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下了一個逃奴。
對他嗬護備至,憐他苦難遭遇。
他在我麵前桀驁不馴,卻轉頭在我妹妹麵前像個乞丐一般搖尾乞憐,卑微求歡,“二小姐,要奴好不好?”
我忍下酸澀,轉身扔掉賣身契,重新撿了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小可憐做麵首。
後來,向來高傲的他卻又跌跌撞撞跑到我麵前,紅著眼睛迭聲哀求。
“大小姐,你不要我了嗎?”
1.
“二小姐,奴真的好喜歡你啊…”
這是我救下的逃奴第無數次向我的妹妹搖尾乞憐。
向來在我麵前桀驁不馴的男人此刻毫無尊嚴地跪在我妹妹的腳下,聲音低啞卑微。
那雙漂亮的眼中,滿是對我妹妹的瘋狂貪婪。
而妹妹坐在主位上,看著他的眼神隻有睥睨不屑。
可是當她一抬眸,看見正站在門口的我時,卻又驀地一笑。
她當著我的麵,手指輕佻地挑起了喬盛的下頜。
“你喜歡我?”
喬盛眼睛驀地一亮,將自己的臉送至更前,近乎迷戀地看著她。
“是,奴喜愛二小姐,奴第一眼看見二小姐就喜歡了…”
“可你不是我姐姐的奴嗎?”
妹妹歪了歪頭,微微一笑,天真爛漫地問道,“你,不喜歡我姐姐嗎?”
喬盛眼眸微闔,癡迷地嗅著妹妹身上傳來的香氣,像條狗一樣。
可在下一刻提到我時,嘴裏的話音又變得冰冷無情。
“大小姐沉悶無趣,看著便讓人倒胃口,奴怎麼會喜歡她呢?”
“能入奴心裏眼裏的,從始至終都隻有二小姐啊。”
話音剛落,妹妹得意嘲諷的目光便落在我身上。
像千萬根針一樣刺穿了我的心。
我驀地想起妹妹曾經說過的話。
“姐姐,你活的很累吧,什麼東西都要去爭取才能得到,甚至還有可能得不到。”
“既然如此,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幹脆死了算了。”
“你不像我,所有的東西不用我去爭,都會送到我的麵前來求著我要。”
“比如父母的寵愛,比如你喜歡的首飾,再比如…”
“你那辛辛苦苦救下的逃奴。”
我心口一縮,猛的抬頭,看見的是妹妹得意洋洋的臉龐。
2.
我從小就知道,妹妹處處都要和我攀比,我有的她也要有,我沒有的她更要有。
她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搶走我的許多東西,然後又來嘲笑我沒用,什麼東西都留不住。
我早就習慣了。
父母偏心妹妹,因為憐她年幼。
逼我將喜歡的首飾,喜歡的裙子相讓,因為我是姐姐。
那些長姐的責任讓我根本逃不開妹妹的魔咒。
可喬盛不一樣。
他是我救下來的逃奴,他是我認認真真養了五年的逃奴。
他不會像父母那樣偏心幼妹,更不是那種可以相讓的物件。
他和妹妹毫無關係。
他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我看著妹妹臉上的神情,強忍住心底陡然而升的恐慌,斬釘截鐵地說,“喬盛不會的。”
“他不會被你搶走的。”
妹妹沒再開口,隻是朝我諷刺一笑,眼裏是我當時無論如何也看不懂的情緒。
可是到了現在,我看懂了。
那是不費吹灰之力已經得到我所苦求不得的憐憫,和懶得拆穿我自欺欺人的不屑。
喬盛不會被妹妹搶走。
因為妹妹不需要搶,他會上趕著跟妹妹走。
3.
喬盛是被我在回京路上的乞丐窩裏救下的。
據說他是從其他地方逃來的奴隸。
那時的他正因為跟野狗搶食,而被其他身強力壯的乞丐群毆。
從野狗嘴裏搶下的饅頭已經又黑又臟。
可是卻被他死死地護在懷裏。
縱然身上一直在被拳打腳踢,他也仍然咬著牙一聲不吭。
我看著那雙臟汙也掩蓋不了的不馴眼眸,有那麼一瞬間像是看見了我向往的自己。
於是我救下了他,將他帶回了家。
父母大怒,甩了我一巴掌。
“你一個大家閨秀私養一個男人像什麼樣子?”
“你知道外麵會怎麼說我們嗎?丟人現眼的東西!”
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隻求父母讓他留在我身邊。
父母最後還是答應了,可那一跪,卻跪沒了父母對我僅剩的包容和愛。
他們覺得我越來越不可理喻,索性就將全部的愛放在了他們眼裏聽話可愛的妹妹身上。
從此以後,父母對我不聞不問,隻當自己沒有我這個女兒。
我在府中,便隻有了喬盛一個親人。
我曾經一直以為,我們是相依為命最親近的人。
他在我麵前高冷桀驁隻是性子使然。
所以當他每次都說“不喜與女子接觸”時,我也表示尊重理解,從來不曾真的逼迫過他。
可直到現在,我看著那個俯趴在妹妹腳下。
正小心翼翼握住妹妹手,低下頭顱,癡迷貪戀的在上麵落下一吻的男人。
突然覺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撕裂。
4.
“二小姐,二小姐,你真美…”
妹妹笑著問,“那我和姐姐比,誰更美呢?”
喬盛眼眸火熱癡戀,湊近妹妹的臉。
鼻尖輕蹭著她的。
“自然是二小姐,小姐天真無邪,隻一眼,便美的讓我夜夜難眠。”
他毫不猶豫地開口,提及我時,語聲卻又急轉直下,變得極度譏諷。
“她那樣的人怎麼能和二小姐相提並論呢?”
“一天到晚跟個老婆子似的管著我,整日笑也不笑一下,看著她那張臉,多看一眼都覺得晦氣。”
他再度靠近妹妹,手掌已經握上了妹妹的腰肢,將她籠進了懷裏。
隻是這個充滿占有欲的姿勢,便讓他神色饜足。
妹妹輕笑一聲,也不躲開,目光又高高在上地瞥了我一眼。
“可你是我姐姐的人啊,她若是看見你我如此,會不高興的。”
“她不高興就不高興,不必在乎她。”
喬盛迫不及待地開口,像是生怕妹妹不要他。
“她管著了我的人,管不了我的心。”
喬盛抓住妹妹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龐,動情表意,卑微求歡。
“奴的心隻有二小姐一人,天地可鑒。”
“求二小姐,要奴好不好?”
一字一句的甜言蜜語,落在我耳裏如同誅心。
我眼前刹那霧氣朦朧,第一次知曉原來在他心裏一直都是這麼看我的。
胸口一陣止不住的絞痛惡心。
他不是不喜與女子接觸,他隻是不喜與我接觸。
妹妹唇角勾著,就像看玩物一般看著他,不推拒,不躲避,也不接受。
任憑他眼神熾熱,越靠越近。
我袖下的指尖將掌心攥出了痕跡。
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他們的纏綿悱惻。
“喬盛。”
5.
男人似是一愣,可唰的回頭看向我時,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和不悅。
那是被打斷了好事的欲求不滿。
“滾。”
他毫不猶豫朝我吼道,想逼退我離開。
轉頭又急急看向妹妹,聲音低啞祈求,“二小姐,我們繼續…”
妹妹看了我一眼,直接收回了手。
然後略帶一絲嫌棄地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被吻過的指尖。
“既然你的主人來了,我就不在這裏礙你們的事了。”
此刻的她倒是一派寬容大度,得體優雅。
喬盛連忙起身,當著我的麵,從身後抱住了她。
“不,你不能走,該走的是她,不是你。”
他在近乎急切地挽留她。
我看著這一幕,心口霎時像是破了一個大洞。
“喬,喬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聞言,他終於抬眸看向我,開口,“別走…”
“跑起來,滾快點。”
簡短的幾個字落在耳畔,頓時像是陣陣驚雷,直接震的我五雷轟頂。
妹妹沒忍住噗嗤一笑,往後一仰,直接笑倒在男人懷裏。
喬盛滿足欣喜地伸手接她入懷。
再未分給我片刻目光。
他們擁在一處,一個抬眼,一個低眸,便曖昧如春。
6.
可笑我曾經幾乎是掏出了一顆心去照顧他,對他好。
為他置辦行頭,給他昂貴生活,將他打扮的像是富貴人家的小少爺。
教他讀書念字,帶他打馬遊街,讓他從變得更加自信,不再受人欺負。
我費盡心力,搭上錢財,將他從一個跟野狗搶饅頭吃的乞丐養成了一個自信驕傲的公子郎君。
五年,整整五年。
可到頭來在他心裏,我卻隻是管著他逼著他的老婆子。
隻是個,他看一眼都覺得晦氣的存在。
我的所有付出抵不過我妹妹隨意朝他勾勾手指。
我原來一直以為他會是懂我的那個例外。
可其實他和我的父母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在他的眼裏,我仍然是討人厭惡,永遠比不上妹妹的那個。
我在榻上枯坐了一天一夜,看著外麵的天色又亮變暗,又由暗至明。
滿腹的絕望死寂籠罩在我的心頭。
任憑自我厭棄的心緒將我從深淵越拽越深。
無人救我。
天亮了,窗外傳來清脆的鳥叫聲。
伴隨著妹妹天真嬌縱的聲音,像是要故意讓我聽見。
“半個時辰之內,我要吃東街那家第一爐出鍋的芙蓉糕,還想要西市阿婆賣的第一束鮮花。”
明明是故意為難的話語,喬盛卻仍舊溫柔寵溺的照單全收。
“好。”
這時,我又突然想起什麼。
摸了摸臉上早已幹涸的淚痕,然後站起了身,打開了門。
7.
正好看見喬盛從馬棚裏牽出來了一匹油光水滑的馬。
因為他不喜坐馬車,所以我花了大錢專門為他尋來了一匹千裏駒。
隻是為了能讓他方便去書院上下學。
今日也是要照常去書院的,此刻也已經到了上課的辰時了。
可喬盛沒有背書包,甚至還要去給妹妹買吃食和鮮花。
我看著太陽下,白馬旁的一對璧人。
強忍著心裏的痛意,淡聲提醒,“喬盛,該去書院了。”
隻是短短的幾個字,但似乎還是驚擾到了那邊的雅興。
一時間,喬盛轉頭,冷漠桀驁的目光便直直如利刃一般朝我刺來。
“不去,我很忙。”
饒是我被他的語聲刺到喘不上氣來,可聽見他如此睜著眼說瞎話,我還是不敢置信地抬起了眼睛。
“你忙什麼?”我聲音微顫,“忙著伺候她嗎?”
他挑了挑眉,嗤笑一聲,“那不然呢?”
“姐姐,你還真是無趣 。”
妹妹抱著胳膊,搖頭嘲道,“你其實就是嫉妒阿盛對我好。”
阿盛。
我花了五年都沒資格喊的親昵稱呼。
不過一天一夜,她就喊了起來。
喬盛不僅沒有阻攔,還一臉受寵若驚地望著她。
我壓下所有的酸澀,沒有理她,隻是死死地看著喬盛。
“我好不容易才讓你進了書院,也是好不容易才讓你拜入了大儒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