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微光



我給江玄告白過三次。

第一次告白的時候他說：

“我不喜歡胖妹。”

第二次他拒絕的態度要比之前溫和些：

“高中任務緊，我也不想和差生談戀愛。”

第三次他終於答應了，卻很快在朋友圈官宣了他和校花的戀情，向我解釋說：

“我想看她會不會吃醋，謝謝你幫我這個忙，回去請你吃飯。”

我終於死心，違背承諾悄悄改了誌願，去了另一個城市讀大學，不願意和他再有任何聯係。

可是江玄卻發了瘋，因為錄取結果淩晨跑到我家來大鬧，屢次通過我爸媽打探我的消息，在我帶男朋友回家吃飯的時候，喝得酩酊大醉跑上門來哭著問我：

“皎皎，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1

我和江玄從小一起長大，雙方父母是好友。

他從小就長得粉雕玉琢人見人愛，在還沒有性別意識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我喜歡他。

他會在我媽罵我的時候伸手抱抱我，每天帶我最喜歡吃的巧克力到幼兒園，生日的時候送我最喜歡的洋娃娃。

我經常給我媽說：

“我覺得江玄超級超級喜歡我，就像你一樣。”

所以在看了啟蒙的偶像劇後，我明白了喜歡一個人就要和他在一起，於是學著電視劇裏的女主一樣給他告白：

“江玄，我喜歡你，你可以喜歡我嗎？“

我手裏還拿了一朵玫瑰花，因為我見過情人節爸爸送給媽媽，他說那是送給愛人的，所以我也送給江玄。

那天他正好約了一大堆朋友去踢足球，被我中途攔截，臉色並不怎麼好。

一堆男生發出了起哄聲，調笑著逗他，我看見他皺眉製止，耳朵變得越來越紅。

他臉色不怎麼好，我以為是自己冒然前來打亂了他的出行計劃，已經準備好了等事情結束後認真給他說聲對不起。

可他隻是把我推開，聲線冷得像寒冰一樣：

“我不喜歡胖妹。”

我是第一次感覺到難堪的滋味，那時候不懂，隻把一切歸咎於不開心，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把玫瑰扔在地上，哭著跑回了家。

我從幼兒園開始就比同齡的女孩胖些，年紀小沒有身材焦慮，周邊所有人見到我都誇我可愛。

就連江玄，也會在學校有男生惡意拿我開玩笑的時候替我大打出手。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胖是多大的問題，所以才會在聽到他這樣說我的時候格外傷心。

那天我真是下定決心要冷落江玄一段時間，結果他周末卻和他媽媽一起來到我家。

我一見到他就想哭，大人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還張羅著讓我們自己出去玩。

我偏頭守著自己的不多的驕傲，他主動過來攀談：

“這幾天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玩了，我聽媽媽講我們會去一個初中讀書。”

“皎皎，別生氣了，那天人太多，而且我在電視上看見有人說胖了對身體不好，所以才會對你說那樣的話，我向你道歉......”

他一邊說，一邊慢悠悠把我想買好久的隨身聽遞給我。

年紀小特別容易被哄，我一下就不生她的氣了，沒骨氣地把眼淚一擦：

“真的？”

他點點頭，那雙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無論什麼時候看都會讓我心動。

我伸手接過，原諒了他，彼此默契不再提那件事。

他不喜歡胖妹，那麼我就減肥。

當時我這樣悄悄在心底給自己說。

2

減肥對還處於生長期的我開球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體發育需要很多營養。

初一軍訓的時候，我因為太長時間的絕食空腹暈倒在地，當時我已經瘦了快十斤。

那天是江玄送我去的校醫室，往後的很多年，每當我懷疑他究竟喜不喜歡我的時候，都會想到這一天，那是我在執著愛江玄這條路最有力的興奮劑。

他急得滿頭大汗，眼神裏濃濃的慍色，見我醒來毫不客氣地斥責：

“宋月皎，你想幹嘛？”

我想幹嘛呢？我鼻頭發酸，委屈得不得了。

短短一個暑假，他長高了不少，越發清雋帥氣，才剛入校，我已經聽到不少女孩在私下議論他。

學校裏漂亮的女孩很多，身段好的更是數不勝數，我想起他說的那句話，心裏的自卑像瘟疫一樣四溢，讓我無處可避。

我回答不出來，淚水順著臉龐滑落，把枕頭洇濕了一大片。

江玄歎氣起身，從包裏掏出紙巾來，然後俯下身輕輕擦掉我的眼淚，溫柔地哄，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你這樣會讓我很擔心，不開心的話就來給我說呀。”

可我要怎麼跟他說，每次休息的時候想去找他，他的身邊圍著好多又瘦又高的女孩，買了飲料想帶給他，但別人偷偷放在他書包旁邊的，他喝都喝不完。

唉聲歎氣的夜晚，我總在責備自己，為什麼不瘦一點，為什麼不快點瘦下來？為什麼爸爸媽媽非要讓我吃那麼多飯？不敢照鏡子，也不敢正大光明去找他。

但我好受用江玄的關心，因為他說：

“皎皎，你知道嗎？在整個學校裏，我和你最好了。”

我感覺自己好像又重新擁有了力量，畢竟那個時候根本不懂，最好和最喜歡之間的距離，如同天塹一般。

3

爸媽知道後我當然被罵，斥責一頓後對我的飲食管得更加嚴格。

江玄後麵搞清楚我是為了減肥才弄成這樣，特地來跟我道歉：

“皎皎，我說的那句話......你別放在心上......”

他又開始跟從前一樣，主動來找我，教我功課，給我買我喜歡的所有東西。

那真是我最開心的幾年，有江玄比從前更多的關心和在意，也順利擦線進了和他一樣的高中，日子美好得我都差點忘記了減肥這件事。

轉折點是在高一下半學期，正值文理分科的時候。

同班的校花蘇婉婉不顧班主任勸導放棄了強勢的文科，毅然決然選擇了理科。

去上廁所的時候，我聽見她朋友調侃她：

“大美女為了追人連學業都不顧了，人家旁邊還守著個小青梅呢！”

我一直都知道她喜歡江玄，遞了好多封情書，也親手做了好多份便當。

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追不到江玄，我蘇婉婉誓不為人。”

所以她對朋友的調侃十分不屑：

“那又怎麼樣？一個胖子而已，我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

其實我不需要把她當成假想對象的，因為江玄幾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可我從來沒聽到他提起過蘇婉婉。

但我心裏有一根刺，導致我聽到“胖”這個字就開始過分應激，所以我聽進去了。

何況在此前的一天，也有女生堵在我麵前，麵對麵地罵我：

“你知不知道你和江玄站在一起真的很礙眼啊？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我配不上江玄，最起碼現在，一點也配不上。

但我不服氣。

4

我開始早晚跑步，利用沒有作業的那個暑假偷偷花錢去了減肥營，短短三個月，我就瘦了四十多斤。

江玄暑假跟他爸媽去了國外，也正好不用我編理由不和他見麵。

我穿上之前為了激勵自己買好的裙子，站在鏡子前的那一刻，激動嘴唇都在抖。

手機裏是剛剛江玄給我發來的微信：

“在家嗎？我剛下飛機，給你帶了禮物，大概半小時之後到。”

掛斷電話，我手都還在發抖，他說不喜歡胖的，唯一的限製如今已經蕩然無存，他說和我最好，那他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存著這樣的心情，我在他電話打來的那一瞬就飛奔下樓，思念來得猛烈，心頭也有千萬句話想對他說。

所以在看到他的那一秒，我沒有管他眼底升起的驚喜，隻是一股腦地把在心裏措辭千萬遍的台詞說出口：

“江玄，我喜歡你，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沒有女孩子不應該表白那一說，喜歡就要主動爭取，他不想做的，我通通可以替他來。

我分明從他眼神裏看到了很多東西，但從我講出這一句話開始，驚喜沒了，開心沒了，屬於我們之間的親昵和熟悉，也沒有了。

他的表情變得很尷尬，理智回升，我的後背已經開始發涼，這並不是一個我期待的反應。

他把帶來的禮物放到地上，支支吾吾半天，才醞釀出來一句話：

“皎皎，高中很關鍵......而且，我也不想和差生談戀愛......”

那晚的月亮很圓，但我有種預感，我的青春，可能再也不會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