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伴謝無染兩百年,經曆了十次涅槃重生。
每一世,都因他護著白月光而死。
第一世,得知白月光受傷,他取我羽毛救她。
留下我爆體而亡。
第二世,聽說白月光體虛,將我的靈骨剝離送給她。
後來,謝無染成為仙界最尊貴的仙尊,承諾我不再受輪回之苦,將娶我成為他唯一的仙後。
可最後一世,雷劫滾滾而來,他卻抱著中了情毒的白月光,承諾我:
“知予,你等我一炷香,我便回來護你渡劫。”
我已等了兩百年,可這一炷香,我等不了。
後來,聽說謝無染瘋了似的翻遍整個仙界,化身為魔,天地變色。
卻哪裏也找不到我。
謝無染抱著衣衫不整的紅芍離開時,我沒有挽留。
畢竟,這已經是第十世。
我早應該習慣這樣的畫麵了。
隻是這一世,天邊雷劫席卷,我的靈力也已經達到巔峰,隻差臨門一腳......
我明明已經要成功了啊?
天雷劈下的一瞬間,陣陣劇痛讓我哀嚎出聲。
淚水模糊視線,謝無染吻著紅芍的額頭,目光纏綿,沒有看我哪怕一眼。
寒風凜冽,我孤獨一人佇立在滾滾雷劫之下,心如死灰。
隻剩下妖族的朋友阿瑤和我的小狐狸暖暖,遙遙看著我。
暖暖急得直跳腳,想進來護著我,卻被雷燙得皮毛焦黑,隻能在外圍不停打圈哀叫。
阿瑤冒著生命危險穿過雷區,塞給我一隻藥瓶,低聲道: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知予。”
阿瑤的眼神充滿了同情與擔憂:
“這瓶藥能助你成魔,忘記一切痛苦,忘記他。”
“隻是你天生鳳凰仙體,成魔也是痛苦萬分,過程必須經曆銷魂蝕骨,這藥......”
我盯著那一瓶藥。
藥瓶的液體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紅光,我緊緊握在手心。
站在破碎的天地間,閉上眼,任憑雷電反複劈下。
疼痛像一根根鐵釘,生生釘入骨髓,每一下都讓我渾身發抖。
謝無染騙我,明明已經超過一炷香的時間......
他根本沒有回來。
我冷笑一聲,緊緊握住藥瓶,一飲而盡。
藥汁冰冷,頓時占據了我所有神智。
當最後一道雷光落下,風暴消散時,我狠狠吐出一口血。
“......知予?”
灰燼之中,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直到撲鼻的雪鬆香氣,將我擁抱入懷,謝無染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仿佛從夢境而來。
“抱歉,紅芍的情毒太過猛烈,我隻能留下陪著她。”
他絲毫不顧自己潔白如雪的衣服被我身上的臟汙毀了,輕輕地吻我眉心紅痣。
“別生氣,”
“哪怕和紅芍在一起,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想著我們以後的日子。”
眉心這顆痣,是我神魂所在。
他輕輕一吻,那顫栗便印刻在我的神魂之上。
他邊說邊往我身體裏渡氣。
水乳交融,合二為一。
可我默然不語。
謝無染,我們已經沒有以後了。
魔氣在我的血脈流淌,每一下心跳都帶著倒刺,仿佛在嗤笑謝無染的深情。
謝無染嘴邊還沾著紅芍的胭脂,身上明明還帶著濃濃的情欲味道。
“紅芍因為我,當年仙魂受損,永遠不能和你一樣成仙曆劫,這是我欠她的,必須還。”
我忍不住冷笑,眼淚再次模糊視線。
是啊,紅芍不能成仙,便是如珠如寶。
我是鳳凰,可以涅槃重生,便活該受著生生世世的焚燒之苦。
謝無染一寸寸檢查我的傷,心疼得都要碎了,他虔誠低頭,一寸寸親吻著我被天雷擊打的疤痕。
謝無染總是這樣溫潤沉穩。
人人都說他是完美的仙尊,他哄我的時候總是溫熱赤誠,所以他傷我的時候,也總是毫不留情。
“知予,”謝無染看我的表情,有些猶豫。
“......紅芍懷了我的孩子,我必須與她成婚。”
2
“知予,等紅芍生下孩子,我便與她分開,同你一起。”
謝無染帶著一絲試探意味,“這是我唯一能補償她的方式。”
我用兩百年的輪回涅槃陪他,他卻要用一場大婚來補償其他女人。
魔化的藥物霸道反複,五臟六腑都在絞著鮮血。
可我麵上已無悲無喜,良久,緩緩點頭:“好。”
謝無染怔了一瞬,他目光深邃:“知予,時間倉促,大婚的用度還得靠你。”
他像是哄一個即將鬧脾氣的小孩子,反複保證。
“但無論我和誰成婚,你是我的仙後,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紅芍第一次踏入我的院子時,眼神中滿是鄙夷。
她容光煥發,眉心也有一點朱砂,整個人氣質清冷,像朵高嶺之花。
反觀我,剛剛曆經雷劫,灰頭土臉,不過洞中的一隻野雞。
紅芍挽著謝無染的手臂,眼帶笑意,“知予妹妹,你這裏爛糟糟的東西真不少啊。”
她東翻翻,西看看,隨手便將我放在架上的如意撥到地上。
‘呯’的一聲碎了。
那是我本想渡雷劫之後,成婚時用的。
多少個日日夜夜,在燭光下滿懷期待的擦拭,就這麼毀了。
我的手攥得死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謝無染卻無奈搖頭,“知予你別介意,紅芍被寵壞了。”
紅芍瞥了我一眼,“還有這套金絲嫁衣,”
摸到嫁衣,紅芍眼睛一亮,“這嫁衣倒是不錯,妹妹送我吧?”
那是我用尾羽繡的嫁衣。
日日夜夜,縫進去鳳凰的血線,不知用了多少心思。
小狐狸暖暖仿佛也感覺到我的心痛,躍上架子,一口咬住紅芍的衣袖,要她鬆手。
紅芍嚇得驚叫。
謝無染抬手便是一道靈力,將暖暖瞬間開膛破肚!
“畜生終究是畜生。”
謝無染眉頭緊鎖,語氣帶著幾分不耐。
他還想碾碎暖暖的魂魄。
“求你......”我死死抱住謝無染的手,抬頭,迎上他冷漠眼神,忽然啞口無言。
這兩百年,我見過他無數個模樣。
見過他溫柔、寵溺,也見過他冷漠、絕情。
可謝無染從未像此刻這般,讓我心生寒意。
懷中的靈狐奄奄一息,我輕輕撫摸著它柔軟的皮毛,心頭的悲憤一點點蔓延。
紅芍卻笑著走過來,語氣柔柔的:
“妹妹莫氣,我知你是個極會打扮的人,大婚之日,不如就你來幫我梳妝吧?”
搶了我的嫁衣不夠,竟然還要我親手給她梳妝。
根本就是在羞辱我!
可謝無染一聲“好”,我再也說不出話。
三日後,張燈結彩,仙樂飄飄。
顫抖著手給紅芍點完唇,我終究看著自己精心繡製的婚服,穿到了紅芍的身上。
嫌我的衣服小,紅芍硬生生在裙子上剪了個大口子。
金線在陽光下閃爍著血色的光。
逼得我隻想逃。
我跪在院中鳳凰木下,將暖暖埋入泥土。
它的屍身冰涼,胸口的血跡早已凝固。
我眼淚落下,消失在泥土之中。
這棵鳳凰木,本是謝無染移來哄我開心的,他說我屬鳳凰,擇木而棲。
可現在,連這棵樹也砍了給紅芍架紅綢。
摸著木頭斷麵,我伸出手,將最後一抔土覆上暖暖身體。
一隻玄鐵靴忽然狠狠踩住了我的手指。
抬頭,是侍衛冷漠的麵容,“仙君大婚,你竟敢詛咒新後?!”
3
“仙尊......紅芍好疼啊。”
紅芍隻穿著一件中衣,臉色蒼白,滿頭虛汗,緊緊攀著謝無染。
“您一定要救我和我們的孩子!”
“不怕,我不會讓你們出事。”
謝無染抱著紅芍溫柔地哄,這時才回頭看我,聲音帶著寒意。
“宋知予,我對你很失望。”
“紅芍不過是借你的嫁衣穿一次,你居然就在上麵下咒?你什麼時候學會這樣下作的手段。”
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可能,那嫁衣明明就是她自己挑......”
“還要狡辯!!”
謝無染一把將已被撕爛的嫁衣丟到我臉上,劃出血痕。
鑽心的刺痛。
我還想說什麼,卻被侍衛一腳踩得壓彎了腰。
地上的土腥氣刺鼻,屈辱將我淹沒。
“解咒。”
“我不會。”
根本沒有什麼詛咒,叫我怎麼解。
“也好,”
謝無染的聲音更冷,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我知道你體內還宿有鳳凰神魂。取出來,也能救人。”
我耳朵如雷轟鳴。
一時之間,竟然什麼都聽不到了。
謝無染,居然讓我為他的女人自剖神魂。
這是要徹底斷絕我涅槃的能力!!
“你瘋了!”
我忍不住大聲喊,憤怒和委屈在我的胸口,像是要炸開。
又聽他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阿瑤關係好......”
我心裏一驚。
他已經知道我喝下阿瑤藥水,即將成魔的事了?
“如果你不剖,阿瑤就死。”
侍衛架著阿瑤,她滿臉淚水,看著我直搖頭。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聽到謝無染好聽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數。
“三......”
他親手割下阿瑤一隻耳朵。
阿瑤的慘叫,撕裂空氣。
“二......”
阿瑤的血,流了滿地。
黏的、稠的、紅色的。
“知予......”謝無染伸出手,捏著我的下巴,“你的朋友阿瑤,要因為你灰飛煙滅了。”
我笑了。
眼淚劃過麵頰,我從謝無染手上拿過刀,對著自己的眉心痣。
“好,我的神魂,給你們。”
可眉心痣連著神魂啊。
哪怕是親吻都會讓我戰栗的地方,隻是刀尖碰上去,就疼得讓我窒息。
謝無染淡淡歎了口氣,他接過刀子。
“知予,你會活下來的。”
他的聲音這樣軟。
剖開我靈台的動作,像極了當年為我描眉的溫柔。
霜雪順著刀尖爬滿我經脈,凍結了整整兩百年來,日日夜夜為他燃燒的鳳凰血。
我的神魂劇痛,痛得幾乎要將我整個吞噬。
“快些......”
謝無染眼底浮起一抹血紅,好像受苦的人是他一樣。
“紅芍等不了......”
我終於昏倒在謝無染懷裏,撲鼻的雪鬆香氣托住了我。
4
再睜開眼時,一切已經太遲。
我的鳳凰神魂,徹底沒了。
我踉踉蹌蹌走到院子裏,再也感受不到山川水域裏的靈氣。
......又猛然發現,自己埋葬暖暖的土堆已經被挖開。
原地留了一個大洞。
“暖暖!!”
我幾乎是失聲尖叫。
“知予妹妹,”
耳邊竟然是紅芍的聲音,“你在找那隻小狐狸?”
她滿麵紅光,氣色滋潤,對我招招手,“我知道在哪兒,你跟我來。”
我看著紅芍脖子上的圍脖,呆住了。
豔紅的狐狸尾巴,盤踞在她纖細的脖子上。
紅芍看我的微笑中,透著一抹惡毒的得意,
“仙尊說,我還懷著孩子,又剛剛解咒,怕我冷,狐狸毛啊,最是保暖。”
“對了,”紅芍眨眨眼,笑意盈盈。
“我再告訴妹妹一個秘密,我沒有中咒、也沒有懷孕......都是騙人的。”
“我啊,就是看你不喜歡,仙尊那麼尊貴,你怎麼配和他一起?”
“畜生終究是畜生......就算會涅槃也隻是畜生。”
眼中血紅一片。
我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我第十次涅槃,火種重生時候,蝕骨的疼,是暖暖在我身邊陪著我。
它還是個小寶寶,滿心滿意,不過是和我在一起。
“我要殺了你——!!”
我死死掐住紅芍的脖子,用上了十足力氣。
“啊......我的孩子......救我......仙尊!”
紅芍一聲哀叫。
“住手!!”
耳邊炸想。
謝無染一把將我甩開。
謝無染未用功力,在已經沒有鳳凰神魂的我身上,卻還是打出大片血跡。
我艱難抬起頭時,他已經緊緊護著紅芍離去。
隻留下一句冰冰冷冷的,“宋知予,你怎麼能這麼歹毒。”
血液中奔騰的魔咒,終於爆發了。
沒有了鳳凰神魂護體,那奔騰的魔力割的我血脈皸裂,徹底化身為魔。
漆黑的夜空星星漫布,衝天魔氣,霎時染黑天空。
我微微抬頭,望向夜空。
“謝無染,再活一次,不要再遇見你了。”
我閉上眼,身體一躍而下。
冰河的寒氣撲麵而來,猶如萬千銳利的冰刃刺入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