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蘇皎皎是被鞭炮聲吵醒的。
媒婆在外頭哐哐敲門:“新娘子起來梳妝打扮了!”
蘇皎皎抿了抿頭發,起身開門,一個頭發花白嘴角帶痣的女人遊魚似的擠.進來,抖摟開一件大紅色的的確良襯衫,在蘇皎皎身上比劃著。
“瞅瞅男方家多貼心,知道你家困難,連出門子的衣裳都替你準備好了。”
紅襯衫,黑褲子是七零年代獨有的特色婚紗。
蘇皎皎換好了衣服,用帶補丁疊著補丁的舊衣服包好絕版書,確定沒落東西後才出門。
蘇皎皎一露麵,外頭瞬間安靜下來。
這姑娘平時穿得破破爛爛,在人前總低著個頭,今個兒這麼一打扮還怪俊的!
“要我說,寧跟要飯的媽,不跟當官的爹,多好的閨女他家就忍心嫁給個殘廢!”
“俗話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呀!”
“賣了閨女換錢,這家人心腸可夠狠!”
“要不咋叫臭老九呢!”
蘇父在一聲聲議論中黑了臉,李秀娥雖然潑辣但也不敢惹眾怒,隻能僵著笑臉散糖。
媒婆努了努嘴示意蘇皎皎去牛車上坐,蘇皎皎腳步頓住,轉頭看著蘇家幾口。
有些話她要提前講清楚,免得再被他們賣一次。
“爸,李阿姨,這些年我為這個家做了不少貢獻,臨出門子又給你們賺了三百塊彩禮。”
聽見三百塊幾個字,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年月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塊,他們農村人一年忙到頭能掙出個口糧,不挨餓就不錯了。
在他們這小鎮上,彩禮撐死了一百塊,再由娘家陪送幾套棉被算作嫁妝。
老趙家肯花三百塊娶蘇皎皎,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一個嬸子指著空蕩蕩的牛車:“三百塊,你們連一床棉被都沒給皎丫頭陪送?”
眾人這才發現,蘇皎皎除了手上拎著個破布包,此外啥也沒有。
李秀娥臉上掛不住:“行了,有啥話等回門再說!快走吧,別耽誤吉時!”
蘇皎皎甩開她的手,一改往常的聽話膽怯。
“不,今天我要請鄉親們做個見證。”
蘇皎皎指了指隱在頭發裏隱隱透出血色的紗布:“自從你們逼我出嫁,蘇皎皎就死了。往後我跟蘇家斷親,老死不相往來。”
她這一指,眾人這才注意到她頭上的傷。
“嘖嘖,蘇家這是把大閨女往死裏逼啊!”
“唉,她親媽在天上看了得多心疼!”
李秀娥頂著眾人鄙夷的目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皎皎,趙勝陽是為了保護公家財產才傷了腿,他是英雄,你嫁給英雄......”
蘇皎皎不耐煩打斷她:“嗬,既然這門婚事這麼好,為啥不讓你親閨女去?”
蘇皎皎目光在蘇父跟李秀娥身上瞟來瞟去:“她也是我爸親生的,隻比我小一歲罷了......”
話音落,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蘇珍珠隻比蘇皎皎小一歲!
那豈不是蘇皎皎的娘還沒死的時候,蘇父就跟李秀娥好上了!
這可是搞破鞋啊!
保不齊蘇皎皎她娘就是被他倆活活氣死的,現在又虐待人家留下的閨女,這老蘇家可真不做人!
蘇父老臉丟盡,惱羞成怒,低聲斥責蘇皎皎:“八百年前的老黃曆,你現在翻出來做什麼?!”
蘇皎皎冷笑著從兜裏抽出一張斷親書:“你們把這個簽了,往後我是死是活跟蘇家無關。”
蘇父還想從蘇皎皎手裏摳錢,讓她挖婆家牆角補貼娘家,自然是不肯簽。
“皎皎,你別說氣話,往後你要是過得不好,還要爸給你做主呢!”
蘇皎皎被蘇父的話逗笑,反問:“自從我媽去世,後媽進門,你給我做過一次主嗎?”
“我在這個家幹在前頭吃在後頭,衣服穿最破的,屋子住最破的,這些難道你都看不見嗎?”
蘇父眸中閃過一絲慍怒,但臉上還維持著慈和:“皎皎,咱們是一家人,你哪能跟弟弟妹妹計較這些。”
蘇皎皎無語,好一個受害者有罪論。
就因為原主老實懂事,她就該被一家子奴役,不當回事?
“爸,照你這麼說,繼母歲數比我大,怎麼不見她讓著我,替我著想?是,一家人該有謙有讓,但誰家不是今天你讓,明天我讓?咱家呢,隻有我一個人在讓!”
見講道理講不通,蘇父徹底變臉:“你個逆女!我這是在給你台階下,你不要不識好歹!沒有娘家做靠山,你能在婆家過上好日子?”
蘇皎皎嗤笑:“得了吧,你們不吸血我我就燒高香了!”
說完,她壓低了聲音:“爸,你真以為我沒瞧見你藏在磚縫裏的金條?你說我要是舉報,你會不會進革委會?”
蘇父一聽立刻變了臉色,這死丫頭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蘇皎皎似笑非笑地看著蘇父,他寧願把閨女送進火坑,也不願意拿出自己的私房錢,還裝出一副為她好的樣子,真是可笑。
蘇父呼出一口氣:“你到底想幹什麼?”
蘇皎皎揚了揚手裏的斷親書:“很簡單,簽字。”
蘇父氣得咬牙切齒,奪過鋼筆唰唰兩下寫上自己的名字,寫完後遞給李秀娥。
李秀娥原本還想再辯駁兩句,對上蘇父泛紅血絲的眼睛,不敢再多說,也利索簽下自己的名字。
蘇皎皎將斷親書小心收好,頭也不回地上了牛車,剩下一眾鄉親,對著蘇家人指指點點。
蘇父無能狂怒,指著蘇皎皎遠去的背影放狠話:“你現在翅膀硬了,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
牛車駛進山裏,蘇皎皎細致查看周遭環境,原主經常在這裏挖野菜,找野果,按理說對路況很熟,怎麼會走錯?
媒婆見她神色凝重,出聲安慰:“皎丫頭,你把心放到肚子裏,你婆婆是個好性子的,她絕對不會虧待你。”
蘇皎皎未置可否,比起婆婆,她更感興趣她那位半死不活的丈夫,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