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很喜歡我，從她給我起名阿令便可知。

可她還是阻止不了涼薄的姑爺強納我當通房。

而後又被姑爺送給他的變態上峰，被折磨兩年後死於亂棍。

連小姐自己，都因娘家失勢，被「病逝」。

與我一同被丟入亂葬崗。

自古丫鬟如物品，妻子同衣服，我們圇於這一方後宅，束手無策。

可我重生了。

螻蟻如我，也想將命運攥在自己手裏，不要做浮萍。

要做，便做自己和小姐的靠山。

01

「薑書寧，我不過是問你要一個丫鬟，你卻如此善妒，哪裏有半分主母風範！」

「侯爺娶我時，曾指天發誓，此生隻我一個，一年都還未到，便是忘了嗎？」

「我當初那般說，還不是你薑家仗勢欺人？嗬，你父兄倒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可焉知不是這樣違反常倫，才會遭到報應，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

聽得屋內傳來的爭吵聲，我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我家小姐是忠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好女百家求。

當初承義侯季少安為了娶到她，主動承諾，永不納妾。

國公爺才肯把掌上明珠許給他。

婚後，季少安對小姐原也十分愛重。

直到一個月前，小姐父兄六人，盡數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

他們被胡人突襲包抄，全部殉國也未能挽救頹勢。

因著那一仗大敗，他們死後未有哀榮，更無追封，隻草草下葬。

可笑薑家滿門忠烈，打了無數勝仗，隻因最後的敗北，便被抹殺全部功勞。

君王無情，世人涼薄。

所謂的承義侯，更是無義。

消息傳來當晚，他便將自己屋裏伺候的丫鬟抬成了通房。

如今，竟又將主意打到我身上。

被小姐拒絕後，用最惡毒的話，狠狠戳小姐的痛處。

上輩子，怒到極點的小姐，將季少安暴打一頓。

虎父無犬女，小姐把他打得滿地求饒。

卻也犯下七出，被承義侯府的家法懲處，帶了倒鉤的鞭子幾乎將她打成廢人。

季少安又強占了我，用盡各種變態手段，他那暢快的笑容，是我揮之不去的噩夢。

可我不敢懈怠，每日強顏歡笑伺候，隻求他能看在我盡心的份上，好好給小姐醫治。

他因此拿捏住我，要我習得各種難以啟齒的手段，「出師」之後，又將我送給他的上峰，兵部侍郎謝城林。

謝城林更為變態，卻也對我非常迷戀，我被折磨得隻想一死了之，可又放不下小姐。

生生熬了一年，熬得憔悴殘破，謝家主母見我有失寵之勢，找了個由頭將我杖斃，丟入亂葬崗。

小姐拖著病軀要尋了我好好安葬，被季少安活活踹死，與我殊途同歸。

對外，卻謊稱她病逝。

季少安明明弑妻，卻如願娶得上峰的嫡女。

得到助力，青雲直上。

本以為這便是命，是我和小姐命不好。

誰料，話本子裏才有的還魂一事，竟輪到了我。

這一世，我定要護住小姐。

02

「呸，真是狐媚子，勾得侯爺和夫人不合，你滿意了吧？」

侯爺的丫鬟秋棠扭頭「啐」了一口，滿臉憤恨。

我反應過來，拔腿就往裏衝。

「哎哎哎，沒有通傳，哪有你進去的份？就這麼急不可耐了！真是個浪貨！」

我不理會秋棠的譏諷聲，總算是拉住了小姐高高揚起的手。

隨後對季少安盈盈一拜。

「承蒙侯爺抬愛，阿令求之不得，若侯爺首肯，今晚便願來伺候。」

「阿令......」

我急急打斷小姐：「小姐，阿令傾慕侯爺已久，您就成全了奴婢吧。」

一番話說得季少安麵上怒意褪去，上上下下打量我。

「你既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求到我這裏，這點體麵我總是要給的。」

他那目光，恨不得立刻辦了我。

好在如今，朗日當空，季少安最是虛偽，還做不出白日宣淫的事。

「那便今晚過來伺候吧。」

說完，在我腰下捏了一把，心情頗好地離去。

03

「阿令，你不必為我如此犧牲，此人無情無義，不值當的。」

小姐冰雪聰明，緩下情緒後便是明白過來，她握住我的手。

「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便會護著你。」

我搖頭。

「小姐，如今這情況，你都自身難保，又能如何護我？若小姐信我，且放我出府一趟，讓我試一試，能否搏一個轉機。」

我反握住小姐的手。

隻要困在後宅，我們即便是抱團取暖，也抵不住命運洪流。

若重生一趟，我依然要靠人護著，當真是活該，也隻配當螻蟻。

這一世，我不想聽天由命了。

我便要看看，自個兒有沒有可能，靠自己搏個前程，將命運攥在手裏。

而我也恰好知道這個可能在哪。

04

第二日我好好打扮了一番，從臉蛋到身段，處處看似漫不經心，又處處暗藏玄機。

隨後便挎著小籃子，去往城東的市集。

先將張記的古月粉買了一大罐，又隨意逛著，時不時采買一些小東西，留心著身旁動靜。

約摸半個時辰後，前方一陣喧囂傳來。

有攤子被砸的咒罵聲，有人被砍的哭嚎聲，身後隱隱還有馬蹄聲響起。

身邊的公雞受驚啼叫起來，我也如打了雞血般往，往人人避之不及的風口浪尖處衝去。

瞧見那裝作我朝平民打扮，卻是胡人麵孔的細作，我將籃子裏的古月粉朝他兜頭潑去。

辛辣的粉末衝進眼中，細作頓時目不能視。

原本橫衝直撞逃跑的速度大大減慢。

可他跌跌撞撞之間，刀尖卻是堪堪要刺上我。

馬蹄聲越發近了。

我一咬牙，裝作嚇得無法動彈，直愣愣站在當場。

寒光起，寒光落。

刀刃即將紮上心窩的一瞬，我被人打橫抱起。

男子一手將我摟上馬背，抬腳一踢，刀口插入胡人肩胛骨，將他釘在地上。

官爺們領命將男子拿下。

我因極度受驚，死死抱著男子不曾鬆手。

柔軟一團顫巍巍地緊貼他的堅硬胸膛。

在他皺眉開口前，我直接暈在了他懷中。

男子身上微微一僵。

即便閉著眼睛，我都能感覺到他審視的目光。

「回府。」

他終於吐露這句話，我心頭狠狠一鬆。

05

我既是重生，便知今日城東市集發生過一樁大事。

驍騎將軍蕭昱，抓獲一名胡人細作，嚴訓拷問再結合情報，料定胡人不日將偷襲我西部邊壤。

第二日，他便領命出征。

那一仗打得酣暢淋漓，捷報頻傳，更是速戰速決。

隻是班師回朝途中，蕭昱被偷襲中箭，險些喪命。

打了勝仗，他的傷自然是功勳，皇帝封他為驃騎大將軍。

如雲的賞賜，如水的美人進了將軍府。

善於領兵打仗的蕭英雄，也難過美人關。

坊間都有他左擁右抱，甚至一夜禦數女的傳聞。

他雖風流，那些美妾卻也都好好養在府中，足見是個厚道的。

而我上輩子雖淪為玩物，著實淒慘，到底也有了些真功夫在手上。

季少安將我轉送給他上峰時，曾說我乃極品尤物。

當夜，謝城林便連連誇讚季少安，說他是實在人，句句實話。

隻要給我機會同蕭昱獨處，我有信心讓他收了我。

如此，也算是跳出火坑的第一步。

06

到了將軍府，我還堅定地暈著。

蕭昱抱著我下馬，不斷穿行。

直至門開了複又關上的聲音，一切歸於安靜。

「還要裝暈？」

清冷低沉的聲音就在耳畔。

我心跳如鼓，隻得睜開眼，雙手卻更死死摟著他。

「一切都瞞不過蕭將軍。」

蕭昱試圖放我下來，未能成功，便隻好抱著問我。

「你身上怎會有那麼多古月粉？」

竟是有審問的架勢。

我出現的時機剛剛好，身為將軍，有所懷疑也是正常。

「啟稟蕭將軍。」

我抬起眸子，聲音乖順。

「奴婢是承義侯夫人的貼身丫鬟，出門乃是為我家小姐買她鐘愛的張記古月粉，我家小姐最近茶飯不思，有了它，興許能多用一些膳。

「可巧遇見胡人橫行，他被官爺追趕，又屢屢傷人，奴婢深惡痛絕，也未曾細想，隻知萬萬不可令他逃脫，便是能阻止一息也是好的。」

「你可知你差一點就喪命？」

「可奴婢命好，被將軍救下了呀。」

我衝他眨眨眼睛。

「奴婢無以為報，隻想陪在將軍身邊，傾盡所有伺候。」

隨著最後一句，我適時挺了胸，讓他更直觀地感受我的實力。

蕭昱看我的眼神帶了點深意。

「張口閉口我家小姐，舍得離開？」

我卻換上哀求神色。

「侯爺求娶小姐時曾答應永不納妾，可忠國公府兒郎全都戰死沙場後，侯爺就有了通房，又想收了我。我作為丫頭人微言輕，也絕不想傷我家小姐的心，更不想被這無情無義的人強占。」

「你這小丫鬟，說話倒是放肆，還敢妄議主子。」

「將軍是保護百姓的大英雄，在您麵前，奴婢還不能實話實說嗎？」

蕭昱推不開我，隻冷著聲。

「僅憑撒一把古月粉，便想本將軍承這樣的情，未免貪心了些。」

可感覺到他的身體越發熱起來，我才不怵。

「將軍是惜才之人，現下大可一試，看奴婢有無資格留在您身邊。」

蕭昱嘴角抽了抽。

顯是未曾想到，「惜才」還能用在這個地方。

我卻不再猶豫，主動將臉湊了上去。

隻一輪輾轉允吸，我便意識到，此時此刻的蕭昱，尚未經曆人事。

他本就好女色，在一無所知之時遇到我這般高手，簡直是力量懸殊。

我大喜。

這一仗，非得讓蕭大將軍繳械投降不可。

果不其然，在我的層層攻掠之下，蕭昱從抗拒，到欲拒還迎。

最後，直接將我拋在了床榻之上。

07

星火燎原之際，他含著我問。

「若我要上戰場，刀劍無影，十死九生，你也還是要跟我？」

我沒有一點猶豫，更熱情地回應著，嘴裏含糊卻堅定。

「自然要去的，將軍平外，奴婢替你壤內，助將軍一往無前，馬到功成。」

蕭昱未曾言語，隻付諸於行動。

一切卻如他即將打的那場勝仗一般。

委實速戰速決了些。

蕭昱略有尷尬，等他瞧見床上的落紅之後，眼底閃過驚訝。

我知他在想什麼。

看我的表現，他以為我經驗豐富，卻不曾想，我們同在一個起跑線。

我伏在他身側，深情繾綣。

「奴婢雖是第一次，卻因對蕭將軍崇拜得緊，能力不足，真心來湊。真情所至，無師自通。」

我又在他胸口畫圈圈：「才剛離開，便又想念。」

蕭昱冷臉輕斥：「不知羞。」

我嗔怪：「將軍怎的從不肯聽奴婢的實話。想來也是，以將軍剛才的表現......可見也不是很中意奴婢。」

這激將法，是一招險棋。

可蕭昱是磊落之人，這話隻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再來！」

許久之後。

「你叫什麼？」

「奴婢阿令，美好之意的令。」

「阿令，如何？」

「將軍好生厲害，奴婢欲仙欲死。」

總是冷臉的蕭昱，麵上竟有嘚瑟一閃而過。

我正要看個仔細，他已換了麵孔，令小廝給我端上避子湯。

還語氣淡淡道：「你家小姐還等著古月粉，你且回去。本將軍處理好公務自會派人去侯府接你。」

我心下略略有些失望，可想他堂堂大將軍，不至於食言。

我的出現太過巧合，他總要調查一下，確認我的所言所行並無欺瞞，才敢收下我。

「奴婢都聽將軍的。」

08

回到侯府，我將今日的際遇告訴小姐。

「你怎知定會遇到蕭將軍？」

重生之事到底太過匪夷所思，不便出口。

我便對小姐說，近來城中屢有細作出沒，我今日出門便是想撞一撞運氣，瞧瞧能不能遇見他。

侯爺無義，但蕭將軍這般有實打實功績的英雄，想來不會負我。

這話並非滴水不漏。

可小姐與我是自小長大的情分，我的話，她不曾懷疑。

「也好。」小姐有些悵然，「跟著蕭將軍雖要出入戰場，恐有性命之虞，卻總好過爛在這後宅裏。」

她說著，流露出心馳神往之意。

我了解，戰場，亦是她之渴望。

「小姐，我要出去了。可你也必不會爛在這裏。」

我正色。

「阿令求你，這些時日請務必蟄伏。待阿令歸來，定要將小姐帶出這冷血無情的承義侯府！」

小姐訝異看我。

「阿令，總覺得你同往日不一樣了，看著頗有幾分處變不驚的風采。」

「哪裏就不一樣了。」我隻笑道，「從小跟著小姐略通了點文墨，如今遇到險境，被激發出潛能罷了。」

「小姐，你答應我好不好？」

「......好。」

09

然而我竟失了算。

一向速戰速決的蕭昱，在此事上竟拖拉了起來。

落霞的最後一縷餘暉散盡，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將軍府都未曾派人來接我。

季少安已令秋棠來催了我三回。

最後一回，秋棠指著我鼻子，恨不得一耳光扇上來。

「呸，從哪個勾欄瓦舍學來的招數！侯爺看上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還敢搞欲擒故縱那一套，小心玩脫了手，偷雞不成蝕把米！」

可我馬上便要伺候侯爺，秋棠無能狂怒之餘，愣是不敢打我。

「秋棠姐姐，你竟說侯爺是雞？」

我心裏有些慌張，可見秋棠氣得要死，卻奈何不了我的樣子，總算是緩解了些許。

然而一拖再拖，仍未等來將軍府的人。

倒是季少安，黑沉著臉親自來了一趟。

「一個丫鬟也敢跟我拿喬，莫不是真以為自己奇貨可居了吧，本侯到要見識見識，你有什麼本事！」

眼見拖無可拖，我隻好跪下。

「稟侯爺，奴婢已是蕭將軍的人，他也答應不日來接奴婢，是奴婢福薄，不能再伺候侯爺。」

「誰？」

大概是我的話太過小眾，季少安竟還用手指摳了摳耳朵，以確保自己未曾聽錯。

「驍騎將軍，蕭昱蕭將軍。」

「你這小賤蹄子，伺候侯爺，推三阻四就罷了，竟然還想出這等荒誕理由！」

無人相信，秋棠率先挖苦起來。

「還說自己是蕭將軍的人，你就算給他提鞋都不配！」

季少安瞪上我的目光有了惱意。

「你既這麼不願意伺候本侯，連這等借口都說了出來，本侯便偏要好好給你個教訓！」

他動了真格，一聲令下，四個小廝一起衝過來，分別抓住我的四肢，將我抬起。

小姐急得擼了袖子就要來救我。

「小姐不要！」

我未曾想到蕭昱會失信，可我去攀附他，本就是富貴險中求。

若是輸了，我橫豎不過和上輩子一樣。

我已無什麼可失去的了，若能讓小姐不再重蹈覆轍，已是賺到。

我拚命喊：「小姐，莫要為了阿令衝動！」

季少安嗤笑。

「整日小姐小姐，你們主仆是半點不把我承義侯府放在眼裏！從前便算了，可如今，季書寧，你以為自己還是那個高不可攀的國公府嫡女？」

「你好好認清事實，從今往後，你也隻能仰我鼻息過日子！」

「還有你這個死丫頭，就是欠教訓，本侯今夜便要好好調教你！」

上輩子的記憶襲來，我無法控製地顫抖，惡心與恐懼幾乎將我淹沒。

後宅亂作一團之際，清冷的聲音從屋頂傳來。

「承義侯要如何教訓本將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