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姐姐柳希死後,我悄悄頂替她的身份,嫁給黎逢之。
他待我極好,溫柔體貼,仿佛從未察覺我是個冒牌貨。
可愧疚的種子在我心中越紮越深。
正當我下定決心坦白一切時,卻無意中聽見他的電話。
“柳希,當初你假死躲債,現在柳溶全幫你還清了,你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你也要為我想想,你知道我每次和她上床,卻叫著你的名字,是什麼感受嗎?”
“不要擔心柳溶會恨你,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你放心,你欠她的一切,我來還!”
原來這一切,黎逢之從始至終全都知道!
可他卻陪著我,演了三年。
我的心裏大雪紛飛。
姐姐假死於雪崩中,或許我也可以如法炮製。
畢竟,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雪,
更了解如何在雪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1
回到餐桌前,心跳依然紊亂不堪,仿佛即將衝破肋骨。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媽媽在黎逢之離席的間隙輕聲問道:“你怎麼跟丟了魂似的?”
我放下筷子。
語氣淡淡,卻堅定。
“我想重新去滑雪。”
這句話一出,空氣仿佛凝固了。
三秒鐘的死寂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的右臉上。
爸爸的手還在顫抖,他圓睜著雙眼,“你......你忘了你姐姐是怎麼死的嗎?她是被你害死的!”
“再讓我聽見一次‘滑雪’這兩個字,我就打死你!”
媽媽忙打圓場。
“你小點聲!讓女婿聽見了怎麼辦?溶溶這幾年一直做得很好,媽媽相信你為了這個家,會繼續扮演好你姐姐的。”
仰頭長吸一口氣,才將眼淚生生憋回去。
三年前一場雪崩,姐姐柳希身死,我為了救她,也差點丟了性命。
在醫院昏迷了半個月。
醒來後,卻得知我的身份已經被爸媽注銷。
死的人從姐姐柳希,變成了我——妹妹柳溶。
從此之後我是柳希——黎逢之的未婚妻。
“爸爸媽媽砸鍋賣鐵,就是為了讓你姐姐嫁給黎家,為整個家族逆天改命!”
“她那麼信任你,跟著你去滑雪,你卻害她死掉了!”
“下個星期就要舉行婚禮了,隻有你變成柳希,嫁給黎逢之,才能給整個家族贖罪!”
“你隻是結個婚而已,你姐姐丟的可是性命!”
我淡淡看著上個月剛裝修好的豪華別墅。
心中卻湧起一股邪惡的好奇。
如果爸媽知道,柳希根本沒有死,並且黎逢之也知道這事的話。
不知道他們會打死姐姐,還是我。
嘴角不自覺掛上諷刺的笑容,哪知道卻激怒了爸爸。
他掄起手就要打第二下!
我本能地抬手想要擋住,一道身影猛地插了進來,清脆的巴掌聲炸開空氣——
黎逢之替我生生挨了這一下。
他的嘴角瞬間溢出血來,爸媽一下子慌了神。
“逢之,對不起,爸爸沒看清楚是你,誤傷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柳希你還傻愣在那幹什麼?快叫救護車啊!”
黎逢之鐵青著臉拒絕了。
回家的車上,他捧住我紅腫的右臉,仔細檢查。
“爸媽怎麼發那麼大火?以前從沒見過他們這樣。”
我苦笑。
他當然不會見到。
因為從小到大,挨打的隻有我一個。
雖然隻比姐姐晚出生兩分鐘,生性頑劣的我,在幾個月大的時候,就被爸媽選為被放棄的那個孩子。
家裏條件不好,為了把文靜乖巧的姐姐培養成天之驕女,嫁入豪門,所有的資源全部給了她。
為了讓她安心練琴,我的臥室被改造成琴房,我隻能蝸居在長期滲水的地下室。
一次睡夢中,右腳腳跟差點被老鼠咬掉,如果不是我猛然驚醒,滑雪的夢想早在十歲那年就已經斷送了。
就連名字——
一個是希望的希;
另一個......
我自嘲地笑笑,
柳溶......
是想讓我溶化掉,就此消失的意思吧。
滾燙的嘴唇將我的思緒拉回。
黎逢之吻住我的傷口。
“下次他打你,要躲。”
“不然我會心疼。”
他的眼裏閃著雪花的晶瑩。
就是這樣的眼神,讓我無數次萌生不該有的幻想。
我深吸一口氣,堵上最後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顫抖著問出那個問題。
“老公,假如......我說假如,那天死去的人是我,活下來的是我妹妹,你有沒有可能......會愛上她?”
哪怕隻有一次,哪怕是假的——
從出生開始,就被所有人放棄的我——
也想被堅定地選擇一次。
黎逢之回答得不假思索。
“哪有那麼多如果,我隻愛眼前的你。”
“不管你是誰。”
閉上眼,眼皮隨著身體輕微顫抖。
收音機裏主持人活潑的聲音飄進我耳中。
“世界各地都有各種迷信的說法。比如德國人,說謊後會輕輕敲三下木頭,他們相信,這樣就可以逃避良心的譴責。”
那一刹那,不知道為何。
我鬼使神差地睜開眼。
瞥了一眼黎逢之的右手。
那隻手輕輕地、緩慢地在木製把手上。
敲了三下。
2
腦袋嗡嗡作響。
我知道他有不自覺敲擊物品的習慣,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緊張。
卻不承想,那竟是說謊後的心虛。
黎逢之似乎察覺到什麼,他不自然地收回手。
有些討好地開口。
“這周末我有空,帶你去泡溫泉怎麼樣?”
我轉過頭,看著窗外。
“不了。我想去滑雪。”
他怔愣了一瞬。
我曾是全國矚目的滑雪紫微星。
但在那場事故後,我三年沒碰過雪板。
黎逢之最終還是點點頭。
“沒問題。”
......
來到雪場後,黎逢之提出陪我一起練習。
可不等我想辦法支開他,一個電話過來,他立即改了主意。
“對不起,小希,公司有點急事,我現在要下山一趟。”
我假意點頭,實則跟在他身後。
果然,公司有事隻是幌子,他來到了更衣室。
站在門外,我聽見一個闊別三年的聲音。
“柳溶滑雪什麼水平你不清楚?有什麼好陪的?你是不是演戲演得自己都當了真?!”
一種無法抑製的衝動燃起。
我緩緩握住了門把手。
三年來,我無數次被姐姐的債主們堵在路上。
我被潑過糞。
遭受過毒打。
身體留下三十九處無法去除的疤痕。
我拿出這些年的所有積蓄,還給他們。
那是我經曆無數次骨折、做過七次大手術,才拿到的獎金......
但還是遠遠不夠。
直到半年前,黎逢之終於從大伯的迫害中掙脫出來,成為黎家掌門人,才還清所有債務。
他又購置多處宅邸送給我,將公司股份轉給我一半。
我知道,他是想彌補我這些年的付出。
但這些哪裏夠呢?
我失去的,是一個職業雪手的黃金三年啊。
而黎逢之接下來的話,宛如晴天霹靂,將我從回憶中拉回。
“我心裏從始至終隻有你,一天都沒有愛過柳溶。從十五歲那個夏天傍晚,你從樹上跳下來的那一刹,一切都定型了!”
“柳希,你現在完全不會滑雪,真沒看出來,小時候你曾經那麼調皮!”
姐姐嗔笑,“小孩子嘛,誰不調皮呀?”
“你該不會以為,救你的人,是我那個蛆蟲妹妹吧?”
“家裏沒有一個人喜歡她,她隻配爛在地下室,化成一攤臭水!”
“從出生開始就被我踩在腳下的蟲子,怎麼可能變成大英雄?!”
我用盡全力,才讓自己不至於摔倒。
小時候,我常常因頑劣而被關禁閉。
一天我偷偷逃出去,卻碰見被小混混追著跑的黎逢之。
我跳下藏身的樹,嚇走了小混混,卻因為害怕被爸媽發現,在黎逢之問我名字的時候,謊稱自己叫柳希。
再次見到黎逢之時,他已經和姐姐形影不離了。
我也無法自控地愛上了他。
卻隻能將那些少女心事埋藏於心底。
卻不承想,自己才是最開始被熱愛的那一環。
黏膩的喘息聲透過門縫傳到我耳中。
手指將掌心掐出血,混沌的頭腦才清醒過來。
誤會又如何呢?
黎逢之傷害我的事實,再也無法改變了。
我跌跌撞撞跑出去。
在雪裏打了個電話,做好安排。
三天後,森納雪場。
姐姐假死的地點。
我也將死於一場雪崩。
突然,一陣無法抑製的惡心感傳來,五臟六腑都要嘔出來。
是那場事故的應激反應,這幾年經常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我坐著擺渡車下山,去了醫院。
“醫生,是不是弄錯了,不可能吧?”
我捏著報告單,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醫生告訴我,這隻是一場烏龍。
可醫生隻是搖頭。
“這次確實不是創傷後應激導致的嘔吐。”
“柳希,你懷孕了。”
“恭喜。”
婚後很長時間,黎逢之都沒有碰過我。
“你身體恢複之前,我不會碰你。”
“那些事對你身體不好。”
現在我終於知道,那隻是他眾多謊言中,最無足輕重的一條罷了。
可幾個月前一次酒醉,也許是把我錯認成了姐姐,我們終於越過了那條禁忌的線。
我拖著綿軟的雙腿走出診室。
“柳溶。”
有人叫我。
我是多久沒聽見過這個名字了。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那人叫了三遍,我才轉過身。
3
“你看,我還是不擅長任何運動。”
“滑個雪都要斷腿。”
姐姐坐在輪椅上,雙目灼灼盯著我。
“妹妹,偷了我稀爛的人生,感覺如何?”
我緊緊揪住左胸的衣料,那裏傳來的絞痛幾乎讓我窒息。
“從小到大,我們兩個人犯錯,挨打的永遠隻有我一個人,因為,你必須光鮮亮麗地去和黎逢之約會!”
“每次我蜷縮在漆黑的地下室,聽著馬桶水滴下來的聲音時,你卻在客廳和黎逢之嬉笑打鬧!”
“柳希,你管這個——叫稀爛的人生?”
姐姐突然毫無預兆地大笑起來。
“我親愛的妹妹,看來你完全不清楚,自己有多麼幸運啊!要不是我......”
忽然,她停下話頭,神色一變。
搖著輪椅,飛快向我衝過來。
一把搶過我藏在身後的報告單!
“你藏了什麼?給我看看!”
“還給我!”
我撲上去。
腳卻被輪椅踏板絆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
我絕望地看著姐姐,“不要撕掉!”
雖然我並不打算留下孩子,但那是他唯一一張照片,不能就這麼被毀掉!
“什麼鬼東西,我才不要。”
“喏,給你。”
報告單被揉成團,滾到我身前。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下流的手段,才得到黎逢之。但如果你還有一絲清醒,就該明白——他永遠不會愛上你!”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你!”
她的話像錐子,每個字都錐在我心上,“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
她居高臨下看著我。
小時候,我無數次被爸媽摔到地上毆打時,她看我,也是這種眼神。
諷刺,夾雜著幸災樂禍。
突然,她似乎想到什麼,眼裏放出狡黠的光。
“要不我們來打個賭?你拿著報告單去問黎逢之,看他到底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哈哈哈,好玩好玩,你現在就去問,我真的好期待得到答案啊!”
我揉揉扭傷的腳,爬起來。
狠狠剜了她一眼。
“有病!”
“柳希,你真特麼是個瘋子!”
渾渾噩噩回到家,麻木地麵對黎逢之的擁抱。
“臉色怎麼這麼差,手也冰涼冰涼的,快,老公給你暖暖。”
他的手覆蓋住我的手,下一秒,就將觸碰到手心攥著的字條。
“誒,這是什麼......”
那一瞬,也許是心存一絲僥幸,也可能是多年同姐姐間的勝負欲作祟。
我鬼迷心竅,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黎逢之神色凝重,盯著皺得不成樣子的B超照片,久久不語。
我心裏的最後一個疙瘩終於解開了。
果然,如柳希所言,他並不想留下這個孩子。
我苦笑。
罷了罷了。
你不好開口,我來替你說。
“你不用為難,我並不想留下......”
“小希。”
話被打斷。
黎逢之笑意盈盈看著我。
“怎麼越來越調皮了。”
“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要。”
“不用拿別人孩子的照片,來逗我開心啊。”
手機響起。
灰了三年的頭像亮起,姐姐的信息發來。
“怎麼樣,他是不是根本不信你懷孕了?”
“哈哈哈哈我隨口跟他說了句——你想要小孩想瘋了,可能會拿假照片糊弄他,他就信了對不對?”
“柳溶啊——我的好妹妹,你看——你我之間,黎逢之永遠隻會相信我!”
“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冷意像毒蛇,透過屏幕,將我全身纏繞住。
“都會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你滾吧!”
可三天後。
我真的選擇滾蛋,離開黎逢之時。
他卻不管不顧,冒著大雪上山。
“柳溶為什麼偏要去森納雪山?我心臟狂跳,有種不好的預感。柳希,抱歉,我現在必須得趕過去。”
收到柳溶說要去滑雪的信息後,她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黎逢之留下剛洗完澡,黏著他溫存的柳希,轉頭便走。
連柳希從床上摔下來,發出巨大響聲也沒察覺。
大雪封路,車開到一半隻能停下。
黎逢之換上登山鞋,打算步行上山。
這時,柳溶的電話終於通了。
卻是一個陌生男聲。
“黎先生,你太太滑雪時遭遇雪崩,人沒了。”
“請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