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爾眼睛盯著亞當旁邊的那個背影,心中奇怪著,一邊走過去,一邊就欲出聲招呼。那個令他奇怪的身影站起來,並且伸手拍拍亞當的肩,可能還說了句什麼。亞當跳起來,轉過身,高興地叫:“約爾你來了!”
約爾也高興地和亞當招呼,心思卻仍舊放在旁邊的“生物”身上。約爾判斷那不是龍。因為對方的氣機十分奇怪,完全沒有普通龍的氣機感應,反而和瓴蛾的氣息有點兒相似。身上的衣服式樣也很怪,就似是一大幅白絹剪開幾道口子披在身上,再以腰帶束在腰間的樣子。無領無袖的,倒是和瓴蛾穿的背後有開口、方便翅膀伸展的服裝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也不太可能是瓴蛾。且不說那高頎優雅的身材和銀光燦然的長發,都不可能是瓴蛾所有。更何況相對於龍來說,瓴蛾隻是低等生物。沒有哪個瓴蛾敢伸手碰觸一隻龍的。約爾正想請亞當介紹一下這位同伴,卻見這給予他奇異感覺的“生物”悠閑地轉過身來。約爾猛地一震,目光定在那張臉上,再也無法移動。
僅隻是足以和波賽冬相匹敵的俊美並不足以使約爾如此失態。令約爾震動的,是那俊雅的外形後麵所隱約透射出的超脫世俗的氣質,是那雙奇異的蒼藍色眼眸深處睥睨一切卻又愛戀一切的感情。
蒼藍色的眼眸微微閃亮了一下,緊接著亞當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鼓:“這是梅菲斯特。”被稱做梅菲斯特的隻衝約爾微微地點了下頭,就走開了。一直目送著那個背影走向山穀對麵、在數排巨大木桶後麵的一個岩洞中消失不見,約爾才震動一下,清醒過來。
第一次見麵似乎就已經得罪了這個梅菲斯特呢!約爾的頭腦回複運作,想想自己所得到的冷淡接待,不自禁心中歎息。把目光拉回到亞當臉上,約爾正想著該怎樣為自己的失態辯解,已經看見亞當現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梅菲斯特很漂亮吧?和波賽冬有得比哦!”亞當隨便地說,緊接著就轉回自己更關心的話題。“不過不是說來運酒麼?怎麼隻有你自己?車子呢?”
約爾沒想到亞當對剛才的情形完全不當一回事,愣了一下,才解釋了為什麼把車留在山外,以及搬工一會兒就會過來的事。亞當笑道:“原來是這樣!你忙了一上午,還沒有吃飯吧?和我們一起吃好了。梅菲斯特說他準備了吃的我還從來沒有嘗過他做的食物呢!雖然肯定是不如易牙,但要是能和約翰做得差不多,也就相當不錯了。”
約爾雖然不知道易牙和約翰都是亞當所熟悉的善於烹飪的天使,倒也聽出梅菲斯特的走開似乎並非是因為不高興,而是去取食物了。而亞當談起梅菲斯特的口氣也讓龍以為他們的關係相當親近。真是奇怪這亞當如此平常的相貌,何以竟能與雪葉岩、波賽冬、梅菲斯特這樣的美龍(?)那麼熟絡?
心中胡亂轉著念頭,約爾在亞當的招呼下在溪邊坐下。亞當從放在身邊的皮袋中給約爾倒了一杯酒。約爾接過啜飲一口,定一定神,一龍一人閑聊起這三天來兩方麵的各項安排。約爾告訴亞當聯係了多少家酒巴餐館、王公貴族,雇用了什麼龍辦事,波賽冬和梅亞靜大公交涉的結果“香醉忘憂”和所有同係列的酒,銷售收入的二成五繳交盧茵塔公國;公國同意他們在境內將近五百裏方園、稱為‘忘憂之地’的山區中開設酒場。
說到一半的時候,梅菲斯特從岩洞中出來,重新加入他們,且帶來一片相當大的石板,上麵擺了十來塊棕黑色、拳頭大小、有點兒象烤肉又有點兒象糕點的東西。約爾完全判斷不出是什麼。亞當倒是毫不猶豫,拿起一塊端詳了片刻,就送到嘴邊大嚼起來。一邊吃還一邊不客氣地:“我說梅菲斯特,你燒烤的手藝可不怎麼出色!有焦炭味兒呢。這是什麼肉?以前好象沒吃過。”
梅菲斯特淡淡道:“我哪有興趣做燒烤!這是我昨天開路的時候,一隻叫做綿麟的小獸沒頭沒腦地從樹林中竄出,被我的玄靈閃劈個正著。我想你這幾天在穀裏除了喝酒就隻有野果和魚吃,或者想換換口味,就又加了一個炙炎烤焦了些也是難免,熟了就好。”
亞當翻了翻眼睛,做出一付受不了的樣子。不過也確如梅菲斯特所說,三天來隻有野果和酒,連魚也沒顧上抓的亞當,現在對肉類確實頗有興趣。因此鬼臉兒做完,又拿了第二塊。
約爾也拿了一塊肉慢慢撕著送到嘴裏,心中卻在猜測梅菲斯特所說的玄靈閃和炙炎是什麼,既可以用來開路,又可以烤肉。看這肉烤得黑乎乎的樣子,倒讓他不由得聯想起一路來隨處可見的焦痕。該不會那一條二十裏長的路,都是梅菲斯特獨力在兩天中開出來的?綿麟是種常見的中等肉食獸,皮厚且韌,普通刀劍砍上去隻能開個小口兒。那什麼玄靈閃能一下子就將之擺平,威力也算相當可觀了。
梅菲斯特既不吃肉,也不喝酒,用一隻木碗從小溪裏舀了清水慢慢地喝。約爾若有所思的神情當然瞞不過他的眼睛。大天使也在暗自猜想這個龍會不會把心中的問題提出來。梅菲斯特知道龍,尤其是龍族中的貴族,相當注重禮儀,講究非常多,諸如盯著別人看或問及他人武功都是很失禮的事。不過這約爾好象不是貴族,剛才又那麼一付見了鬼的樣子死盯著自己,或許......
大天使心中還沒有做出最後結論,約爾已經給了他答案。龍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以非常自然的口吻和亞當那種隨便的態度問道:“你所說的玄靈閃和炙炎是什麼?居然還可以烤肉!”
梅菲斯特唇邊禁不住浮現一絲笑意。這個龍似乎挺有趣......梅菲斯特手指輕揮,一道小型玄靈閃落到小溪對岸的樹叢裏。所過處木葉紛飛,開出半米寬的缺口。緊接著玄靈閃之後,梅菲斯特再以炙炎射出一個小火球,整叢灌木都燃燒起來。
看到這一幕,約爾完全呆住,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這是什麼......妖法......
亞當擔心地看著約爾。對麵那一簇灌木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這可憐的龍卻還呆呆地盯著漸近熄滅的火焰,沒有回過神來。真的有這麼誇張嗎?隻不過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玄靈閃和炙炎火球,毀了一叢灌木而已,真有必要嚇成這付樣子嗎?在亞當看來,即使是約爾自己,要做成這樣的破壞也是輕而易舉或許不是使用閃電與火的形式,但摧毀灌木絕無問題。
亞當卻不知道,約爾的震驚並非隻是為了剛剛看到的小型玄靈閃和炙炎火球,而是聯想力的充分運作,在龍的腦海中,將眼前的景象和離開大路後所走過的,將近二十裏“山路”聯係到一起。以短短兩天的時間開出那樣一條路,需要什麼樣威力的玄靈閃呀!約爾當年之所以能在冒險者中建立聲名,如今又能在彩虹郡商界擁有相當的影響力,正是因為他謹慎細密的思路和見微知著的眼光,武功修為還在其次。
靠著敏銳的洞察力,梅菲斯特很明白此刻龍腦海中的念頭,並且深感滿意。大天使緊接著又做了一件令亞當萬分驚訝的事梅菲斯特肩後倏然張開闊達五米的潔白羽翼,飛到十幾米的空中,雙手一結聚起一團水汽,將溪對麵仍在燃燒的火焰滅掉隻是滅那麼一點兒本來就快滅了的火,也要這樣大動幹戈?不僅飛起來,還幻化出羽翼!就是以亞當那爛得不能再爛的水魔法,也用不著這麼費勁的啊!
滅火之後,梅菲斯特緩緩降落,卻沒有令幻化出來的羽翼就此消失,而是以一種舒緩優雅的姿態將之收攏。畢竟是幻化出來的,雖然看來龐大厚重,卻也輕輕易易地收攏,緊貼於背,藏入衣袍的裂隙內不見了。
亞當不明白梅菲斯特想幹什麼,目瞪口呆地看著大天使發呆。若不是約爾為梅菲斯特的優雅姿態所吸引,本身也在發呆,以他的精明定然不難看出,梅菲斯特此刻展現的並非他的通常狀態,也就不會做出大天使所希望他做出的錯誤結論了。
約爾以驚訝的目光仔細打量著梅菲斯特,看著他閑雅從容地走回原處坐下,問道:“你是翼龍?你的翅膀好奇怪!”
所謂翼龍,是龍和瓴蛾混血所生的後代,體質比普通瓴蛾強壯高大,有翅膀,有聲帶,和瓴蛾一樣天生具有禦風飛行的能力,智力也比瓴蛾高得多。
翼龍的數目非常少,目前全清藍之境大概也隻有幾千隻。這主要是因為龍族要繁育後代,必需交合各方的能量高下相近,才有可能形成和諧共振,成功種胎。而瓴蛾的平均能量層次比龍差得太遠,種胎的成功率小之又小。
另外,大多數龍族對瓴蛾的態度也決定了很少有龍會真正想要和瓴蛾交合即使哪個性情特別的龍對某個瓴蛾有了好感,也很少肯“屈尊”到那種地步隻要想想被瓴蛾碰一碰身體都會被視為屈辱,就該知道沒有幾個龍願意幹那種事了。
不過,龍族是真正實力至上的種族。雖然將瓴蛾視為低等生物,但由於翼龍體質遠較瓴蛾強壯,天生具有禦風之能,又不會在成年後即失去吸收外界能量的能力,修習起武功來,往往比龍更有成效。因此翼龍在龍族的社會地位並不低。諸如夏維雅或雷諾這樣的大國,都有戰鬥力極強的翼龍軍團。而據約爾所知,一些受到信任的王族的翼龍侍衛,甚至可以擁有貴族頭銜。
亞當雖然貌不出眾,名字也很陌生,但是一來就有雪葉岩大張旗鼓地為他設延,聽說還是雪葉岩的相好,若說他根本就是某國匿名出行的王族,約爾也不會覺得意外,則身邊有個身手高強的翼龍也很正常隻是這個翼龍也很奇特就是了。
約爾從來沒有聽說過有羽翅翼龍。因為混血的關係,翼龍的翅膀形式不一,但多數還是瓴蛾一樣的飛蛾狀膜翅,此外也有一些是蝙蝠似的肉翅或是昆蟲一樣的多對透明翅膀,梅菲斯特這樣潔白美麗的羽毛翅膀倒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對於約爾的疑問,梅菲斯特隻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覺得自己的翅膀有什麼不好。”
由於幾乎所有翼龍都服務於各國宮舟和名門世家,所以有翼龍跟隨的龍幾乎可以肯定身份高貴,約爾再不敢把亞當當做普通平民,態度客氣拘謹了許多。雖然還不至於誠惶誠恐,卻也不再象剛才那樣隨便,竟沒有繼續追問。
酒足肉飽之後,亞當帶約爾去看排在穀中的十七大桶酒。這一批十七桶都是“香醉忘憂”那一類的紅酒,亞當根據陳釀的時間和所用原料(其中有十桶並不是單純以忘憂果一種果實釀製,而是摻雜了其他野果)分定了四個等級。
約爾暫拋開亞當和“翼龍”的神秘,把心神專注到生意上。分別品嘗了四種酒,定出相應的價格,並且建議為四種酒各起不同的名字,都叫“香醉忘憂”的話,未免顯得太單調了。起名字是亞當最愛幹的事情之一,聽約爾一說,立即興味盎然地凝神思索起來。
梅菲斯特則走進岩洞,在通往異界的通道口結界,在洞內布下魔幻陣,使洞中看起來就象是堆滿了一排排巨大酒桶的酒窖。一切布置好之後,出來撤掉洞口的強力結界,改以龍的方式設下禁陣(機關陣法一類的,與魔力結界性質不同)。這是為了避免引起懷疑。要是被發現洞口的結界不僅沒有龍可以進入,更沒龍懂得結界原理,一定會被懷疑的。
到一切都弄好,約爾雇來的六個搬運工也到了。那個好奇心重的向導瓊也跟了來。於是約爾指揮著七個龍搬運酒桶。亞當也自告奮勇地搬了一桶。
第一批八桶酒搬到大道邊,由車夫負責裝車,大家再回來搬剩下的九桶。這一次連約爾也搬了一桶,隻有梅菲斯特瀟灑地空著手走路,令得所有龍都對他和亞當的主從關係大感好奇。對此,瓊和搬運工、車夫們當然都不敢冒昧亂問,約爾見亞當自己都滿不在乎,也就決定保持沉默。更何況,看翼龍俊秀優雅的外貌,讓他搬那麼大的酒桶也實在太不憐香惜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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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上,除了亞當和梅菲斯特,隻有瓊、約爾和三個車夫。六個搬工留在山穀裏紮營,要等負責釀酒場的龍來後才離開。
“現在忘憂之地開了酒場的事已經在彩虹郡傳開,又是香醉忘憂那種好酒,你也不希望自己下次來時發現一切被搞得亂七八糟吧?這六個龍不僅是搬運工而已。其實他們是一個冒險隊,有一定的實力。我雇他們來,除了搬酒以外,也算是臨時的酒場保安。”
約爾跟亞當說,看了一眼跟在旁邊的梅菲斯特,又試探道:“當然,我已經告誡他們不可以進入藏酒的岩洞。我看過梅菲斯特設的禁陣,相當高明。以他們的水平,想要陽奉陰違也沒可能的。你布陣的手法似是圖靈的風格,不知你們與智者維爾是什麼關係?”
梅菲斯特漫不經心地回答:“我不認識什麼維爾,和圖靈也沒有任何關係。”
“我想,亞當和你都不可能一直呆在山裏釀酒吧?要不要我幫你們找個龍來管理酒場?我有幾個相識的酒師,嘗過香醉忘憂後,都表示很有興趣,我可以跟他們談談。”約爾識趣地換了話題,對象也換成了明顯好說話些的亞當。
亞當看了看約爾,再看看梅菲斯特,遲疑道:“這個......我還沒有想過。我本來是想梅菲斯特可以留在山穀的......”
梅菲斯特歎道:“出了那樣的事,不跟在你身邊的話,我怎麼能放心!”看看約爾疑惑的眼神,梅菲斯特再加上一句:“三天前亞當從彩虹郡回來時,被四個龍截殺,差點兒送命。”
約爾大吃一驚。梅菲斯特簡單告訴了他事情經過,隻沒有說出已經知道對方是雷諾的卡特王子所派。約爾聽了,好一會都沒有出聲。雖然一早就想到跟波賽冬那小龍走得太近會有麻煩,也不至於來得這樣快吧?而且,若是波賽冬的追求者的話,似乎不應采取這種近於暗殺的手段使用這種手段的龍隻會被視為無能和怯懦,權力鬥爭中容或有用,追美龍絕對無效。那麼,是為了另外的什麼原因吧?畢竟亞當的來曆過往他都是一無所知......
聽梅菲斯特這樣說,亞當也知道至少目前是不可能拒絕大天使跟著自己了,那麼酒場就真的需要另外找人(龍)來管理,就向約爾詢問起他所提到的幾個酒師,打斷了約爾紛雜的思緒。
三輛車到達瓊的小村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瓊收下約爾付給的五十誇爾向導費和酬謝他幫忙搬酒的十誇爾小費,告辭回家。亞當看看向導腰間的水壺,隨意地問了一聲:“要不要裝一壺酒回去嘗嘗?和一般的酒味道不同哦!”
瓊大喜。幫著搬酒時他就聞到些許酒桶中滲透出來的香氣,早在好奇忘憂之地中這突然冒出來的酒場所釀是什麼樣的好酒彩虹郡約爾的名字以前也聽說過,能令這個龍如此熱心的酒定是好酒!
瓊很高興地解下水壺,倒掉壺中剩下的小半壺水,把空壺遞給亞當。亞當笑嘻嘻地拔出身後酒桶的塞子,在壺中灌滿香醉忘憂。酒香流溢出來,瓊和三個車夫以及恰好在附近的村民,都現出好奇和亟欲嘗試的表情。
亞當遞回裝滿酒的水壺,興高采烈地說:“嘗嘗看,如果喜歡的話,以後可以來彩虹郡的店裏買......呃,約爾,你說你租下來開店的店鋪地址是......”
約爾不動聲色地說出地址,心中卻知道無論喜歡不喜歡,瓊和村中的居民都不可能花錢去買香醉忘憂。十枚黑晶差不多是一個村民半年的收入,要他們花這樣的價錢買一瓶酒是不可能的。亞當絕對是貴族出身,以前也從來沒有做過生意,才會連這一點都想不到。
道著謝接回水壺的瓊,抬頭看了看天色,問道:“你們要不要歇一晚再走?已經這麼晚了,路上那麼黑,就是不出什麼事,你們回到彩虹郡也得是後半夜了。六個龍我家還可以勉強住得下,我可以去鄰居家住。”
看來瓊也是個酒鬼,一壺酒就被收買了,甚至願意把自己的房子讓出來。不過約爾怎麼會忽略過夜的問題呢?除了客店和旅館,龍是不會和陌生龍在同一屋頂下過夜的。因此外出者都會做野宿的準備,他們的車上也準備了帳篷等紮營的東西,隻是野宿自不如有現成的房子住方便,要不要接受呢?
約爾看了看梅菲斯特這個“翼龍”實在太耀眼了,約爾總覺得他和亞當的關係不是普通主君和侍衛的關係。雖說翼龍對龍發號施令這樣的事絕對匪夷所思,但約爾可不是思想僵化的古董龍,懂得任何事都會有例外存在的道理,所以遇到事情會不由自主地先看梅菲斯特的臉色如果有龍告訴他,他這樣做是真正原因,是因為下意識中,翼龍的俊俏比亞當更有吸引力,他又會做何感想呢?
事實上亞當和梅菲斯特間並不存在誰發號施令的問題。人和大天使的關係不是龍可以理解的。有自己跟在亞當身邊,大天使不相信會有任何應付不了的事發生,則在哪裏住宿都隻是小事。既然冒充是亞當的翼龍侍衛,表麵功夫也是要做的。於是梅菲斯特把詢問的目光轉投向亞當。
亞當完全不懂龍和天使的微妙心思,以一慣的坦率口吻說出自己的意見:“我一點兒也不累,就直接回彩虹郡不好嗎?正好可以好好欣賞一下夜景。波賽冬還在等著吧!”
車夫們和凱都沒看見天使展開翅膀,還以為梅菲斯特也是龍,是亞當的情侶。聽亞當這樣毫無顧忌地在梅菲斯特麵前提到另一個以美貌聞名的小龍,都露出驚奇的神色。約爾漸漸習慣了亞當不合常理的言行,隻道:“今天不是很晴,沒什麼星星,月亮也要後半夜才會升起,路上太黑不太好走吧。”
亞當笑道:“不會呀!我們有照明球嘛!”說著話,抬手虛空劃出,斜上方空中出現一個頭顱大小的光球,照著所有龍失色的臉。
梅菲斯特心中歎氣。這個樣子,還想龍不懷疑他的身份,算不算是種妄想呢?不過,既然已經用出來了......梅菲斯特也結出另一個差不多大小的照明球,定位在第一輛車子的前方,亞當的照明球就留在三人(龍、天使)所坐的第三輛車上空,歎道:“那就走吧!”
車夫們終於定下心神,趕著車子繼續上路,卻再也不敢以隱含不屑(對亞當)或愛慕(對天使)的目光偷看他們。約爾仍陪著亞當和梅菲斯特坐在第三輛貨車的酒桶之間,凝神思索“龍”和“翼龍”結出照明球的方法。
這應該是某種翼龍或瓴蛾的方法。約爾可以感受到照明球產生時自兩龍(翼龍)指尖放射出的能量波動。和梅菲斯特的玄靈閃、炙炎、以及滅火的水汽同類型,卻是不同頻率的能量。沒有聲帶的瓴蛾,本就是以放射出不同頻率的能量相互勾通,隻在和龍勾通時才用手語。
正因為這樣放射出能量對於瓴蛾是很平常的事,最初看到梅菲斯特的玄靈閃時,約爾並沒有特別在意。隻是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是從具有瓴蛾血統和本能、能量級別卻高出瓴蛾太多的翼龍所特有的能力發展出來的攻擊方法。直到發現亞當這個“龍”用出照明球,才知道原來龍也能使用這種“妖法”這照明球也還算了,玄靈閃的威力,可是非常令人羨慕呢!
作為龍,雖然已經不再外出冒險,一旦遇到有提升自己的機會,還是不會輕易放過。隻是無端探問別龍的武功是犯忌的事,約爾自問跟亞當還沒有那樣的交情。至於梅菲斯特,雖然隻是個翼龍,看起來倒比亞當還難說話。約爾想,最快捷的途徑似乎還是回去後找機會跟波賽冬談談,看看小龍有什麼主意......
將近一個時辰、三十多裏的路程在沉默中過去,一直東張西望地“欣賞夜景”的亞當,忽然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照明球,伸手輕拍大天使的肩膀,笑嘻嘻道:“梅菲斯特,這個照明球也交給你如何?我的靈力補充沒有你快!”
梅菲斯特笑道:“你不是想讓我相信,你連維持幾個時辰的照明球的靈力都沒有吧?若是那樣的話,我們還是回去比較妥當。”
話是這樣說,梅菲斯特還是抬手結出另一個照明球。亞當中止了自己控製照明球的靈力,任由那光球在夜空中慢慢消散。
約爾看著空中新的照明球誕生,舊的照明球消散,全神體察身邊的能量,感受到亞當放射出的能量消失,梅菲斯特的能量波一變為二,同時維持空中的兩個照明球。
亞當看著身邊的龍的專注神情,故作漫不經心地道:“約爾你似乎對照明球很感興趣?要不要我教你啊?”
約爾微吃一驚,看著亞當的眼睛,也不禁露出笑容,問道:“你有什麼條件呢?”
亞當大為泄氣。梅菲斯特輕咬住嘴唇,把臉轉向另一邊,壓抑著大笑出聲的衝動。亞當似乎還想要吊一吊人家的胃口,卻不知道自己那雙絲毫藏不住心事的眼睛,早泄露了他另有所圖的小小心機。約爾這樣的老狐狸,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老狐狸畢竟是老狐狸!梅菲斯特感覺到目光往自己身上射過來。漫不在意地聳聳肩,梅菲斯特裝不知道,撐開“暗夜守護”結界,把亞當和約爾同時籠罩在內,免得他們的談話被車夫聽去。耳聽得亞當垂頭喪氣地說道:“我隻是想問你怎樣才能練成內息罷了。”
約爾正在暗自驚佩梅菲斯特張開“暗夜守護”時所放出的能量的強度,忽然聽見亞當提出如此“白癡”的問題,立刻吃驚得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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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彩虹郡時,不出所料,已是午夜之後。波賽冬並沒有如亞當所料(?)還在熬夜等候他們歸來。稍可安慰的是,小龍也並沒有忘記他們。波賽冬派了兩個瓴蛾等在東方行彩虹郡頗具規模的車行兼貨棧。行主是約爾冒險時的夥伴,三輛貨車就是從他行裏雇的。約爾在東方行有一個長年租用的酒窖等他們。在車夫、約爾的手下和東方行值夜夥計合力之下,十七桶酒半個時辰後全部搬入酒窖。雪葉岩家的兩個在這種體力活兒上幫不上忙的瓴蛾就過來跟約爾和亞當打招呼。
“兩位辛苦了!因為不知道你們會否連夜連夜趕路,少主並未親自等候。還請兩位見諒。”瓴蛾以手語說道,眼睛卻望著跟在亞當身邊的梅菲斯特。這個瓴蛾並非那天接待亞當的那個,不知亞當不懂手語,隻能從他的眼睛看中他的意思,心裏想的和手裏說的毫不相幹,正在猜測梅菲斯特的身份。
和許多龍族的國家一樣,夏維雅王國內務部下屬,有一個專門的機構,負責從全國各地挑選聰明年幼的瓴蛾,自幼訓練擔任王族和貴族的仆從,稱為隨侍。能被選中培訓為隨侍的,都是瓴蛾中非常聰明的,自然也是瓴蛾侍仆中素質最高的。雪葉岩身邊一共有十六個這樣的隨侍,留給波賽冬的八個瓴蛾是其中的半數。
這些瓴蛾既然比較聰明,自然也就比較會胡思亂想,一早在猜家主不在,漂亮的“少主”對亞當先生明顯另眼相看,是不是會有什麼特別的緣故。現在發現亞當先生身邊忽然冒出一個比起家主和少主都毫不遜色的龍(?),自然要多看兩眼。
由於這瓴蛾“說話”時心不在焉,亞當當然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有大天使在,也就用不著他操心。亞當習慣成自然地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梅菲斯特。梅菲斯特隻好充當翻譯,把瓴蛾的意思以心念傳給亞當。亞當這才笑著回答“沒關係”。
縱然是聰明的瓴蛾,也還沒有敏銳到這種察言觀色的地步,倒是旁邊的幾個龍看得有會於心。瓴蛾繼續“說”道:“少主還說,不知亞當先生在彩虹的宿處有沒有安排好?如果還沒有安排的話,木葉苑可以暫時聽由先生的支配。”
木葉苑在波賽冬現在住的清雪院緊鄰,同是雪葉岩的產業。就是雪葉岩決定參加虹擂前,緊急吩咐弗雅買下的。這話一出,再看見亞當又一次以征詢的目光望向梅菲斯特,旁邊的龍臉上的笑容立時變得更加曖。即使明知梅菲斯特是“翼龍”的約爾,心中也不由泛起奇異的感覺。
梅菲斯特好看的眉毛微微皺了一皺,比所有清藍之境的生命強大千萬倍的靈力擴散開去,瞬間查明諸如“木葉苑的位置”、“為什麼這些龍反應這麼怪”等問題的答案,哭笑不得地將瓴蛾的話語以心念傳給亞當。
亞當也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問:“木葉苑在哪裏?很遠嗎?住一晚要多少錢?”上次住了一晚旅館,欠了芪墨六十蒲頓,今次這個木葉苑也要付錢吧?波賽冬明明說過“吃飯穿衣住房子”都要花錢的,還是先問清楚些妥當。
原本腦子就不很靈活的瓴蛾被這出乎意料的問題搞得一愣,想了一想,回答道:“木葉苑也是主君的產業,就是清雪院後邊,有獨立的出口,也並不遠。多少錢......少主沒有交待,我就不知道了。”
這一次瓴蛾的心思終於回到正在談的事上,亞當毫無困難地解讀了他的手語,欣然笑道:“是冰川......呃,雪葉岩的房子嗎?雪葉岩既然不在,波賽冬又沒說要收錢,那我當然不會拒絕了。你替我謝謝他。”
頭一次見到亞當在龍族社會中的表現,梅菲斯特意識到自己對亞當的教育還有很大欠缺,並如他一慣所做的,立即采取行動糾正這一錯誤。到了木葉苑,帶路的瓴蛾離去後,梅菲斯特開始給亞當進行瓴蛾手語的強化培訓。
隻可惜因為生命形式的不同,梅菲斯特對龍的感情世界理解力非常有限。而且天使又是極端理性化的靈體生命,完全不具備“以已昏昏,使人昭昭”的能力,沒辦法給亞當解釋那些龍的曖笑容。那也隻好順其自然了。至於梅菲斯特和亞當的關係被誤會成是“情侶”,倒是不會給大天使和人造成困擾,畢竟對於無性且不需繁衍的天使和獨一存在的人來說,這種事情還根本在思考範圍之外。
兩個多時辰後,清藍之境的東方天際微微發白之時,在大天使的英明教導和人的勤奮努力之下,亞當終於學懂了瓴蛾龐大複雜的手勢語言。臨結束前,梅菲斯特又想到一個一直忽略的題目,那就是清藍之境的貨幣製度。
比起瓴蛾的手語,後者十分簡單。梅菲斯特隻用幾句話就使完全亞當明白。清藍之境的貨幣有黑晶、誇爾和蒲頓三種,其中最常用的單位是誇爾。一百蒲頓等於一誇爾,兩百誇爾折合一枚黑晶。通常中等的旅店,一個房間約是十至十五誇爾一晚(這樣算來上趟亞當和芪墨等四龍所住、三流小旅店中六個床位的房間實在是便宜得不象話,一晚上還不到三個誇爾);六、七個誇爾可以吃上相當豐盛的一餐飯;衣服比較貴一點,最普通的絹袍也要二十多誇爾才可搞定。
聽了這樣的介紹,亞當十分歡喜。難怪聽說自己欠芪黑六十蒲頓時雪葉岩一臉古怪,厄侖特更笑成那個樣子,原來不是因為數目太大,而是債務的金額太小!雖然自己又穿了小龍波賽冬的一件絹袍(二十誇爾?),那兩袋香醉忘憂也該抵得過了吧?一瓶十黑晶,那兩袋少說也值一百七八十枚黑晶,那就是......(多少誇爾?)亞當當然不會向波賽冬或約爾討回多餘的部分,都是朋友嘛,一點錢算什麼!
再想想昨天運來的十七大桶酒,心中計算著可以裝多少瓶,賣多少錢。即使扣去約爾他們列出的成本(兩枚黑晶一瓶,也就是......四百誇爾?好貴哦!)和要繳交盧茵塔公國的稅(兩枚半黑晶一瓶?簡直是搶劫!),亞當也還是被那“大”數目嚇壞,笑得合不攏嘴。隻想著趕快把酒賣出去換錢,一刻也不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