
哪成想此去竟是永別。
王府的下人用一張破草席包著姐姐扔到了大街上任野狗分食。
王府的婆子說姐姐傷了王妃,本該滿門抄斬的重罪能留我一條賤命已是王妃恩典。
姐姐手中緊握的平安符如此刺目。
“姐姐,你總說,我這一身毒醫的手段有違人倫。但是,妹妹我這次真的忍不了了啊。”
1
大雨傾盆,我撲在姐姐身上,嘶吼著驅趕啃食姐姐身體的惡犬。
越來越多的野狗圍上來虎視眈眈。
它們呲著牙發出低沉的警告,我甚至能看到它們獠牙間的碎肉。
那是姐姐的。
我來晚了。
我趕到時野狗正在分食姐姐。
看著姐姐殘破的屍身,潔白的手腕已經露出森森白骨。
我看著姐姐緊握的平安符,那是臨行前我親手縫製送給姐姐。
看著鮮紅的平安符三個字,刺的我雙目血紅。
如此諷刺,仿佛嘲笑此刻的我多麼廢物。
我恨的發瘋,從懷中掏出匕首狠狠紮進撲上來的野狗。
一刀一刀,泄著恨。
“幹什麼呢,趕緊滾!這可是傷害王妃的罪人!”
王府的侍衛衝過來一腳踹在我的肩膀上並趕走了圍觀的百姓。
雨幕中傳來細碎的鈴響。
王府的朱紅大門緩緩打開。
滿頭珠翠的婆子踩著金線繡鞋出來,正是昨天接姐姐入府的張嬤嬤。
“你姐姐秀藝不精,秀品中藏了針頭劃傷了王妃,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王妃開恩留你一條賤命,還不快跪地扣頭,感謝王妃娘娘的寬宏大量。”
我亮出鋒利的匕首。
白光閃過,那婆子嚇得驚叫一聲,身子後仰摔在青石街上,濺起的泥水落了她滿身。
我背起姐姐消失在了街角盡頭。
我將姐姐葬在了父母墳旁。
我親手刻下墓碑,守墓三天三夜。
當我再推開家門,恍惚中又看到了姐姐起身相迎,滿麵笑容。
“阿言回來了。”
2
我走到姐姐的繡架旁,上麵還整整齊齊的疊著一件大紅的嫁衣。
這是姐姐親手為我做的。
“阿言,別人都說穿上親人縫製的嫁衣能幸福美滿,一生順遂。姐姐就盼你能早日嫁個如意郎君,不用再跟著姐姐受苦。”
昏黃的燭火旁,姐姐一針一線的繡著,時不時揉揉幹澀的眼睛。
我忙著手中的活計,沒有接話。
“阿言又在配毒?”
姐姐輕聲走到我身邊,月白色裙裾掃落幾片烏頭花瓣。
我慌忙用衣袖遮住淬毒的銀針,卻被她冰涼的手指握住手腕。
素白指尖撫過我掌心的疤痕。
那是七歲時試毒留下的印記。
“我們阿言最乖了。”
姐姐突然將我擁進懷裏,繡著蘭草的衣襟沾上我發間的曼陀羅香。
“這次王妃給的賞銀一定很多,等姐姐回來我們就搬去鎮上,姐姐掙多多的錢給你攢嫁妝。
我盯著案上蠕動的蠱蟲。
“誰敢娶我這種毒婦。”
“胡說。”
姐姐將我抱的更緊了些。
“我們阿言是救人的大夫,一身醫術誰也比不了,姐姐一直把你視作驕傲。”
子時的打更聲驚醒了回憶。
我望著銅鏡中與姐姐七分像的容貌,眼中盡是複仇的火焰。
姐姐是束縛我的良藥,沒有姐姐我就是惡名昭著的瘋醫。
我用銀針劃爛了自己的臉,直到再看不出往昔的容貌。
我掏出懷中染血的素絹,那是姐姐未完成的龍鳳呈祥,上麵繡著半隻破碎的鳳尾。
我用手指抹了一把臉上蜿蜒的血跡,在繡帕背麵寫下毒咒——以血為引,百蠱為祭。此恨不消,此毒不盡。
3
秋雨淅瀝的清晨,我跟在進出王府的馬車後。
我打聽到這些是給王府送藥材的。
我接了些馬車上流下的雨水,用鼻子仔細嗅著。
是治療頭風的藥。
如此大費周章一定是主子有病。
王府中隻有攝政王和王妃,再就是幾個小妾,不過小妾不會有這種待遇。
頭風不好醫治且發病時疼痛難忍。
不管是誰得此病,我想這是我進入王府的機會。
畢竟江湖上不會有人比我的醫術更好了。
我在京郊擺攤看病,由於我戴著麵具且醫術高超,很快在附近被人們熟知。
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王府戒備森嚴,憑空出現的人即使醫術再高也成為不了王府的人。
幾日後街上出現了王府的侍衛,他們四處張貼告示。
我擠進人群,告示上寫著王妃患有頭疾,能醫好者賞黃金百兩。
周圍人群發出感歎聲。
“都說攝政王寵妻如命,果然名不虛傳。”
四周人七嘴八舌地議論。
“聽說王妃未出閣的時候就體弱,是出了名的病美人,想必這是娘胎帶出的病吧。”
“不好治啊,王爺脾氣不好,貿然揭掉招榜又醫治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人群逐漸散去,我擠到最前麵一把揭下告示。
守衛的侍衛見狀立刻將我帶到攝政王麵前。
攝政王坐在高位,睨著我道:“你叫什麼,哪裏人士,家中還有何人。”
我微微抬頭看見了攝政王衣袍上的金龍。
張牙舞爪,猙獰恐怖。
“回王爺,草民名叫孫念言,無父無母,流落至此。”
攝政王聲音陡然冷厲:“那就是來曆不明,身份不明。”
我抖如篩糠,結結巴巴:“小人在京郊行醫,小有名氣,並非可疑人士。”
攝政王看我這副膽小如鼠的樣子顯然被取悅到了。
他隨意指個侍衛,那人立刻心領神會,轉身離去。
我知道他去調查我了。
正合我意,隻要一切都如我所說,攝政王才會徹底打消疑慮,放心留下我。
“為什麼戴著麵具。”
“逃難中被匪徒劃傷了臉。”
“摘下來我看看。”
“傷疤醜陋怕衝撞王爺。”
話音未落,旁邊侍衛已經將刀架在我脖子上。
“違令者,殺。”
我看著攝政王冰冷的眼神,瞬速摘下麵具。
我清楚的聽到周圍仆從吸氣的聲音。
攝政王皺眉,直言惡心。
我慢條斯理的戴上麵具心裏冷笑。
我是送你們下地獄的惡鬼,所謂相由心生,看見你們我心中惡念瘋長,怎麼會好看呢。
這時先前出去調查我的侍衛匆匆跑回來稟告的確如我所言。
攝政王滿意了,不懈的瞥了我一眼。
“你真能治好王妃的病?”
“草民不敢欺瞞王爺。”
“帶她去王妃寢殿。仔細你那張醜臉,嚇到王妃,本王扒了你的皮!”
我藏在麵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看看到時誰先扒了誰的皮。
4
重重紗帳,榻上身影若影若現。
侍女撩開紗帳,我終於見到了她。
我的仇人——王妃孫靜寧。
瞬間我感覺全身血液沸騰,燒的我止不住顫抖。
我的理智幾乎要壓不住我那瘋狂想將她剝皮拆骨的心。
我死死的掐著掌心,勉強壓下衝動。
王妃楚楚可憐的喚了聲王爺。
攝政王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一臉心疼的將王妃摟在懷中,厲聲嗬斥我:“還不快滾上前來為王妃診治。”
“王爺,她是誰啊,怎麼還戴著麵具,看起來好可怕。”
“寧兒別怕,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賤民,相貌猥瑣不敢示人。她揭了我的告示,想必有幾分本事,先讓她給你看看。”
王妃嬌弱的點頭。
我不是真的打算為仇人看病,隻是需要一個借口能留在王妃身邊。
我根據脈象添油加醋。
“王妃娘娘先天體弱,頭疾並非後天所得,是先天不足所致,日常受了風或者天氣轉涼,頭痛就容易複發,需仔細養護。”
王妃臉色不太好。
“本宮這病能不能治好。”
“當然可以治好,隻不過需要時間,娘娘需要有個細心聰明的人時時陪在身邊,觀察娘娘服藥後的變化並且能立即告訴我。”
像這種權貴之人,地位越高越怕死。
我一說能治好,王妃的眼睛都亮了。
我故意將此事說的複雜,她肯定不會放心讓不懂醫術的人盯著。
她久病成疾,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她隻會讓我貼身服侍。
果然王妃道:“既然你說能治,自然要全權負責。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照顧我,有什麼情況也不會耽誤時間。”
王府管家在一旁擔憂道:“娘娘,此人剛進府是否有些不妥。”
攝政王不以為意:“這樣的人隨手就能碾死,還怕她掀起什麼風浪嗎。寧兒身邊也需要有新人,無事還能拿來消遣。如果她治不好也不怕她跑了。”
所以我這特意塑造的身份也是他們放心將我留在王府的原因。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計劃順利推進。
我端給王妃的湯藥都是我親手熬製,裏麵有我精心喂養多年的蠱蟲。
蠱蟲與黑色湯藥完美融合,肉眼難以看出,湯藥中還放了麻痹神經的毒藥,效果立竿見影。
王妃服下後立刻就不疼了。
但是長時間服用這種慢性毒藥會使她產生依賴性,配合蠱蟲侵蝕大腦,她會疑神疑鬼,出現幻覺,變得瘋癲。
我到要看看昔日披著人皮的王妃變成一個瘋婆子,她的下場會怎樣。
我知道我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所以我每天都要求送最好的藥材,其實這些真正有用的藥材都被我扔在角落,逐漸腐爛生蟲。
她放心的喝下毒藥還以為是靈丹妙藥,對我愈發信任。
很快我便取代了她身邊的張嬤嬤。
一日我為王妃梳頭時拿起首飾匣裏的鳳釵。
那鳳凰尾羽和我姐姐繡的可真像。
看著王妃的脖子近在咫尺,尖銳的鳳釵引誘著我狠狠地刺進去。
“娘娘的鳳釵真是好看,上麵的金鳳凰栩栩如生。”
王妃瞥了我一眼:“鳳釵是中宮皇後才能戴的,這裏是王府,怎麼會有如此僭越的東西。”
“奴婢眼拙,隻因娘娘戴上格外有氣質,一時迷了眼錯認成了鳳釵。”
王妃語氣不屑:“皇後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得了機緣才被太後選中。她能戴的東西,本宮為何戴不得。”
“你說,是本宮戴好看還是皇後戴好看。”
“自然是王妃好看,奴婢雖未見過皇後,但是王妃無論出身還是品貌才學都遠高於皇後,雲泥之別,怎配相比。”
王妃難掩語氣中的得意:“你雖然長得怪倒是有些眼光。這就是鳳釵,而且比皇後的還要大,還要華美。”
“對了,本宮近日訂了一套龍鳳呈祥,你今日去取回來,把本宮房裏的繡品都換了。”
龍鳳呈祥......
我捂著心口那塊鳳尾帕子直隻覺呼吸都是痛的。
王妃想當皇後的心還真是不加掩飾。
我打開一個瓷瓶放出一陣煙霧。
你不是相當皇後嗎,瘋子的幻覺最多了,我就讓你更快的變成瘋子,好好幻想。
王妃都有想當皇後的膽子,想必少不了攝政王的承諾。
我得找個機會好好探查一下王府。
剛走出王妃府門便看見張嬤嬤領著一行人迎麵走來。
她們手中承盤裏擺放的就是繡著龍鳳呈祥的布料。
張嬤嬤邊走邊罵:“都給我仔細著點,這是娘娘的東西,弄壞了當心你們的腦袋!”
張嬤嬤是向王妃獻殷勤了。
我走上前去攔住張嬤嬤。
張嬤嬤兩眼一瞪:“狗東西你敢攔我,不想活了!”
我微微一笑:“嬤嬤,王妃囑托我取布料,給我吧。”
說著我便接過了其中一個人的承盤。
“都跟我走。”
張嬤嬤死死攥住我的手腕,語氣陰狠:“賤蹄子,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麵前邀功,你怕是沒見過我的手段。”
“嬤嬤有什麼手段我不知道,但是嬤嬤沒聽過風水輪流轉嗎,或許你會先見識到我的手段也不一定。”
張嬤嬤失寵,心中嫉恨不甘。
我將一切都看在眼裏。
張嬤嬤仰仗著王妃的信任在王府裏囂張跋扈,懲戒下人手段殘忍,想必我姐姐的死,她出了不少力吧。
張嬤嬤,你的下場我早就為你寫好。
5
近日王府有鬧鬼傳聞,府中人心惶惶。
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總是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哎,你們聽說了嗎,昨晚阿丁見到那個鬼了。”
說話的丫鬟眼睛一轉,看四下沒人接著道。
“好像是前不久死的那個繡娘。”
一人吃驚:“真的假的啊。”
“絕對是真的,阿丁親眼所見。”
“你們也不想想那個繡娘死得多慘啊,聽說扔出去的時候還沒斷氣,就被一群野狗......”
“那個繡娘到底犯了什麼錯啊,我隻聽說了一點。”
“張嬤嬤給的罪名不是傷害王妃嗎,其實我知道根本不是這樣。”
那個丫鬟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那日我一直在王妃身邊伺候,王妃拿起繡品突然痛呼出聲,說繡品裏藏針。我撿起繡品發現根本沒有,我還看見。”丫鬟再次看向四周又壓低了聲音,“王妃的手根本就沒有受傷。張嬤嬤根本不聽繡娘的辯解直接將人拖了出去。”
“王妃娘娘不是喜歡那個繡娘的作品嗎,為何才一日不到就將她賜死了。”
“可能是沒想到繡工這樣好居然是個極為年輕又好看的姑娘吧。”
“什麼意思?”
“你們沒發現嗎,那個繡娘長得很是好看,甚至超過了王妃娘娘。”
“王妃素來看不上那些妄圖接近王爺的女人。王爺的那些侍妾不都接二連三的出事嗎,不是傷了臉就是犯錯被逐出王府。剩下的幾個常年閉門不出。”
“繡娘進王府的那天,遇到王爺,被王爺盤問了兩句,不巧正被王妃看見。”
“所以僅僅是因為好看引起了王爺的注意,就沒了性命。”
有位年紀稍長的婆子立刻低聲嗬斥:“敢妄議主子們的事,不想活了!以後這件事誰都不許再提,要是被人聽到我們都要掉腦袋。”
小丫鬟有些不服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妃說自己被繡娘所傷,結果也不見有太醫過來。”
“哪個讓你做明眼人了,在這王府裏當差就要當瞎子做啞巴。這些混賬話如果被張嬤嬤知道了,我們會死無葬身之地。”
“張嬤嬤現在應該無暇顧及我們了。”
“你們想啊,王府鬧鬼,都說是慘死的繡娘,當時這件事全權由張嬤嬤接手,張嬤嬤手段狠毒,那繡娘受了多少磋磨可想而知,事後她還得了王妃不少好處。”
“常言道死的越慘鬼越凶,如今厲鬼索命,張嬤嬤已經被嚇得不敢出門了。”
“活該!平時不把我們當人。都是王府的奴才,她靠著王妃信任橫行霸道,嚇死她才好呢,惡有惡報!”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別被管家發現我們在這偷懶。”
待幾人離開後,我從假山後麵走出來。
手裏緊緊攥著從假山上扣下來的石頭,手掌已是血肉模糊。
我將石頭化為齏粉,看著鮮血淋漓的手,控製不住失聲狂笑。
笑著笑著流下兩行清淚。
“姐姐,我不會讓你黃泉路上孤獨的,我這就送人下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