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月銀牙用力咬著,也控不住鼻腔的酸楚,眼眶的濕意。
可沈父卻視若無睹,皺著眉厭煩地驅趕,“擺一副要死不活的臉色給誰看?晦氣,還不趕緊回你房間去!”
話音才落,保姆從餐廳出來。
“先生,夫人,開飯了。”
她看見沈姝月,意外道,“呀,小月也回來了,那我再去多準備一副碗筷。”
沈父想也不想就揮手阻止,“用不著,她還吃什麼吃,都是平太時家裏讓她吃的飽了,她才會對自己的親姐姐這麼惡毒!”
沈母也哼了聲,“的確該餓一餓,好漲漲教訓,不然我看她都忘了是誰給她一口飯吃了。”
她說話時瞥了眼沈姝月,目光裏滿是反感和挑剔。
刻薄的言語,和對沈琴琴的溫柔簡直如雲泥之別。
沈姝月咬著下唇,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徑直走進餐廳落座,有一瞬間的恍惚。
曾幾何時,她也渴望能和爸爸媽媽其樂融融地坐下來吃頓飯。
可就連這微不足道的心願,都是奢侈。
她從未得到過這樣的關愛和溫暖,就算坐在那裏,也隻會討嫌。
算了,她想。
收回視線,她僵硬地轉身要上樓。
沈琴琴卻忽然叫住了她,“哎,月月,別走呀。”
音落她又婉聲跟沈母求情,“媽媽,妹妹才剛從醫院回來,身體說不定還沒恢複呢,該好好吃飯休息的,就讓她和咱們一起吃吧。”
沈父聞言隔空掃了沈姝月一眼,硬生道,“哪裏沒恢複,我看她好得很。”
“就是,倒是你,這幾天都瘦了,快多吃點,不然媽媽又要心疼了。” 沈母邊說邊給沈琴琴碗裏夾菜。
沈姝月嘴角扯了下。
她脖子上的傷痕還沒消,臉白的跟紙一樣,身形消瘦地好似風吹一下就會倒。
可到了他們嘴裏,卻是“好得很”。
反倒安然無恙的沈琴琴在他們眼中,更值得心疼。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沈琴琴還在裝,“媽媽,別這樣。”
她小心翼翼地朝沈姝月看了眼,做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我知道你們心疼我,但是我怕妹妹心裏不平衡,回頭又怪我,讓我離開這裏......”
話沒說完,沈父就把筷子拍在桌上,“我看她敢!”
動靜弄得有些大,沈琴琴像是瑟縮了下。
沈母立刻瞪了沈父一眼,“你那麼大聲幹什麼,把女兒都嚇著了。”
說完又去哄沈琴琴,“乖女兒,不怕,媽媽再跟你說一次,你就是我們唯一的寶貝女兒,誰都沒資格把你趕走,記住了麼?”
唯一的寶貝女兒。
沈姝月呼吸微滯。
沈琴琴咬著唇,目光又看向她,“那妹妹......”
沈母順勢看去,眉心一皺,忽然叫她,“你給我過來。”
沈姝月很不想過去,但現在她還在沈家這個屋簷下,沈父沈母的話,她不能違抗。
待她走進餐廳,沈母把公筷往桌上一放,用命令的口吻,“給你姐姐夾菜。”
沈姝月一怔,眼裏浮上一絲不可置信。
保姆似是有點看不下去,幹笑著說,“還是我來吧。”
沈母卻說,“不用,讓她來就行,你也去吃飯吧。”
保姆看了眼沈姝月,有些為難,但到底人微言輕,隻好退出了餐廳。
沈母偏頭,見沈姝月還站著,不滿地催促,“還杵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動。”
沈琴琴連忙勸阻,“不行,媽媽,這不合適。”
她說著就要站起來,好似十分抗拒。
“哎呀,傻丫頭,你快坐下吧。”沈母拉著沈琴琴的手,又瞥了眼沈姝月,輕描淡寫道,“她從前在鄉下洗衣做飯樣樣都能做,哪有那麼嬌貴。”
音落,她又警告沈姝月,“讓你做就做,難道你還沒學乖?”
沈姝月垂下眼簾,避開那如毒針般往心裏紮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是拿起了公筷,宛若傭人一般,給沈琴琴布菜。
沒事的,她告訴自己。
反正她也不會再在這個家呆多久了,就當是最後報還沈家的生育之恩。
哪怕把她生下來,地位卻連一個保姆都不如,也沒事的。
聚散終有時,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了。
心裏不停地做自我建設,可沈姝月捏著筷子的指尖卻還是微微顫抖。
人是活生生的,心是跳動著的,被硬生生刺了這麼多刀,怎麼會不疼?
很快,這疼痛就變得具象化,她的胃部忽然痙攣起來。
剛開始她還能忍,但很快,劇烈的抽痛就讓她連筷子都握不住了。
啪嗒一聲,筷子墜地,她臉色慘白,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撐住桌子。
與此同時,沈琴琴宛若驚弓之鳥,趕忙躲進了沈母的懷裏。
“媽媽,妹妹......是不是生氣了?”
沈母連忙抱住人安撫,“不怕不怕,沒事,有媽媽在。”
沈父更是直接拍桌而起。
“你怎麼回事,自己做錯了事死不認錯,還故意甩臉子?真是反了天了!”
沈姝月疼的牙關都在打顫,聲音沙啞破碎,“我、我沒有,我胃......”
她想說自己是胃痛。
這是她的毛病。
之前在鄉下幹農活,經常餓肚子許久才能吃上飯,而且得到的也隻有殘羹冷炙,久而久之胃就落下了病根。
沒想到這會兒會突然發作,她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冷汗不住往外冒。
她這幅樣子太明顯,任誰看了都知道是病了難受。
沈父擰了擰眉,卻沒有絲毫關心,反而越發嫌惡。
“你搞什麼?擺成這幅樣子,活像是誰對不起你似的,算了,你給我回房間去,沒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沈姝月從指尖涼到心口,目光依次從三人臉上劃過,清楚地將沈琴琴眼中的得意收入眼底。
她終是沒有再說一個字,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房間。
狹小的儲藏間裏連個窗戶都沒有,更遑論暖氣,到處都凝結著冰冷的空氣,燈也不知怎的壞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沈姝月隻能裹緊自己,蜷縮在狹小又冷硬的單人床上,獨自對抗刺骨的冰冷和陣陣抽痛,直到天亮才勉強入睡。
可她睡了還沒兩小時,門就霍然被人推開。
她嚇了一跳,還沒清醒,人就被硬生生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