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媽媽睡前交代我，務必趕在清明前找爸爸給她買新房子住。

我跟著知青返城，好不容易見到爸爸，他卻不認我，還有了新的妻子和女兒。

爸爸看著我冷笑：「想要錢？可以，讓你媽滾到我麵前下跪道歉！」

可我怎麼也叫不醒媽媽，隻好帶著她去見爸爸。

誰知看到媽媽，原本冷漠不屑的爸爸卻瘋了。

1

媽媽睡前交代我，務必趕在清明前找到爸爸，給她買新房子住。

我很久沒見過爸爸了，記不清他的長相，隻好去問媽媽。

可無論怎麼喊，床上的媽媽都沒有睜眼睛。

「媽媽，是不是彤彤做錯事了？你別不理我，彤彤會乖乖。」

我握著她的手，向往常一樣撒嬌，可媽媽依舊沒有反應。

我說累了，就趴在她硬邦邦的身上睡覺，醒來覺得無聊，又跑去地裏玩。

村裏的小孩子都不喜歡我，他們罵我是沒爹的賠錢貨。

十八歲了早就該嫁人了，卻還是個沒人要的傻子，老女人。

隻有幾個伯伯願意和我玩，還給我水果糖吃。

可他們總摸我的身體，還讓我脫衣服。

不過今天實在是冷，我不想脫，所以遭了一頓打。

好在他們知錯，離開前給了我好幾顆小糖果做賠禮。

我很開心。

「彤彤給媽媽吃糖，媽媽就不生彤彤的氣啦~」

捏著糖一瘸一拐朝家走，結果還沒進小院，就發現裏麵圍滿了人。

鄰居嬸嬸看見我，擦著眼淚走過來。

「彤彤，你媽咽氣了。」

2

我哦了一聲，肚子跟著咕嚕嚕叫起來。

「嬸，我餓，你能把媽媽喊起來給彤彤做飯吃麼？」

我的話引來周圍一陣鄙夷與哄笑。

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笑。

我隻知道，媽媽最喜歡彤彤，一點兒也舍不得彤彤挨餓。

前些年鬧旱災，村裏幾乎每戶都欠饑荒，大家餓的直不起腰。

家裏有塊爸爸留下的手表，鄰居嬸嬸說可以用它換好多食物。

媽媽舍不得。

她告訴嬸嬸，這是爸爸送給她的餞別禮，他答應一定會接我們母女進城。

嬸嬸眼中滿是羨慕，她的丈夫也是知青，走得時候什麼也沒留下。

可她不知道媽媽撒了謊。

這塊表其實是爸爸送給周清妍的，她和爸爸是舊識，也是後一批下鄉的知青。

爸爸把周清妍當妹妹，還讓我喊她小姑姑。

可我沒見過哪個哥哥，會和自己妹妹又摟又親。

我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媽媽卻不讓我聲張。

「隻要你爸爸陪在我們身邊就好。」

媽媽臉上有微笑，一雙眼卻流著淚。

我不明白她到底在開心還是難過，隻知道媽媽最難過的那次，哭到雙目失明。

害怕媽媽再也看不到，我央求爸爸帶她去衛生所治病，可爸爸卻告訴我媽媽是裝的。

他說自己沒有功夫看媽媽演戲，他還要陪周清妍看病。

可周清妍隻是破了點手皮，還沒有她先前拿指甲掐我爛得傷口大。

而且自打周清妍出現，爸爸總是和媽媽吵架。

可吵著吵著，爸爸又會抱著媽媽說對不起，晚上屋裏還會傳來老床吱吱呀呀的聲音。

隔天媽媽紅著臉告訴我，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小妹妹陪我玩。

我很開心，給妹妹編了不少草螞蚱。

可沒過半個月，他們又因為周清妍吵架了。

這一次，爸爸不僅砸壞了他送給媽媽的新婚禮物，還撞開媽媽追周清妍而去。

媽媽摔在地上，腿間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抱著肚子哭得悲切。

她告訴我，小妹妹沒有了。

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3

鄰居嬸嬸平時和媽媽關係很好，眼下卻在媽媽臉上蓋白布。

我很生氣，捏拳揍人。

「媽媽說過，睡覺不可以把臉蓋起來！嬸壞蛋，不許欺負媽媽！」

可鄰居嬸嬸寧願挨打，也不肯鬆開抱著我的手。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跟我說媽媽和別人不一樣，她是冬眠的花，這一覺要睡好久好久才能醒。

我覺得她好傻，人怎麼可能變成花呢，媽媽明明是生我的氣，才不願意睜開眼睛的。

我記起媽媽先前的交代，她想在清明前找爸爸給她買新房子住。

我想，隻要我完成了這個任務，媽媽就會消氣睜眼。

「嬸，彤彤要找爸爸。」

鄰居嬸嬸於是拜托返鄉知青帶我進城。

等火車的時候，我看到不少背著小孩的婦女追來攔人。

她們都不想丈夫和爸爸離開。

可知青們和當初的爸爸一樣，全都冷漠無情地踏上了返鄉的列車。

聽著車窗外的哭聲，我不禁想起爸爸離開的那一天。

我和媽媽同樣追來車站求他別走，可爸爸卻當著所有人的麵，怒扇媽媽巴掌。

他說錯看了媽媽，說媽媽是慣偷，不僅背著他偷漢子，還偷周清妍的手表。

媽媽滿臉悲戚看著爸爸，嘴唇蠕動著，想解釋什麼，卻又什麼也沒有說。

我不懂什麼是偷漢子。

但我知道，媽媽是全天下最溫柔最善良的人，她不可能偷別人的東西。

即便那個人是她最不喜歡的周清妍。

可爸爸不相信，還用表砸傷了媽媽的額頭，鮮血流了好大一片。

媽媽顧不上喊疼，追著爸爸哀求解釋，結果撞上迎麵駛來的火車，生生斷了一條腿。

可即便如此，媽媽依舊拿手表當寶貝，夜裏睡覺都摟著它。

我很生氣：「他不理我們，還弄沒了媽媽的腿，媽媽為什麼還要想著他？我討厭爸爸，我不喜歡他！」

「彤彤不可以討厭爸爸，不可以....」

媽媽抱著我，泣不成聲。

「爸爸很好的，他為媽媽打過架坐過牢，甚至願意為了我們娘倆付出生命...周清妍說得對，我配不上他，他是個有本事的男人，不該留在農村陪我過一輩子的，走了也好...也好...」

媽媽和我講了許多她跟爸爸相愛的故事，說了許多自己的無可奈何。

「沒有哪個男人願意接受自己的老婆被....他不會原諒我了，不會原諒的....可我不後悔，都是我欠他的，隻要他能好好活著，恨我一輩子又有什麼關係....」

媽媽講著講著便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4

下車後，知青把我送去知青辦。

工作人員根據鄰居嬸嬸塞在我身上的資料找到了爸爸。

「小朋友，你爸爸說下班就來接你。」

可我從天亮等到天黑，爸爸也沒有來。

直到快要睡著的時候，門外走進一個年輕女人。

是周清妍。

「你爸臨時出差，讓我來接你。」

見我瞪著她，周清妍哼笑了一下。

「隨便被男人搞大肚子的野種，也妄想攀上晏家...嗬，真是不害臊。」

我聽不懂她的意思，但我感覺的出來，她還是和從前一樣不喜歡我。

怕周清妍又打我，這一路我都離得遠遠的。

和家裏的土房不一樣，爸爸的房子是用石磚砌成的，又漂亮又大。

裏麵種滿了紅彤彤的芍藥花。

芍藥是媽媽的最愛，爸爸也曾為媽媽種下過，後來因為周清妍過敏，他毫不猶豫毀了栽下五年的花。

這一次爸爸又種了芍藥，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

「爸爸給媽媽種了好多好多芍藥花呀！」

我替媽媽開心，興奮跑進去。

半途被不知從哪兒衝出來的女孩推了下，膝蓋重重砸在石磚上，霎時血流滿地。

「不要臉的小野種，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胖嘟嘟的小女孩立在我麵前張牙舞爪，我聽見周清妍喊她萌萌。

「我不是小野種，我是彤彤。」

「呸！誰管你是彤彤還是紅紅，這裏是我家，你這個小野種不許進來！」

萌萌說著揚起巴掌，重重甩在我臉上，雖然疼，但她的力氣沒有那些伯伯的大。

一想到每次挨完揍都會有糖吃，我笑嘻嘻朝她伸手。

「彤彤要吃糖。」

「媽，她果然是個傻子！」

萌萌和周清妍哈哈大笑，跟著從口袋裏掏出大白兔奶糖。

「你想要糖可以，去把它們舔幹淨，我就給你。」

我順著她手看去，發現地上躺著幾雙黑乎乎的布鞋。

以前周清妍欺負媽媽的時候，就按著媽媽的脖子逼迫她舔過，媽媽那時哭聲淒婉，所以我知道這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不要，你們是壞蛋！」

我說著奪過萌萌手裏的奶糖，拔腿就跑。

萌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嗚嗚媽，小野種搶我糖....」

「寶貝不哭，媽媽替你教訓她！」

周清妍抓起牆邊鋤頭朝我追來。

鋤頭在我腦袋上開了花，有紅紅的東西流進眼睛裏，疼得我嗷嗚亂叫。

我想跑，可我還要等爸爸，隻好轉身將腦袋埋進醬缸裏。

「該死的小賤人！你居然還敢禍害我家的醬！」

「媽，打死她！打死她！！」

嘻嘻，真是兩個笨蛋，力氣還沒有村裏那些伯伯大呢！

彤彤很聰明，隻要她們踹屁股，我的腦袋就不會痛了~

可惜我想錯了。

埋在醬缸裏的腦袋，疼到我想幹嘔。

「你們在做什麼。」

周清妍和萌萌對我的拳打腳踢，被一陣清冷男聲打斷。

這個聲音....

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