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黎睜開眼睛時,頭痛欲裂。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沒想到你竟然惡毒到這種地步,把苒苒推下樓!”
“她手術才剛做完,出院沒幾天,你怎麼忍心這麼對她?也不想想,若不是苒苒不顧自己身體把骨髓移植給你,哪還有你活命的機會!”
寧黎腦海中宛如一團亂麻,隻在聽到寧苒的名字時,驟然清醒。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寧苒剛進寧家的時候。
過往記憶潮水一般翻湧而上,寧黎猛地咬緊牙關,眸底掠過鮮明痛色。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身前人見她遲遲沒反應,更加不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強迫她抬頭。
寧黎盯著眼前麵帶怒色的男人,緩緩吐字:“二哥......”
寧家的第二子,寧禦。
寧禦冷聲:“你最近真的是越來越過分了,這次決不能再慣著你,你馬上給我去向苒苒當麵道歉!”
道歉?
寧黎不出聲的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隻覺得無盡諷刺。
這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一年前,她被查出白血病,必須得換骨髓才能活命,寧家父母去世得早,家中隻留下五個哥哥,用盡所有方法也沒能找到和她匹配的骨髓。
寧苒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她孤兒院出身,無父無母,寧家大哥為了報答她對寧黎的救命之恩,將她收為寧家養女,改姓為寧。
而這,也成了寧黎永遠的噩夢。
自從寧苒進了寧家,曾經寵愛她的幾個哥哥,眼中似乎再也沒了她的位置,隻能看到寧苒。
對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也變成了:“你讓著點苒苒,她身體不好。”
“苒苒身世可憐,你就不能不和她爭嗎?你還嫌自己擁有得不夠多?”
但寧黎,從來沒有想過,和寧苒爭奪過什麼。
用寧家長子寧翡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她這條命都是拜寧苒所賜,她應當感激。
寧黎一開始也的確是這麼做的,處處照顧她,可不管她怎麼做,似乎都是錯。
她好心帶了自己最喜歡的甜品給她,寧苒一看到就哭了出來,淚水漣漣,說自己出身微寒,從沒見過這樣精巧的食物,真是羨慕她。
這一幕被大哥寧翡看到,寧翡毫不猶豫訓斥她,說她一點也不懂得體諒寧苒的心情,勒令她再也不許在家裏吃甜品。
她代表學校參加競賽,成功拿下了保送名校的名額,欣喜若狂的回來想和哥哥們慶祝,還沒來得及享受喜悅,寧苒看到她捧著的獎杯和證書,紅著眼圈回了房間,而幾個哥哥,也急忙追了上去,將寧黎一人丟在空蕩蕩的客廳。
等他們再出來,就是一道冷冰冰的命令,是他們五個共同決定的。
“寧苒之前上的是公立學校,教學條件太差,讓她沒能打好基礎,現在再補也來不及了,你把這次保送資格讓給她,你成績好,可以自己考。”
寧黎猶如五雷轟頂。
她一口拒絕,還沒說什麼,幾個哥哥就紛紛露出失望眼神。
“寧黎,你怎麼這麼不懂事,苒苒已經是我們的家人了,更別提她還救了你的命,你連為家人付出一點都不舍得嗎,你怎麼這麼自私?”
寧黎百口莫辯。
而在那之後,她在家裏就好似成了透明人,寧翡幾人對她視若無睹。
這樣的冷暴力持續了一個多星期,最終,以寧黎鬆口,將資格讓給寧苒而結束。
這一次,也是寧苒來她的房間,說自己親手熬了洋蔥湯,請她下來喝。
可寧黎白血病剛好,醫生百般囑咐,不能吃任何刺激性的食物,洋蔥就是其中之一,更別提裏麵還加了大把辣椒。
寧黎拒絕,寧苒卻堅持要拉她下樓,然後在樓梯拐角,她腳一滑,就這樣摔了下去。
剛好被趕回家的寧禦看到。
寧禦大怒,指著她的鼻子把她臭罵一頓,又抱著寧苒去醫院。
而寧苒趴在寧禦懷裏,對她露出一個挑釁微笑。
那一刻,寧黎如至冰窟。
她曾經試圖解釋,但寧家沒有一個人相信她,就連最嬌慣她的大哥,也露出了不喜的神色,要求她去和寧苒道歉。
寧黎不願,就被關進潮濕的地下室,一關就是一個禮拜,隻有傭人每天送一頓飯下來。
等到她終於出去,雙腿已經被凍僵,每逢陰天下雨,都會傳來陣陣酸痛。
從微不足道的甜品,到保送資格,再到她一個又一個的親人。
寧苒就這樣從她身邊,搶走了所有她所重視的,任憑寧黎怎麼努力,也無法將幾個哥哥的注意力從她身上奪來一星半點,反而被不斷陷害。
終於,在畢業晚會上,寧苒自導自演一場好戲,假裝她給自己下了藥,還找了小混混配合,營造出她惡毒成性,要毀了自己的假象。
也是這一次,幾個哥哥對她徹底失望,連辯解都不願聽,將她趕出了家門,說她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她哭著跪在家門外,用力拍打著緊閉的大門,掌心都拍到紅腫發麻,卻沒有任何人回應。
即使這樣,寧苒也沒放過她,買通了醉酒的司機,將她活活撞死,死的時候,麵目全非。
寧家甚至連一個認領屍體的人都沒來。
寧黎宛如孤魂野鬼,本以為一生就此結束,卻不想一睜開眼,她又回到了這個時候。
她不自覺的觸碰上自己一雙纖白筆直的腿,心臟像是揉進了一把碎冰,痛得麻木,眸底卻是一片冷意。
失望不是單方麵的,寧翡他們對她失望,可自己又何嘗不是早已對他們失望透頂?
既然如此,這個家不呆也罷。
身邊,寧禦還在喋喋不休的指責她,覺得自己真是看錯了這個妹妹。
本以為,寧黎一向乖巧聽話,結果今天竟做出這樣的事來。
好在,苒苒隻是扭傷了腳,沒什麼大礙,否則,寧禦簡直不敢想象。
他壓下心頭怒火,再次去抓寧黎,就算她不去,他也要強拉著她去:“我再說一遍,馬上去給苒苒道歉!否則——”
寧禦的話未說完,就被一道清冷女聲打斷。
“好啊。”
寧禦一愣。
寧黎站起了身,冰雕般雪白的麵容神色淡漠,那雙眼睛卻漆黑如墨,竟看不出任何情緒。
寧禦從未見寧黎流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時竟怔了一下,沒來由的心慌幾分。
“你......”
他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寧黎已經轉身出門,隻得快步跟了上去。
寧苒的房間內,她右腳打著繃帶,柔 軟長發垂落下來,穿著一件帶著兔子耳朵的可愛睡衣,低垂著眼睫,一副楚楚動人的樣子。
在她身邊,除了還在國外談合同的大哥寧翡和正在外市打比賽的四哥寧鶴外,其他人都在。
寧黎的視線在她那件衣服上停留一瞬。
這是三哥寧墨親手做的。
寧墨是知名的女裝設計師,她從小到大的衣服,皆有這位哥哥親手設計製作,一針一線都用心到了極點。
而這件睡衣,也是前不久,她在寧墨房間看到過半成品,寧墨還在寵溺的說,要把這件作為她今年的生日禮物。
但一轉眼,就穿在了寧苒身上。
寧苒聽到聲響,抬起頭,見到寧黎時,眼神慌亂一瞬,怯生生開口:“寧黎姐姐......”
寧黎不出聲的盯著她。
寧苒嗓音已經帶上了哭腔:“我已經和二哥他們解釋過了,是我自己腳滑不小心摔下去的,讓他們不要怪你,你也不要生我的氣了。”
她說完,寧墨立刻開口:“好了,苒苒,你不用再為她開脫了。”
五哥寧落也跟著道:“就是啊,二哥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她這麼對你,你還幫她說話。”
寧禦在後麵推了寧黎一把,沉聲:“苒苒,她是來向你道歉的。”
寧苒抬起水光盈盈的雙眼,對上寧黎視線,又趕忙搖頭:“不,不用了......”
“用的。”
寧黎突然笑了。
她抬步走過去,鄭重其事的對著床上的寧苒鞠了個躬。
整個房間驟然安靜下來,隻能聽到寧黎幽涼聲音響起。
“害你從樓上跌下去,真是對不起,請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