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兄私相授受的第二年,姨母要給我說門婚事。
為了給侯府鋪路,姨母決定將我下嫁給紈絝子弟。
我給表兄傳信,求他給我個名分。
他左右為難,“聖上已有意為我和公主賜婚,怎好納妾?”
第二天,我紅著眼眶攔在了表兄那位眼高於頂的摯友麵前。
後來,與尚公主的消息一起送到的,還有封我為太子妃的聖旨。
1.
及笄禮後,姨母為我挑了一門婚事。
她說,“你父母雙亡,是我將你接入府中教養,如今你已過及笄之年,也該為你謀個前程了。”
我心下一沉,偷偷抬眼去看坐在她旁邊的表兄。
周自珩漫不經心把玩著一塊玉佩,仿佛不曾注意到我這邊的動靜。
“安平侯府的庶子略長你幾歲,人品貴重,相貌也好,你覺得如何?”
我眉心跳了跳。
那位庶子我有所耳聞,十足的紈絝子弟。
終日無所事事,走狗鬥雞,年紀輕輕便流連秦樓楚館。
傳言說他有些特殊癖好,房中姬妾被折磨的不成樣,偷偷埋了好幾個。
姨母要將我嫁給他,無異於推我入火坑。
我想拒絕,可抬頭對上姨母冷沉沉的目光,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從姨母房中出來,我心事沉沉,提著盞燈回房。
卻在路過後花園時被人攔下。
風吹滅了燭火,一片黑暗中,熟悉的氣息貼近。
“表妹今日熏的什麼香?”
我心頭慌亂,稍稍後退幾步。
“表兄,請自重。”
周自珩輕笑一聲,“阿魚怎麼與我生疏了?”
我心頭酸澀,眼眶也忍不住泛紅,在黑暗裏卻無人察覺。
“姨母已有意將我出嫁,阿魚是大姑娘了,自然該懂得避嫌二字。”
我盼著他能懂我的言下之意,可周自珩隻是無所謂的笑。
“不是還沒出嫁嗎?”
一句話讓我心寒了半截,怔怔抬頭看他。
“你放心,論門第陸府還比周府低上三分,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他語帶安撫,輕輕牽起我的手,“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吧。”
我咬緊牙關,腳下卻似生了釘般一動不動。
“表兄,”我遲疑著開口,嗓音艱澀,“我一直心悅表兄,隻盼能常伴表兄身側。”
我知道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可我別無他法。
周自珩頓在原地,目光沉沉打量著我。
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姨母那間廂房,重新體會到作為待宰羔羊的惶恐與不安。
我緊張地攪緊手帕,心口處像被人勾了線提起,連帶著喉嚨都發緊。
不知過了多久,周自珩無奈一笑。
“阿魚真是會給我惹麻煩。”
他攥住我的手放開了,聲音輕佻裏夾雜著幾分無奈。
“聖上已屬意為我和公主殿下賜婚,婚前納妾,讓公主情何以堪啊。”
一直提著我的線猛然鬆了,我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險些站立不住,向後退了一步扶著牆才勉強站穩。
見我一動不動默默垂淚,他無奈歎了口氣。
“別哭了,逗你的。”
白皙如玉的手指輕輕拭去我眼角淚滴,周自珩一本正經向我承諾。
“我絕不會讓你嫁給旁人。”
2.
自周自珩向我許諾已過許久,可我左等右等,也沒等來好消息。
我急得團團轉,又無能為力,隻能去太玄宮為自己求了一卦。
婚事即將定下時,姨母突然病倒了。
我每日守在姨母身邊侍疾,盼著自己乖巧些,也能讓姨母多憐惜我幾分。
這一日,我剛服侍姨母喝完藥,周自珩匆匆闖了進來。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隨即看向姨母。
“母親,您出嫁時外祖母給您的那枚金釵呢?”
我心頭一動。
那枚金釵我曾見過的。
那是姨母的嫁妝,是她留給未來周府長媳的見麵禮。
年幼無知時,周自珩偷拿了金釵送給我,信誓旦旦說要娶我為妻。
後來這事被姨母發現,她生了好大的氣,周自珩也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
姨母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那是我送給周府兒媳的。”
周自珩非但不怕,還能說俏皮話逗她開心。
“反正您早晚都要給旭寧的,她生辰快到了,我先把這個簪子送給她。”
姨母病倒,旭寧公主往府裏送了無數珍稀藥材,姨母感念她的孝心,病倒好了大半。
周自珩來得快,去得也快,旭寧公主還在等著他赴約。
見我神不守舍,姨母沉下來臉,語帶敲打之意。
“什麼樣的身份,就該有什麼樣的結果。人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總想著攀高枝,可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這一番話說的我無地自容,像是被人灌了一整壺陳醋,又酸又嗆,忍不住紅了眼眶。
旭寧公主要辦賞花宴,特地給我下了請帖。
公主殿下坐在高台上,滿頭珠翠在陽光下格外耀目。
周自珩在她身邊坐著,姿態親昵,似在耳語。
我滿心苦澀,像被灌了一口黃連。
明明前幾日周自珩還在安慰我,說他與旭寧公主不過逢場作戲。
他輕輕攬著我,語氣溫柔,“好阿魚,我與她不過是逢場作戲。旭寧公主嬌縱任性,我當然是更喜歡乖巧溫婉的阿魚。”
宴席未開,旭寧公主在席上問起,“周郎那位表妹何在?聽說江姑娘才貌雙絕,今日終於有緣得見。”
她雖是誇讚,可鳳目淩厲,直直落在我身上。
來者不善。
我滿心惶恐站起身,頂著旭寧公主冷厲的目光向她行禮。
四下裏響起竊竊私語聲,旭寧公主的臉猛然沉了下來。
我不知緣由,可下一瞬,旭寧公主身邊的侍女走過來,狠狠扯下了我的耳墜。
“大膽!竟敢偷盜公主殿下的首飾。”
耳垂一陣銳利的刺痛,鮮血湧出,打濕了我的肩頭。
幾乎是瞬間,眼淚就模糊了視線,我手足無措解釋。
“我沒有,這首飾是......”
可話還沒說完,那侍女已經狠狠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眼角餘光裏,我看到周自珩漠然的目光。
他沒有為我說半個字,反而低聲勸慰著公主。
“舍妹無知,冒犯了殿下,殿下罰過便是,何必動怒傷身。”
我的視線落在他腰間懸掛的香囊上,針腳細密,繡著魚戲蓮葉的圖案。
是我親手縫製。
我突然就明白了今日這一場無端發難的緣由。
四下裏響起紛紛議論,聚焦在身上的目光,或憐憫,或譏諷。
我知道,我的名聲徹底毀了。
“你是周郎的表妹,本宮也不想和你計較,就罰你跪著思過吧,等宴席結束......”
她話還未說完,有侍從急急走到她身邊,附耳與她說了些什麼。
旭寧公主麵色一變,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她忽然露出個笑,略一抬眼,就有侍女上前將我扶起。
“方才本宮的婢女說,在花園裏找到了首飾。”
“那婢子粗心,本宮已罰了她。”
她看向我,笑容和氣,可眼裏卻像是淬了毒。
“妹妹也真是,不是你拿的怎麼也不解釋一句,倒顯得是本宮的錯了。”
她這話說的實在虛偽,可底下一群貴女紛紛拜服,為她開脫。
宴席繼續,所有人都笑意盈盈。
金風玉露上前扶住我,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真心實意為我鬆了口氣。
隻有我還沉浸在方才的雷霆之怒中,滿心的委屈與不甘。
3.
周自珩來找我時,已是傍晚。
天邊殘陽如血,我坐在院中,看他逆光而來。
他的目光落在我耳垂上,有些惋惜。
“還好傷的不深。”他遞過來一瓶傷藥,“記得塗藥,免得留疤。”
一如既往地關懷體貼,卻讓我更加心痛。
周自珩歎了口氣,“阿魚這是生我的氣了。”
我當然生氣。
我繡功不好,他從來不戴我送給他的東西,可偏偏是今天他戴上了我送的香囊。
幾乎是故意要引著旭寧公主罰我,遭這一場無妄之災。
我想不明白,隻覺得又委屈又心痛。
他若是對我無意,我也絕不會糾纏。
為何要用這種方式,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才能絕了對他的心思。
“阿魚,我這是為你好。”
“你不是不想嫁到安平侯府嗎?現在好了,沒有人會娶你了。”
我怔怔地望向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沒有人會娶一個名聲盡毀的女子,我嫁不出去,姨母也會厭棄我。
縱使今日隻是誤會一場,可旭寧公主的態度擺在那裏,所有人都知道,我惹了公主厭煩。
誰又敢在明麵上與公主作對。
到最後,我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他。
“阿魚,你安心等我。等我和公主成婚,就接你出府。”
他說接我出府。
不是娶妻,也不是納妾。
他要我給他做外室,一輩子不能見光。
他甚至連名分都不肯給我。
劇烈的憤怒在我心裏點了一把火,我抓起桌上的茶盞,用力砸向他。
“滾出去!”
周自珩沉下臉,黑眸裏染上幾分不耐,語氣冷厲。
“你不願意?難道你還想讓我娶你嗎?”
“江羨魚,”他冷冷地念我的名字,往日的柔情都化作水流消逝。
“認清你的身份,別妄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除了跟著我,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像是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周自珩在我麵前向來是和煦體貼的模樣。
我練琴總是出錯,姨母生氣,罰我跪在柴房思過。
是周自珩翻窗進來,為我血肉模糊的手指上藥。
我說想念家鄉的荷花池,他就偷偷帶我出府,包了條船帶我泛舟南湖。
他說終有一日會帶我回家看看,也曾情深義重,說要娶我。
可如今親口說我不配的人也是他。
他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了腳步。
“阿魚,你認識二皇子嗎?”
見我隻是默默垂淚,不等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語。
“也對,你連周府的大門都出不去,哪有機會結識二皇子。”
“你好好考慮,想清楚了,我等你來求我。”
他篤定我沒得選,所以不著急。
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