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敬言能在錦衣衛那樣‘吃人’的地方混出名堂,身手自然是很不一般的,隻要他願意,便是連片衣角都不會讓人觸及,就更不要說這麼重要的臉麵問題了。
這會兒借助沈航送到他跟前的鏡子,唐敬言很清楚地看到了他自己臉上的狀況。兩頰還挺對稱地被留下了十個指頭印子,每一個指頭印子都紅腫之中泛著些青色,能輕易看出來,那甩耳光的力道定然是不輕的。
當年......好像沒有這麼回事。
向來話多,沒話都要找話說的沈航最怕這樣驟然安靜下去的環境,更怕的是一根指頭都能收拾他的老大。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念頭,沈航倒豆子一樣開始告狀。
林楓和蕭颯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沈航上躥下跳、活靈活現地在大人跟前模擬當時的場景。
怕裝得不像,唐敬言放在藥囊之中的藥量有些大,這會兒雖然醒了,但反應比平時遲鈍了不少。
直到沈航大喘著氣兒停下動作之後良久,他才緩緩地反應了過來,剛才沈航在描述的,是他昏迷之後的情形。
在沈航的描述中,十二歲的柳欣妍就像是打家劫舍的女土匪,而他就是那毫無抵抗能力的待宰肥羊。
“林楓,你來說。”
與沈航的浮誇、添油加醋相比,林楓的陳述雖然簡單,但多了很多他覺得重要的細節。待得林楓停下,蕭颯倒是有些明白為什麼大人會把林楓帶在身邊,而把沈航扔在鄉下了。
至於他自己,他跟隨大人的時間尚短,大人不願意相信他,他也是能理解的,雖然不大好受。
......
這一世,唐敬言出現得太早,柳欣妍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又撞見了林楓,這讓她完全亂了方寸。
她佯裝鎮定,裝作憤怒地離開,但隻有她自己知曉,她下山的時候,有好長一段時間裏頭,頭腦是一片空白的,若不是被一塊隆起的樹根絆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會走到哪裏去。
這一跤摔得並不太狠,卻讓柳欣妍稍稍清醒了些,但也隻是稍稍罷了,她試圖回想剛才可曾有過什麼會惹人懷疑的言行和動作,答案是:不知道。
“妍妍?怎麼摔成這樣?哪兒受傷了嗎?”
家裏多了個那麼大的活物,自然是瞞不住季敏的。瞧著兩個小姑娘興致勃勃地想吃大雁蛋,勤快地輪流或者結伴去山上采草,季敏也算是樂見其成的。按照她的想法,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無憂無慮、高高興興的才好。
渾渾噩噩地回了家,聽到娘親的問話,柳欣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就像在爛泥田裏滾過一樣,臟得厲害。
“我......沒事。”而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摸了摸肩膀,“就是竹簍丟了。娘,對不起。”
見女兒的眼睛紅紅的,季敏心疼地厲害,“人沒事就好,竹簍丟了就丟了,再做一個就是。”
七星村裏頭有蠻大一片竹林,是以村裏的好些人都會用竹子做些東西,竹簍、竹筐等家中用得上的是最常見的,竹笛、風鳶等消磨閑暇時間的卻鮮少人會,因為各家各戶幾乎沒有閑人。
泥之所以會沾在身上,是因為帶著水,這會兒天氣還涼,怕柳欣妍生病,季敏把她拉進屋裏,讓她在灶台邊待著,轉身就去準備,要讓她在短時間內泡個熱水澡。
直到泡進熱水中之後,柳欣妍才發覺她渾身抖得厲害,季敏以為她這是冷的,柳欣妍卻知道,她是因為後怕。
唐敬言......不論她嫁他之前還是之後,他的名聲就沒有好過,陰狠毒辣、不擇手段、冷漠無情、睚眥必報......
這樣的唐敬言,她剛才居然實實在在地打了他兩耳光,如果當時隻有他們二人,倒也沒有什麼,可壞就壞在她對唐敬言做的那些事,全被他的三個手下看到了。
按照唐敬言的性子,如果他醒過來發現自己被打,又得知事情始末,那麼......
柳欣妍前段日子落水,身子本就受了寒,大夫給開的方子雖好,但他們家卻拿不出抓藥的銀子來,隻能盡力慢慢給她將養著,這會兒怕她身上的寒氣加重,季敏在她入水之後轉身準備再去燒一鍋水來,讓她多泡一會兒。還有薑湯,也得備著。
鍋裏的水才剛起了細細的水泡,季敏準備往灶膛裏加柴火的時候,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沒有任何準備的季敏嚇了一大跳,正要尖叫出聲,身後之人已經出了聲,“阿敏,是我,我回來了。”
柳欣妍匆匆擦幹身子,衣裳不大整地衝到廚房的時候,瞧見的正是羞紅著臉靠在她爹懷裏的溫順乖巧的娘親。她一句‘娘,我們快逃!’就這樣生生憋在了喉嚨口。
柳欣妍的動靜不小,本就守禮的季敏瞧見她之後,有些慌亂地從柳榮貴懷中退出,慌亂地整了整頭發,“妍妍,你爹回來了,快過來。”聲音之中,是隱藏不住的雀躍。
“年紀也不小了,怎的還這般沒有規矩?”看清了柳欣妍情況後,他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亂糟糟的頭發,沒穿妥當的衣裳和鞋子,“都日上三竿了,難道你這是才起不成?”
自識字讀書開始,柳榮貴最愛放在嘴邊的便是‘規矩’二字,至於是否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那便隻有他自己知曉了。
“夫君,不是的。”季敏正待替女兒解釋,柳榮貴已經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慈母多敗兒!算了,我先去母親那兒請安。”
“妍妍,怎麼才泡了這麼會兒就起來了?是水冷了嗎?”柳榮貴出門之後,季敏忙走到柳欣妍跟前,摸了摸她的臉和手。
“娘,我害怕。”柳欣妍摟緊了她娘親的腰。
“別怕,你爹那是誤會你了,一會兒娘幫你解釋一下就好。你爹啊,他就是看起來凶,他其實還是很疼你的。”
柳欣妍沒有吭聲,她想,她爹的疼愛,她是要不起的。
“扣扣扣......”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兩母女一跳,季敏疑惑地皺了皺眉,他們村裏什麼時候出了這般講禮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