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純論武功,池雷要想擊敗甚至殺死兩個小龍,甚至用不了十招。不過,忒洛斯是自己喜歡的,王子殿下也正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追求波賽冬,當真打起來,以自己刀沉力猛的招式,想要不傷到兩個小龍,可是難了。
不過池雷也是高手,更知道一旦對陣還心存遲疑的害處。見兩個小龍都已擺開架式,也就不再遲疑。暴喝一聲,左爪抓向忒洛斯的肩臂,右手刀斬波賽冬腰間卻刀背向外,波賽冬這小龍誰忍心給他腰斬了?更何況還是自家主子喜歡的龍。
忒洛斯上身後仰,避過一爪,雙腿連環彈踢,分襲池雷胸膛和小腹。這是圖靈北護郡的譚腿招式,自是跟他那個出身北護郡的監護者學的了。雖然由於緊張出腿略早了一些,從速度和力道上看,倒也有六七分火候。
波賽冬的反應卻令池雷迷惑。他居然一動不動,微合雙目,對襲來的刀背視而不見。縱然那是刀背,擊實了也足夠令他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這小龍不會是嚇呆了吧?憑他剛才襲擊自己的那一刀,應該不至於這麼差吧?
所有的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刀眼看就要挨上小龍的身體,波賽冬身上的衣袍被刀風所逼,向後緊貼著身體。池雷耳邊忽然飄進一聲“水光灩瀲......”,隨著輕吟,但覺柔弱而細微的力道不斷自上、下兩個方向衝擊著刀身,刹那間數千餘萬次的微弱衝擊,使刀身的力道急速減退,到刀身碰上小龍身體時,至多隻有三成不到。
波賽冬身形應刀而飛,池雷卻知道他是借勢卸力,傷得並不重不過,對於變身隻幾個月的小龍,這一下怕也夠受了!料他不太可能再度攻擊。池雷做出如此判斷。其實能化解他的七成力道,已經超出同齡小龍的水準甚多。
至於忒洛斯的兩腳,招式雖然嚴謹,攻擊的時機不對,並不難應付。借著刀勢身形前移,踢向胸口的右腳落空,池雷左手手爪下拂,指向小腹的左腳也便偏了準頭。
忒洛斯身在空中,借著左腿與池雷手爪接觸的一點力道,左腳順勢下踢池雷後邊一條腿的脛骨,右腿蜷攏,膝蓋上撞池雷小腹。池雷禁不住喝了聲彩。
看不出這平時溫文靦腆的小龍,動起手來居然如此狠辣。不過,到底是經驗不足。池雷的左爪仍在腹間,略微一移就可抓著小龍的右腿,以雙方的功力差距,小龍這條腿就是毀定了;而右手刀雖在外門,卻是鋒刃向內,隻要向回一收......當然這樣辣手摧花的事不可以做,隻要擒下忒洛斯......
池雷唇邊已不禁浮現笑意,想起另一個小龍,目光投向波賽冬的位置。似乎比想象中的容易嘛!
波賽冬摔在約四公尺外的地板上若不是後背撞到了家具,大概還要摔遠些。一慣美麗優雅從容不迫的小龍此刻看起來相當狼狽,衣袍淩亂不說,發帶也不知為什麼散了,深藍色的長發在地板上鋪開好大一片。
波賽冬美麗的雙眸中深沉似海,其中竟沒有任何驚慌或狼狽,與池雷目光相接,竟似乎微微一笑。池雷一呆。
“風雨同舟!”
低弱卻又清晰的語聲傳入耳鼓,廳堂中忽然刮起旋風。這......眼看著周圍的家具陳設,感受到自已的衣袍在風中列列做響,池雷幾疑身在夢境。
房間裏也會刮起風來?疑問剛剛在腦海中浮現,臉上忽覺涼意居然還下雨了!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池雷發現無數的水滴被風卷著,沒頭沒腦的往自己身上澆,兩公尺外卻又沒事。雖然被澆得透濕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傷害,但是這樣超乎常識的事情......
所有的意外都發生在一瞬間,池雷驚愕歸驚愕,左手本能地迎上忒洛斯的右腿,五指收攏。忒洛斯身在危機之中,對身邊的“風雨”就顧不得有什麼的反應了。加之左腳沒有踢到池雷,踩在淋了“雨”的地板上,當即滑倒,反而躲過一抓。
池雷一爪抓空,也清醒過來,立即變招下擊。無論情形有多奇怪,先抓一個到手再說。然而隻這一耽擱,他這一抓就抓了個空。池雷隻聽見一聲歡呼,然後就象開始一樣突然地,雨住風息。
歡呼的是小龍波賽冬。他仍然倒在原本摔落的地方,形態仍是一樣狼狽,而且隻在這瞬息之間,竟好似經過千百裏長途跋涉般,臉上是再無血色的蒼白,就連閃著欣喜之色的美麗藍眸,亦黯然失色。
不過,那雙藍眸之中,除了欣喜,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池雷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他迅速移步轉頭,循著小龍的目光看去,立時完全呆住無論是波賽冬的美麗,又或房間裏也會風雨交加的奇事,都沒有令他這樣震撼過。此刻的池雷,腦袋完全停止了運轉。
透過敞開的門窗,藍色的天空背景下,伸展開闊達五米的羽翼,美麗得不屬於世間所有的銀發翼龍,正靜靜地注視著池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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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菲斯特原本正在雲層中飛翔遊蕩,想著要去哪裏“度假”,突然感覺到下方微弱的水元素和風元素波動。
除了自己和亞當,在這清藍之境唯一能夠調動一些元素的,就隻有波賽冬那小龍了。而水、風兩種元素也正是波賽冬目前所能感應到的元素。隻是,以小龍的水平,同時調動這麼多元素其實有些超越自身能力極限,若隻是練習,應該不會這樣做吧?
所有推論也隻一瞬間的時光,梅菲斯特雙翼一振,下一瞬間已經在元素波動的空間現身,正是忒洛斯摔倒,池雷變招去抓,也正是波賽冬精神力透支,雨住風息的一刻。
梅菲斯特略一揮手,將忒洛斯移出廳外。再一揮手,波賽冬剛剛的“風雨”在廳中造成的遍地水漬消失無痕地板浸在水裏久了,縮水開膠都有可能,亞當肯定會嘮叨還好掛在牆上的字畫沒有事,不然更是麻煩。
知道危機已過,波賽冬但覺腹部被池雷刀背擊中的部位,和摔出時撞到桌幾的後腰,都傳來劇烈的疼痛。為了調動水元素和風元素,形成那一陣“風雨”而過度使用精神力,更令得腦袋象要裂開了一般。然而他竟不能立即閉上眼睛吐納恢複體力,反而定定地凝視著伸展開雙翼浮在空中的梅菲斯特,移不開目光。
原來他真的是翼龍!波賽冬看著梅菲斯特的雪白羽翼,心中閃過一念。再見到梅菲斯特隻揮揮手就將忒洛斯移出數公尺,再揮揮手就令廳中水跡全無,更是禁不住發出一聲歎息。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練成這樣的功夫!
池雷總算回過神來。看著直勾勾盯望著梅菲斯特的波賽冬,當然免不了有些想法,也記起這有著奇異羽翅的龍的身份就是王子所說,亞當的同伴(護衛?),功力深不可測的翼龍嗎?看他表現出來的氣勢,確是名不虛傳。看來今天是撞正鐵板了!
梅菲斯特緩緩收攏雙翼,腳落實地,從容走入廳中。池雷估計一下距離,覺得沒有把握在對方襲來之前控製住波賽冬,隻好退開兩步,容他入廳,嚴陣以待。
不料梅菲斯特絲毫沒有理睬他的意思,一徑走向倒在地上的波賽冬,口中則道:“忒洛斯去把濕衣換下。不要受了風寒,惹得希西阿來找亞當算帳。”
同樣目瞪口呆,一身水濕,卻已身在廳外的忒洛斯,經這冷靜平淡的一聲吩咐而回過神來,低應了一聲“是”,走去右廂的休息室。池雷此時已顧不得理他,隻盯著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走到波賽冬身前,雙手八指兩兩糾結,中指伸直指尖相對,指向小龍。一點藍芒自梅菲斯特的指尖射出,直入波賽冬眉間。
那一點藍芒刺激眼睛,令波賽冬不由微攏雙目,隻覺眉間一陣清涼,頭痛立止;緊接著似是浸在海水中的舒適感覺傳遍全身,腰間和腹部的傷處亦是痛楚全消。
波賽冬舒服得打了個冷戰,再睜開眼睛,已是氣完神足。隻覺得全身精力充沛,輕輕巧巧躍起,腳尖離地尺許,才再落下,點塵不驚。梅菲斯特問:“你沒事吧?”
波賽冬舒適得差點大伸懶腰,驚訝道:“怎麼回事?剛才還覺得好痛的,現在卻一點感覺沒有,還象是剛剛坐息醒來的樣子!那一點藍光是什麼?好象有很密集的水元素!”
梅菲斯特淡然道:“水為萬物之母,用以療傷效果本來就好。你的身體本質又和水元素很親近,更是事半功倍。”波賽冬現出驚歎的神色,本來還要說什麼,卻又咽回去。
池雷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隻看波賽冬隻這眨眼功夫就完全恢複,也不由驚訝梅菲斯特本領的神奇。不過現在更主要的是要怎樣才可以不失體麵的下台這種趁監護者不在而欺負小龍,卻又被當場抓到的事......
梅菲斯特是翼龍,且非是任何一個小龍的監護者,這樣說來似乎沒有那麼嚴重。然而他所表現出來的武功,可是比小龍的監護者們還厲害雪葉岩也還算了,希西阿那家夥十個加起來,也未必比得過梅菲斯特在拳頭老大的前提下,池雷可不敢爭辯說他管不著這件事。更何況憑梅菲斯特的俊美,說不定兩個小龍早就有心離開各自的監護者,改而托庇於他。
正在頭痛時,池雷聽到梅菲斯特在問小龍:“你不是說這兩天要在家裏練功,為什麼又跑過來?這一位又是怎麼一回事?”
波賽冬道:“我是來向亞當先生和你請教一些問題。這位是雷諾的池雷先生。”
因為上次亞當被襲擊的事,梅菲斯特大天使修養雖好,也難免對雷諾龍不太感冒。現在聽說又是一個雷諾龍,秀氣的眉毛就不由微微一皺。
池雷看情形不對,連忙說道:“如果不是波賽冬先出手,我也不會出手的。”
這話雖然不能說不對,卻把前因完全省去,波賽冬自是不答應,接口道:“若非池雷先生太過分了,波賽冬又怎敢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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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諾帝國論國力是清藍之境四強之首,卻遠在雷諾大陸(整塊大陸以帝國的名稱為名,也可見雷諾的強大),與希斯佳、夏維雅、圖靈三國所在的彩虹大陸(因整個龍族的“聖地”彩虹郡就位於此大陸中央而得名)中有大海相隔。漫長的發展過程中,自然形成與彩虹大陸頗有差異的風俗民情。
由於兩塊大陸習俗的差異,很多彩虹大陸龍族視為禮所必然的事,在雷諾龍看來,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卡特和波賽冬初遇,不先問候對方的監護者就直接提出邀約;又或池雷興奮中衝過去拉忒洛斯的手,都是這一類的例子。
彩虹大陸的麵積是雷諾大陸的四倍,自然條件相對優裕,在文化發展方麵,自然就比較領先。這便使得彩虹大陸的諸國,尤其是希、夏、圖三大國,都或多或少將雷諾視為未開化的蠻夷之地。
而雷諾大陸相對嚴峻的自然環境,既陪養了雷諾強悍狂野的武風,令他們看不起彩虹大陸龍的“柔弱”,卻也令得生活水平普遍偏低的雷諾龍對彩虹大陸諸國有種仰視的感覺。
無論在什麼時代,上層社會總有采納被視為“先進”的外國或異族習俗,以彰顯身份的傾向,就如中世紀歐洲貴族間使用法語慰然成風,現在國人講話定要夾雜著洋文才顯得有學問、連各種節慶都是進口的比較熱鬧一樣。龍族也不例外。
今次跟著卡特來彩虹郡的一行帝國騎士,在雷諾帝國都算有身份的龍,因此對彩虹大陸的禮儀風俗有所了解,來到彩虹郡,無論是為了入鄉隨俗,又或者說是為了不被看成未開化的蠻族,平時的言語舉止也都遵照彩虹大陸的禮俗。但是本性畢竟沒那麼容易改變,衝動起來,也就顧不到那麼多了。
想池雷本是雷諾的高階武士,平日裏走到哪裏別龍都要讓他三分。自來到彩虹郡後,先是有“雷諾四士”之稱的四衛在一個默默無聞的亞當手裏刹羽而歸,後有王子殿下追求波賽冬毫無進展(沒進展就不高興,脾氣就比平時大,他們做手下的日子就不好過)。再加上追忒洛斯從來沒得到好臉色,此刻竟然連一個成年才幾個月的小龍都敢用這種口氣,指責他什麼“太過分了”......
若是平時,池雷當然會想到,夏維雅王族的波賽冬對同一情況的看法和自己不會相同,而且這小龍高傲得連王子都曾毫不客氣地頂撞回去,更沒有理由對他客氣。但是此刻,梅菲斯特高不可攀的華貴氣度和驚人實力、自己的不利處境、以及多日積蓄下來的火氣彙聚到一處,卻使得池雷再也無法自製,波賽冬的話音未落就已怒叫起來:“有什麼‘太過分’的!我要拉忒洛斯的手,關你什麼事?要你來砍我一刀?”
波賽冬和梅菲斯特齊吃一驚。倒不是被他嚇到,隻是奇怪這雷諾龍為何反應這麼強烈!
梅菲斯特看看波賽冬。原來聽波賽冬說“過分”,梅菲斯特還以為是這叫池雷的雷諾龍被小龍的美貌所惑,做出什麼冒犯的舉動。正在想要不要送雪葉岩一個人情,趁此機會告誡這武功還沒練得怎麼樣,就大膽得敢於到處亂跑的小龍一下。誰知聽池雷的口氣,這個自保都有問題的小龍,這次竟然是為了管閑事才出手的。
波賽冬很快鎮靜下來。看見梅菲斯特的神情,似乎猜到他的心思,微微笑道:“我隻知道忒洛斯顯然並不願意讓池雷先生拉手若是我自己是忒洛斯,那種情形下,雖然雪葉岩閣下不在,我也很希望會有別龍來幫忙的。”
這是“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意思了。梅菲斯特想起約爾介紹忒洛斯來工作時的說話,微微搖頭道:“既然忒洛斯不喜歡,池雷先生當然也不能怪波賽冬。而且,無論池雷先生要和忒洛斯怎麼樣,也不應把糾紛鬧到伊甸園來。”
池雷無言以對。類似的話約爾也跟他說過。其實以忒洛斯的監護者希西阿的水平,池雷要搶小龍可說是輕而易舉,誰想到忒洛斯的先後兩個雇主都比希西阿強得太多。池雷心中盤算,或許該調查一下忒洛斯和希西阿的住處,在小龍工作以外的時間下手本來追求小龍最大的妨礙通常是小龍的監護者,然而忒洛斯的情形實在有些特別。
這時忒洛斯已經換了幹爽衣袍回來。聽見梅菲斯特的最後兩句話,小龍向大天使躬身行禮,道:“對不起,梅菲斯特先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梅菲斯特輕歎一聲,搖了搖手,道:“算了,時辰不早了,你把這裏收拾一下,今天就關門好了,你也早些回去。亞當今晚不會回來,波賽冬你也先回家去,有什麼問題,明天我讓他去找你,你再問他。池雷先生沒事的話,也請便吧。”
聽見梅菲斯特下了逐客令,池雷這才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連忙說道:“等一下,我是來買香醉忘憂的啊!”
梅菲斯特眉毛一挑,沒有出聲。忒洛斯憶起自己店員的身份,連忙接口:“不知你要哪一種香醉忘憂,要多少瓶?”
池雷奇道:“香醉忘憂還分哪一種?”
近兩個月香醉忘憂在彩虹郡轟動一時,池雷也在酒巴喝過一次,倒覺得不如辛辣嗆喉的上等卡蘆酒或蒂克羅酒來得夠勁兒。雷諾同來的夥伴中也有不少和他持同一觀點。因此池雷對香醉忘憂並不是很熱心,當然也不知道它居然還分成好幾種。
這次為了準備明天給倉木的賀酒,王子殿下會指定要來伊甸園買香醉忘憂,池雷和一眾同僚議論,都認為是虹擂後碰見亞當的結果從彩虹廣場出來這一路都聽見龍談論亞當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龍和他的香醉忘憂,因此說起要買酒時,卡特就隨口吩咐要香醉忘憂了。
忒洛斯雖然不想和池雷多說話,但是職責在身,聽他這樣問,也隻好耐下性子,給他介紹四種不同的香醉忘憂,各自不同的口味和價格。池雷一邊聽著,一邊看著換了一件輕衫(作為工作服的白衫黑褲都濕透了)、身材纖柔的小龍,就不免又有些走神,想著等會買了酒要怎樣拖延到小龍關了店離開時,可以在後跟蹤,幹脆將他劫了藏在車上,帶回行宮去。
梅菲斯特忙著把剛才打鬥時撞倒的桌椅重新擺正他可不想自己難得的一天假期就這樣報銷。還是早早關門,打發走兩個小龍,才能再溜出去。
波賽冬看梅菲斯特的樣子,知道今天他是不會解答自己的疑問了。翼龍今天似乎比平常那萬事不經心的樣子還要冷淡幾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亞當不在的關係?還是為那一場架生氣,居然直接下了逐客令。那也隻好先回去了。
波賽冬想著,正要去跟梅菲斯特說一聲告辭,一眼掃過聽著忒洛斯介紹不同種香醉忘憂的池雷,忽然發現那雷諾龍眼睛轉來轉去不知在打些什麼主意,當即心中一動。
忒洛斯介紹了一大篇什麼陳釀時間、色彩啦、口味啦,池雷心不在焉地全當他是春風過耳,隻聽見四種不同的價錢。到忒洛斯說完了,想也不想地隨口道:“就是每種三十瓶好了,一共多少錢?”
不愧是四強之首的雷諾帝國,這樣貴的酒,一下子就買一百二十瓶。自伊甸園開張,隻有那些酒巴餐館下過這樣大的訂單。忒洛斯呆了一呆,才回答道:“那,一共是......呃......是九百七拾五黑晶。”
池雷拋出一隻錢袋,道:“酒呢?”
忒洛斯道:“酒在左廂庫房,我這就去搬。”看了看錢袋,又看看正在擺椅子的梅菲斯特,遲疑道:“梅菲斯特先生,你是否可以收一下錢?一共是......”
“九百七拾五嗎。”梅菲斯特漫應,轉過身來,隨手拎起錢袋,拈了一拈後打開,從中抓出一把約三十餘枚黑晶,遞還池雷,道:“這邊是三十一黑晶,我少收你一黑晶,就抵這錢袋好了。省得再都倒出來。”
池雷一愣,接過那一把黑晶,沒有說話。忒洛斯雖然驚異梅菲斯特數也不數就知道錢袋中的錢數,見顧客不反對,也就不多事,轉頭走去庫房搬酒。
剛打開庫房的門,忒洛斯忽聽後邊一聲“我來幫你”,波賽冬竟也跑過來。忒洛斯愕然回頭,還不等張口,就見波賽冬漂亮的藍眼睛微微一眨,一隻手在胸前比個手勢,停也不停地向前走。忒洛斯滿頭霧水,下意識地退入庫房,給波賽冬讓出空間,方便他跟進來。
同樣是監護下的小龍,卻也分三六九等,雖然沒有什麼明文劃分的標準,監護者的身份武功和小龍本身的相貌資質都是小龍們分別高下的重點。無論論哪一點,波賽冬當然都是頂尖兒的。他會主動來幫忒洛斯搬酒,也難怪忒洛斯疑惑不解了。所以忒洛斯進入庫房後,並沒有立即動手去搬酒,而是詢問地望著波賽冬。
波賽冬並沒有小心地關上門,但是他向旁邊挪到一個外麵的龍無法通過半開的門縫看到的位置,招手示意忒洛斯靠近。忒洛斯疑惑地走過去雖然按照龍的習慣,成年龍之間通常至少會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但是波賽冬剛才幫了他的大忙,應該不會立刻就來害他。而且再怎麼說自己也大上他幾十年,真要動手也未必沒有反擊之力。
忒洛斯直走到波賽冬身前半米的位置,波賽冬才示意他停步。這麼近距離地看著那張絕美的臉,縱然忒洛斯自己年紀也不大,還是難免心跳加速。波賽冬對這樣的距離其實也並不完全釋然,不過水心訣本就有定神自製的效果,他又是主動的一方,倒還可以不露聲色。
“有一件事,或許你已經想到,但我還是要再說一下。”波賽冬凝視著忒洛斯的眼睛,低聲卻又清晰地說,“雷諾民風彪悍,那家夥是帝國騎士,身份不低,本來不是全無教養。不過今天讓你和我這麼一鬧,惱羞成怒之下,會不會做出什麼離譜的事,恐怕就很難說了。”
忒洛斯一怔,要再想上一想,才明白波賽冬在說些什麼。那龍真的會做出那麼過分的事來嗎?
波賽冬知道他的想法,微微聳肩,道:“剛才你跟他說話時,我看他眼珠兒亂轉,不知是打的什麼主意等下關了店,你最好不要急著離開,我派瓴蛾給希西阿先生送個信兒,讓他來接你。”然後就是你家的事,伊甸園仁至義盡,我就管不著了。波賽冬心中加上句。
忒洛斯聽不見他的心聲,自然感激涕零,卻也十分害怕。對自家監護者的本事,小龍心中有數。雷諾龍真要撕破臉來硬的,希西阿絕對無能阻止。那麼......忒洛斯心亂如麻,口中應著:“多謝你的好意,不過用不著麻煩。希西阿先生本就會在申末酉初時來接我。今天雖然略早關門,但我還需要做清掃,略微拖延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這樣啊!”波賽冬漫應,“那我就放心了。不打擾你忙。”點了點頭,隨手搬了旁邊最上邊的一箱酒,轉身出去。
忒洛斯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這才歎息一聲,動手搬酒。剛才波賽冬搬的那一摞,是“鬱金香”。波賽冬跟進來是為了說話,出去時搬了一箱酒也隻是做個樣子。忒洛斯並不指望他再繼續幫忙事實上波賽冬也沒那打算。忒洛斯出去時,就見波賽冬把那一箱“鬱金香”隨便放在院中,自己跑到一邊跟瓴蛾說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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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忒洛斯將一百二十瓶香醉忘憂通通搬到池雷停在門口的車上時,波賽冬早已向梅菲斯特告辭,騎上獨角,帶著他的瓴蛾走了。忒洛斯關了大門,回去做每日關門後的清掃。
梅菲斯特已清點過整天的收入,若在平時就會回去後院,繼續為亞當的練功護法。今天亞當不在,梅菲斯特等一下還想出去,於是就飛到正屋的房簷上坐著。等忒洛斯完成一切後離開,他就可以直接一飛衝天去享受自己難得的假期了。
雖然說有所等待的時候時間會比較難熬,但是難熬到這種程度,也還是太過分了。梅菲斯特看看遠處天邊接近地平的夕陽,再看看下邊院子裏終於關好正堂的門,走入休息室去的小龍的身影。
今天關門後的清掃好象比平時慢了不少。怎麼會這樣的?雖然打過那一架令廳堂比較混亂,但是我已經收拾過了呀!梅菲斯特心中轉著念頭,看見忒洛斯又從休息室出來,站在院子裏抬頭向上看。梅菲斯特沒有說話,揮揮手示意小龍可以走了,可是
“梅菲斯特先生,可以和你談一談嗎?”小龍仰著頭問。
嗯?梅菲斯特揚起眉頭。“明天亞當回來才說吧,畢竟他才是老板。”大天使淡淡地在屋頂上回答。
“如果可以等到明天,我就不會現在還打擾你了。梅菲斯特先生還有事要去辦吧?”忒洛斯仍舊仰著頭說。他或許沒有波賽冬那樣聰明,卻也並不是粗枝大葉的龍。梅菲斯特並沒有費心隱藏自己的心意,他當然看得出。
大天使輕輕皺起眉,展開雙翼,從屋簷飛落院中倒不是說這一點高度他不能一躍而下,隻是梅菲斯特發覺自己不知自何時開始喜歡上伸展羽翼的感覺。
夕陽為梅菲斯特的銀發和羽翼鑲上金紅色的光緣,再加上完美的容顏和不染纖塵的白袍,絕對是神的風采。小龍目中流露出欽慕的光芒。在這樣的目光下,梅菲斯特不由自主輕振羽翼,然後才將之緩緩收入衣內。
靜靜地站在忒洛斯麵前,梅菲斯特沒有出言催促。倒不是他不再急著去享受自己的假期,隻是被這樣的目光看著也是一種滿足,就算做休假的一部分也無所謂。還是忒洛斯自己覺察到靜寂的尷尬氛圍,慌亂地出言打破。
“首先,再次請你原諒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忒洛斯微微躬身。
知道這隻是開頭,大天使隻輕輕“唔”了一聲。忒洛斯小心地看著麵前這張俊美卻無表情如大理石像的臉,遲疑地繼續下去:“那位池雷先生,我還在魔森酒巴工作時就開始追我,今天又發生了這種事......我恐怕,他今後不會再顧忌什麼禮儀或者紳士風度。”
大天使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我以後會做出安排,確保你上班時不被騷擾。”他說,“還是說你想辭工?”
忒洛斯沒有直接回答,隻道:“在魔森時,有一次池雷先生喝多兩杯,也發生過這類事。幸好約爾先生出麵解決其實當時希西阿先生也在酒巴,但是若和池雷先生當麵衝突起來,他......”小龍吞回後半句話。
即使真的要離開希西阿,畢竟是自己的監護者,隻要可能,還是得留點兒麵子給他。何況,話說到這個地步,梅菲斯特也該明白他的意思了。果然,梅菲斯特眉頭皺得更緊,雖然沒說出聲,目光卻明明白白顯示出“那你要怎麼樣”的疑問。
忒洛斯咬了咬嘴唇,道:“我變身到現在,三十六年時間,希西阿先生對我一直很照顧。所以我絕不想因為自己的事,給希西阿先生帶來麻煩”
更不想因為監護者的無能,就屈身於自己所不喜歡的龍!這話忒洛斯同樣沒有說出口,大家心裏明白。
“這幾年打工,我也略有積蓄。雖然想要完全自立還有些勉強,但是既然別無選擇,也隻好這樣了。池雷先生是卡特王子的隨員,王子在彩虹郡一天,他就不太可能獨自離開。因此我想,今晚就動身離開彩虹郡等會兒希西阿先生來接我,我就跟他說明為了避免麻煩,不知可不可以麻煩梅菲斯特先生送我離開彩虹郡?我知道這是很過分的要求,但......”
“既然知道是過分的要求,就不必再說了。”梅菲斯特打斷小龍帶有幾分惶恐意味的說話,冷淡地道。他以為他是人嗎?可以勞動大天使當保鏢。“你也知我還有其他事,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了,希西阿什麼時候會來?”
會得到這樣無情的回答,實在有些意外。忒洛斯怎也是相當出色的小龍,一般的龍多半都不會放過為這樣美麗的小龍效勞的機會。即使他們自身對小龍沒有特別的興趣,隻為了表現自已本領高強,也不會介意充當臨時護花使者。可惜,梅菲斯特並不是“一般的龍”。
看見忒洛斯驚訝得無言以對的模樣,大天使也覺得話說得太生硬了。略一沉吟,補救道:“算了。我陪你去冒險公會怎麼樣?你可以雇兩個本領高強的冒險者做保鏢,錢我替你付就是了不然的話,即使我送你離開彩虹郡,你能躲開池雷,也未必不會碰到別的龍。”
冒險公會在彩虹郡最熱鬧的集市區。反正也沒有特別的計劃,就逛逛街好了。約爾總說夜間的集市區才是真正的集市區,如何如何繁華熱鬧,亞當早叫嚷著要去見識一下。隻是因為近來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武功的修習上,才沒有真的成行。今次他弄清楚龍族的築基是怎麼一回事後,武功的修練若能有所進展,定然會想起去玩兒的。今天先順路去看看也好。
忒洛斯卻是大惑不解。彩虹郡方圓不過五十裏,送他離開後再回來,也不過個把時辰的事(回程時梅菲斯特可以用飛的,速度會很快)。陪他去到冒險公會雇保鏢,也差不多要這些時間,還要為他付保鏢費用,真不知道梅菲斯特先生這筆賬是怎麼算的?
無論怎麼說,忒洛斯沒有拒絕的道理。大約一年前,忒洛斯結識了一個年輕的米蘭龍,對忒洛斯相當不錯。曾多次提出要小龍離開希西阿跟他去米蘭。忒洛斯對那龍也有些好感,隻是覺得自己還太年輕,才沒有答應。現在既然不得不離開彩虹郡,就準備去米蘭找那個龍。
從彩虹郡到米蘭有兩條路,走陸路可以向西北橫穿盧茵塔公國抵米蘭;另外也可以到彩虹郡和夏維雅交界的內海港口赫伯,乘船經水路直達米蘭。兩條路都可算得上安全如果旅客不是忒洛斯這樣一個風姿秀美、不到七十歲的小龍的話。
正如梅菲斯特所說,能躲得開池雷,也未必不會碰到別的龍。忒洛斯有自知之明,就憑自己那兩下子,想要獨力完成剩下的旅程,實在是有些心虛。隻是因為雇傭保鏢價格不菲,忒洛斯才不做此想罷了。難得梅菲斯特肯為他出錢,忒洛斯自然樂得答應即使梅菲斯特有什麼特別的用心,他那麼漂亮,就算是翼龍,忒洛斯也不在乎的。
於是,忒洛斯在門上給他的監護者留下一張字條,說明今天提早關店,自己先到市集去,約希西阿酉時初刻在約爾的魔森酒巴見麵。安排妥當後,就和梅菲斯特一起離開伊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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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名:謾藏誨盜,容冶誨淫。因出眾的容貌而招來困擾,確有其必然性。我們指責強盜或色徒的時候,卻往往會忽視這一點。這裏當然不是說強盜或色徒的行為就是可以原諒的,隻是提醒具有引人覬覦的物品或資質的人,應該隨時保持一份應付困擾的自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