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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得了精神病後,我的大腦自動將負能量數據化。

數值越高,我越痛苦。

在我折磨得準備放棄一切後,遇到一個男人。

隻要觸碰他,我的負麵情緒就會被吸走,轉化成他的行動力。

我們是兩台殘缺的機器。

眼看缺口要被補齊,卻被強製分離。

1

我數著步子穿過走廊,右眼又浮現出紅色數字。

負能量值:87百分之。

這個數字像顆定時炸彈懸在視網膜上。

腦袋突然一片空白,我的視線聚焦到地板的紋路。

好像糾纏起來的毛線團。

自三年前確診,我的大腦就自動將情緒量化為可視數據。

我收起晃動的手,往左避開迎麵而來的身影,對方卻突然轉身。

肩膀與對方的手相撞。

溫熱的咖啡潑在嶄新的AJ上,深褐色液體順著鞋麵紋路蜿蜒而下。

“你他媽不長眼啊?”葉南星猛地揪住我的手腕,他眉骨上的銀釘折射著刺眼的光,“這可是限量款!”

負能量值飆升到93百分之。

我張了張嘴,喉間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手臂肌肉僵硬,頭皮一陣發麻。

第三句話會突破臨界值,必須保持沉默。

可他已經揚起手,掌風掠過時,我條件反射地縮起肩膀。

“葉同學,校刊正在做“文明校園”專題。”

清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某種讓人安定的旋律。

傅見微的手掌虛虛搭在葉南星腕間,指節修長,但蒼白地不正常,顯出一種灰敗感。

他說話時食指輕敲葉南星腕表,表盤映出老師正從二樓下來的身影。

葉南星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我鬆了口氣,往左抬腳打算離開,身體卻不自覺軟下來,跌進了傅見微懷裏。

皮膚接觸那一瞬,右眼的紅色數字驟然降至76百分之。

身上沉重的痛苦仿佛突然從我身體裏抽離,我看向傅見微的指尖。

正在變粉,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

我指了指他的手,歪著腦袋疑惑地看著。

傅見微眼裏閃過震驚,片刻恢複正常。

他低頭,垂落的發絲掃過我的鼻尖,“沒什麼。”

右眼的數字持續下降,我又發現他的脖頸也在變紅。

等等,是傷疤嗎?傅見微領口下露出的皮膚,是蜿蜒猙獰的痕跡。

母親發來的信息在口袋裏震動,屏幕亮起。

“鋼琴老師說你今天又逃課。”

右眼數字立即開始回彈,手心綴滿了汗,我的眼裏不自覺蓄起眼淚。

傅見微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溫度高得不正常。

當母親發來第三條語音時,我鬼使神差地點開了播放鍵。

“林驚雀,你還要不要臉?”

尖銳的聲音刺破耳膜,“我花這麼多錢培養你,你就是這麼做的?”

傅見微的手指滑進我指縫,十指相扣的瞬間,我看見他脖頸處的灰敗完全消失,皮膚透出健康的光澤。

而我的負能量值定格在65百分之,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像是隔著水幕傳來。

我們手心的汗交融著,我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我在出汗,還是他?

“她在說謊。”

傅見微的氣息掃過我耳垂,帶著薄荷糖的清涼,“上周音樂廳,我見過你藏在那彈鋼琴。”

他的眼裏盛滿了星星,我的心臟不受控製狂跳,與以往不同。

為什麼......會這樣?

我靜靜看著他,試圖從細枝末節找出原因。

他......是能吸收我的負能量嗎?

“要驗證下嗎?”

他突然引著我的手按在他心口,灰敗的皮膚在觸碰處泛起血色,“我能感受到,你給我的焦慮情緒,足夠支撐我正常生活三小時。”

診斷書的一角從他書包滑出,我瞥見“邊緣性人格障礙”的字樣被紅筆反複圈畫。

就像我藏在枕頭下的病曆裏,醫生用加粗字體標注著“病理性自罪傾向”。

我朝他鞠了一躬,然後匆匆離開了。

傅見微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模樣,低頭看著那灰敗蒼白的顏色漸漸又蔓延到他的指尖。

過了一會兒,他抬腳跟上了我。

2

“驚雀,你回來啦!”

許知夏在床邊朝我高聲喊道,語氣興奮。

我發散的思緒瞬間被拉了回來。

我朝她點了點頭,抬腳朝床走去。

好累,好想睡覺。

床單上的一大灘黃點是什麼?明明離開前還沒有。

喬思擦著頭發從我身旁經過,漫不經心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下午的湯不小心撒你床邊了。”

說著停下腳步,從上往下睨了我一眼,“我沒做過家務,相信你可以收拾好的吧。”

許知夏站到我麵前叉著腰怒罵,“你有病啊!喬思,你弄臟的不收拾?”

“你家養老鼠的?養成你這樣的垃圾,現在、立刻、馬上收拾!”

右眼的數字不停增長,蹦到了85百分之。

我的胸口用力起伏,拚命吸取周圍空氣,右手攥緊了衣角。

好難受。

喬思皺著眉頭,“關你什麼事,跟個瘋狗一樣出來亂咬人。”

許知夏氣不過,擼起袖子準備打架。

李暖忙衝上來拉住了許知夏,“別吵了,快看驚雀!”

好亂......。

淚水爭先恐後衝出眼眶,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手抖。

呼吸發緊,漸漸有些喘不上氣。

許知夏扶住我,“藥呢,驚雀你的藥呢?”

她胡亂翻著我的包,從夾層裏掏出我的藥,掰了一粒塞進我的嘴裏。

我咽了下去,呼吸平緩了一點。

喬思訕訕地閃過一邊,罵了句,“真是有病。”

我把背包用力丟過去,砸到她的腳邊,“滾!”

她驚得跳了起來,瞪了我一眼。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了鈴聲,我拿出來看了眼。

未知號碼。

掛掉。

再打來。

我又掛掉。

靠!內心燥的恨不得砸爛手機。

我剛舉起手機準備往外丟,許知夏摁住我極有耐心。

許知夏:“要不你接吧?”

電話又響起,我摁下接通鍵,聲筒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林驚雀,你還好嗎?”

我“嗯”了一聲,借著許知夏的力氣站了起來。

“我在樓下,你需要我就下來吧,好嗎?”

傅見微輕聲說著。

右眼的數字很高,85百分之,他真的能吸收嗎?

如果我不找他,能不能撐過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刺激。

我將那臟了的床單全團成一團,丟到了垃圾桶裏,隨即抬腳走下樓。

我看見傅見微皮膚更不正常了,甚至開始泛青。

不過幾個小時,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拉起我的手腕,領著我往喜雀橋走。

“可以抱你嗎?”

傅見微站在我麵前,彎著眉眼看著我。

我糾結了下,輕輕點頭,下一秒就陷入了一個薄荷味清涼的懷抱。

右眼的紅色數字瘋狂往下掉。

他懷裏的溫度逐漸變高,我開始覺得有點熱。

我推了推他,從他懷裏退出去了。

我很感謝他,但我總覺得奇怪。

我們沒有交集,他怎麼會突然對我這麼關心。

“謝謝你的幫助,隻是我們這樣並不對,於你於我都是利用。”

數字攀升,我低著頭不敢看他,鞋麵沾上了幾滴汙水。

我抓了抓手掌,想彎腰擦擦。

頭上傳來溫暖的感覺,傅見微揉了揉我的頭,表情卻十分冷漠,“好,聽你的。”

我後退一步,飛快地跑了。

臉頰兩側燒的厲害,不知道為什麼。

傅見微眼眸晦暗,右手反複摩挲著手機邊框。

3

自從我說完之後,我已經好幾天沒再看見傅見微了。

我亂七八糟地想著。

醫生說我沒得救,但傅見微卻恰好出現。

思緒很亂,我始終找不到根節,想去天橋呆著。

“驚雀,今天是大課,我們要走了。”

許知夏站在我的床邊,敲了敲床架。

我悶著氣,下來收拾東西和她出門。

“今天下課我們去吃瓦煲飯吧,東門那家,可香了!”

許知夏一路絮絮叨叨,我的心情奇異般地平靜下來。

她從不需要我回答,光是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從口袋掏出兩顆蜜桃味薄荷糖遞給她。

她很高興地親了我一口。

我掀起眼皮,盯著她的背影。

醫生說的很對,友情是良藥,所以許知夏會一直陪著我的。

許知夏挑了個靠牆位置,拉我坐了下來。

我坐下後抬頭竟意外看見傅見微。

幾天不見,他又變白了,跟死了三天一樣。

“喲,是你啊,小啞巴。”

葉南星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來,聒噪。

我沒理他,他惱怒地推了一下我的肩膀。

嘶,撞到桌子了,好痛。

右眼幾天不動的數字緩慢爬升到79百分之。

眼角沁出眼淚,我起身想換位置。

許知夏抄起書就砸了過去,“手賤就砍掉,嘴臭就刷牙,沒事跑大街上裝什麼瘋狗咬人。”

“你!”葉南星躲開了書,氣急敗壞。

傅見微遞來一張紙巾,轉頭朝葉南星冷漠道:“葉同學,怎麼又是你在搗亂?”

葉南星哽住,一時間沒吭聲。

喬思突然站了起來,“傅見微,你這說的不對吧,葉南星實話實說而已。”

葉南星狠狠點了兩下頭,朝喬思認同地看一眼。

“再說了,林驚雀這種有病的樣子,不就是啞巴嗎?誰說錯了?”

喬思嘲諷的笑了聲,又說,“一天到晚說話不超過三句,動不動就哭,真是搞不懂了。”

十幾道視線看過來,我奮力忍著眼角快要滑落的淚水,恨恨地回盯她。

右眼的數字已經快要攀升到87百分之。

喉頭像是堵住,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許知夏拍著我的背,“那也不是驚雀的錯!你們咄咄逼人反倒有理了?她不愛說話礙著誰了?隻有你們這些腦子有病的才天天欺負別人,還裝的一副偽善的嘴臉。”

喬思把書用力抻在桌上,一副氣紅眼的模樣。

“好了!”傅見微把包砸到桌上,怒斥喬思,“一朵花的凋落從不是因為它自己,喬同學,請你尊重別人。”

教室頓時恢複安靜。

我這才驚覺,傅見微不知何時用指腹抵住我的指尖。

我的臉上蒼白一片,眼淚亂七八糟流著。

似乎看見傅見微瞥了我一眼。

“今天老師臨時要開會,改為自習課。”傅見微看了眼信息說。

隨即,他輕歎一口氣,又低下頭問我,“你還好嗎?”

替我擦了擦眼淚,順手掐了我的臉,他低聲呢喃,“怎麼哭起來也這麼可愛?”

我沒聽清楚後一句,隻搖了搖頭,心臟泛著疼痛,密密麻麻像被針紮一般。

傅見微轉頭和許知夏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便過來握住我的胳膊,將我扶了起來。

“我帶你去醫務室。”

我半彎著腰靠在傅見微身上,感受到他的身體逐漸從冰冷轉為溫暖。

右眼數字又降至79百分之。

這下我終於確定,傅見微就是能吸收我的負能量。

4

醫生不在,醫務室隻有我們。

“你人真的很好。”我盯著傅見微腦袋上的發旋小聲地說。

我說了那麼難聽的話,你還願意幫我。

這句不敢說出口。

傅見微突然朝我大笑,“怎麼突然發好人牌了?”

他的嘴角左側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我呆呆地看著,沒有說話。

他揉了揉我的頭,我也摸了摸他的頭。

他好像愣住了,呆呆的。

他真的很喜歡摸我的頭。

我沒發現有什麼好摸的。

“你是不是也有特異功能?”

我躲開他的目光,盯著衣角的那條線問。

“嗯,三年前確診就有了,皮膚會越來越灰敗蒼白,就像你看見那樣。”

“那我們剛好互補,做個交易嗎?我們互相幫助。”

我抬起頭又改為盯著他的嘴角。

像惡魔的尾巴尖。

他的表情冷漠下來,雙眼沉沉地看過來。

我的後背冒了一層冷汗。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譏笑一聲,“互相利用,是不對的,其實你也這樣認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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