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十歲生日這天，我立下遺囑。

將自己名下的房產留給了徐強一家。

我們之間雖無血緣關係，但相處三年，他們待我如至親一般，令我感動不已。

可讓我萬萬沒想到地是，當天晚上他們便闖進我的房間，揚言這已經是他們的房子，把我鎖在了陽台。

寒冬臘月裏，我餓得饑腸轆轆，被凍得瑟瑟發抖，嘴裏不斷地痛苦呻吟。

以往奶聲奶氣叫我爺爺的徐壯壯竟直接拿開水潑在我的身上，“老不死的，這下暖和了吧。”

從前對我一口一個幹爹的徐強夫婦更是整日裏對我拳打腳踢，恨不得讓我死地再快一點。

最後，我在一個雪夜裏含恨而終。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簽下遺囑這天。

1

“幹爹，要不是您，我和巧娟怎麼可能會有機會在海城安家落戶？您放心，我們啊一定會給您養老送終。”

望著眼前臉上堆滿笑容的徐強，我驚覺自己竟重生回到了簽訂遺囑這天。

前世遭受的折磨恍如昨日，讓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別說那麼多廢話了，今天是幹爹的生日，等幹爹立完遺囑，晚上咱們就去飯店裏好好地吃上一頓！”

王巧娟生怕我反悔似得，連聲催促著。

我冷眼看著他們兩個人的雙簧戲，心裏更加確定這些年來他們對我的好為的就是這一天。

前世，我老伴去世地早，沒給我留下一兒半女，人越老就越感到孤單，索性就將房子裏剩餘的房間都租了出去，機緣巧合之下，徐強一家搬了進來。

他得知我是個無兒無女的老鰥夫後，對我百般照顧，還叮囑他的兒子徐壯壯平日裏要多和我親近。

體會了大半生孤獨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倫之樂，心頭愈發感到溫暖。

後來，他做生意遇見困難，經濟上變得捉襟見肘，就連房租也一拖再拖。

想起平日裏相處的美好時光。

我一時心軟，就免去了他們家的房租。

當時，徐強流著淚喊我幹爹，哽咽著保證會把我當親爹一樣伺候。

三年來，他們對我悉心照料，真心換真心，我也早把他們當做了一家人。

想著自己早晚有一天會離開人世，與其便宜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倒不如把房產留給他們。

於是便毫無防備地選擇在生日當天立下遺囑。

可最後，我又換來了什麼結局？

重來一世，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如願。

我故意猛咳一陣。

徐強裝作關切的樣子，“幹爹，你這是怎麼了？”

“強啊，幹爹今天身體實在是不舒服，立遺囑的事改天再辦行不行？”

我一邊故作難受，一邊偷偷地觀察著他們夫婦倆的反應。

果不其然，徐強的臉上流露出不耐煩。

王巧娟用胳膊肘頂了頂徐強，眼神裏盡是厭惡。

“那怎麼行？咱們都快到財產公證處了，幹爹，要不你忍忍吧，等事情辦完，我們就帶你去醫院。”

徐強語氣焦急。

哼！等立下遺囑，我就是病死你們也不會再看我一眼，怎麼可能會送我去醫院？

我心裏清楚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兩人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與其和他們不停地打嘴炮，倒不如來個直接暈倒。

就這樣，我在兩人的相互推搡和罵罵咧咧中被帶回了家裏。

剛進家門，徐壯壯歡呼雀躍地衝向了門口。

“爸爸媽媽！這個大房子現在是不是已經歸我們的了？”

“我們是不是終於能把那個老不死的趕出去？”

2

聞言，心裏一陣酸楚。

雖然已經知道了徐壯壯是個白眼狼，可上一世的我，是真的把他當作親孫子去疼。

他是鄉下來的孩子，跟不上城裏的教育，身上也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總是遭到同學們的嘲笑，為此整日裏鬱鬱寡歡。

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二話不說地拿出自己多年的積蓄，給他買了許多件名牌衣服和豪華玩具。

更是重操舊業，在退休多年後，再次戴上了眼鏡，日夜不休地輔導起他的功課。

如今從他的嘴裏聽到這種話，還是忍不住地想要落淚。

徐強急忙“噓”了一聲。

見我沒有反應，才把我送進屋裏，隨便地扔在了床上，轉身走出房門。

下一秒，我從床上彈了起來，趴在門上偷聽。

“他媽的，這個死老頭子該不會是裝得吧。”

王巧娟咬牙切齒。

徐強哼笑了一聲，“怎麼可能，這老家夥早就被我們騙的找不到南北，就差把命給我們了。”

“我現在不想要他的命，我隻想要他的房子和錢！”

“裝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天，老娘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王巧娟氣地大吼。

轉而她又像突然想到什麼一樣。

“他不會死在屋裏吧？房子還沒到手呢！要不要送到醫院？”

徐強早先探過我的鼻息，“還有氣呢，估計和往常一樣，一會兒就好了，千萬不能送到醫院，萬一再做個什麼檢查，我們偷偷給他喂藥的事情就該被發現了！”

喂藥？

心中陡然一驚！

難怪自從他們搬進來後，我便時常感到身體不適，頭腦發昏，原來都是拜他們所賜。

他們一邊假意照顧我，一邊又不停地給我營造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的假象。

讓我早早地立下遺囑！

胸口的怒火不斷鬱積，發誓要讓這一群白眼狼付出代價！

我在床上假寐一會兒後，故意製造出了動靜。

沒過多久，徐強和王巧娟推開屋門，一臉關心。

“幹爹，你可真是嚇死我們了！”

王巧娟淚眼婆娑。

徐強也捶胸頓足，“幹爹啊，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哪不舒服可一定要及時和我們說！”

我怎麼了？你們心裏還不清楚？

我沒有拆穿他們，隻是歎了一口氣，“唉，讓你們擔心了，不瞞你們說，這段日子以來我總是感到休息不好，想來應該是這個房間不適合我。”

“你們現在住的那個房間，我睡了將近三十年，年紀越大，越是念舊，不如你們倆收拾收拾，把房間和我換回來吧。”

徐強和王巧娟瞪大了眼，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

也是，他們現在住的是整個房子裏最寬敞，采光最好的房間，自然舍不得了。

當年我看他們兩個成年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裏，生活起居極度不便，才主動提出交換，搬進了最小最陰冷的房間。

南方本就天氣潮濕，遇上冬天，濕寒交迫，無數個夜裏，我的腿都疼得直打哆嗦。

當時心裏還慶幸和他們換了房間，沒讓他們體會到這份痛苦，如今想來自己真是愚蠢至極。

現在，是時候讓他們把欠我的一切，一筆一筆地還回來了。

“既然幹爹您想住回去，我們當然是聽您的！”

徐強咬著牙，艱難出聲，“我們夫妻倆湊合湊合住您的小房間得了。”

我假裝沒有聽到他的後半句話，滿意地點了點頭。

王巧娟眼看房間不保，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門外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眾人疑惑，我一拍腦門，“我買的東西到了！”

門開後，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抬著嶄新又高檔的席夢思床墊，按摩椅，足療桶等物件進了家裏。

“老爺子，東西我們已經送到了，您看怎麼付費？”

“當然是刷卡了！”我一邊回應，一邊看向徐強夫婦。

3

重生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工資卡要回來！

當初徐強的早餐店黃了之後，便一直想要繼續開店再謀其他營生，奈何沒有本金。

我知道以後，直接把自己的退休金工資卡給了他們。

拿到卡後，他們兩個涕淚連連，滿臉感動。

現在想來，這兩個人背後指不定怎麼笑我蠢呢。

卡裏的資金幫助他們度過了難關，可這張卡至今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麵前。

從前我把他們當作一家人可以不去過問，現在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吃虧？

我心裏清楚直接了當地問他們要卡，不僅要不出來，反而會引起他們的疑心。

剛剛在房間休息時，桌子上麵放著的一張名為“即刻達”的購物廣告頁引起了我的注意。

思索片刻，我拿起電話，對著上麵的數字一個一個地撥了起來。

王巧娟得知這些都是我購買的後，氣得差點演不下去。

“你瘋了嗎？知道不知道這些得花多少錢？”

“那麼一大把年紀了，哪來的臉買這麼貴的東西？”

徐強幾個眼神示意下去，王巧娟才收斂起了臉上的怒色，急忙找補。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幹爹你幹嘛突然買這些東西？況且你哪來的卡？”

我輕笑一聲，“嗨！年紀大了，就想試試好東西！”

這句話倒是出自真心，節儉了一輩子，結果給他們省出來個金餑餑，還不如趁著現在身體還算健朗，能多享受一點是一點。

緊接著我倚老賣老般地說道，“瞧瞧你們這記性，我那退休金工資卡你們不是拿著的嘛，你們幫我付錢不就行了！”

徐強臉色大變。

這幾個東西加起來可得要好幾萬呢。

可他們又不好發作，畢竟拿著我的工資卡是真，何況我的手裏還有一套價值千萬的房產。

隻能心頭滴著血把錢付了。

“就知道你們孝順，肯定不會虧待我！這幾天我還在網上相中了一套茶具，價格還行，也就五萬多塊錢，到時候你們幫我付了啊！”

我撂下這句話，進了屋裏。

關門的刹那，隻見徐強和王巧娟整張臉都黑了。

“這老頭真是該死！怎麼敢的，買這麼貴的東西？”

“咱們不能拿著他的卡了，否則總是讓他有理由找咱們付錢！”

“到時候房子還沒到手，咱自己的錢先被他花個精光！”

兩人在門外悄聲討論後，拿著卡進了我的房間。

“幹爹，我和徐強想了想，這張卡你還是自己保管吧，這樣以後你買東西更方便一點！”

徐強點頭如小雞啄米。

“可不是嘛，我們倆總有不在家的時候，萬一到時候人家送貨上門時我倆不在家，不就耽誤了你享受那些東西嘛。”

我皮笑肉不笑地接過了卡，轉而偷偷找到了一家旅行社。

4

工作人員告訴我，時代正在變化，現在有很多和我同樣年紀的人選擇旅行養老，不再糾纏於孫子孫女，亦或者是困足於養老院那一方小小天地，而是重拾年輕時的夢想，遊遍祖國的大好河山。

“而且我們旅行社是小團的模式，每個團裏都配有專業的醫生、營養師和護理師，絕對能夠保證您的安全和健康！”

聽完工作人員的介紹後，我心動不已。

直接用工資卡裏的錢當了報名費。

同時，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的腦海裏升騰而起。

自己已經半身入土，心中也了無牽掛，與其讓那幾個白眼狼天天惦記著，何不把房子賣了當作旅行養老的資金？

說幹就幹，我立馬聯係上了房產中介。

中介告訴我，一周後房子就可以出手。

聞言，我興致勃勃地回了家裏。

剛進家門，徐壯壯哭鬧著朝我跑來。

“爺爺，你去哪了啊？我都快餓死了，你幹嘛不回來做飯？”

放在以前，我肯定心疼地要死，可現在，我對他隻有嫌惡。

“餓了就喝水，找我幹嘛？”

“你爸媽呢？怎麼不讓他們做飯？”

我聲音冰冷，徐壯壯哪裏見過我對他這個態度。

直接朝我身上踢去。

“你這個老不死的！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

而我絲毫不慣著，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徐壯壯臉憋地通紅，哭聲響破天際。

徐強夫婦聞聲跑了出來。

“爸爸媽媽，老不死的打我！”

徐壯壯扯著嗓子告狀。

王巧娟怒斥，“幹爹，你怎麼打孩子？”

“我還想問問你們是怎麼教的呢？小小年紀，目無尊長！”

我坐在沙發上喝起了茶。

“再跟你們說一聲，從今往後我也不在家裏做飯了，這飯你們誰愛做誰做！”

“徐壯壯的功課我也不再輔導了，你們還是給他好好找一個輔導老師，我年紀大了，做不來這些了！”

徐強臉色一驚，眼神裏醞釀著怒氣。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和巧娟都要開門做生意的，你一天天地閑著沒事幹，做點飯輔導一下孩子怎麼了？”

我笑出了聲。

升米恩，鬥米仇這句話說的真不錯，這些年來我給了他們多少恩惠，如今不過是我不想再給他們免費當保姆，便跟吃了槍子一樣。

王巧娟及時攔下了徐強，眼神示意他再忍忍。

“哎呦您不說我也早就想讓您歇歇了，這點活我們自己幹就是了！您可千萬別生氣。”

說著，她推搡著徐強父子倆跟我道歉。

我看出了她有其他意圖，便順坡下驢，表示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可計較的。

見我氣消，王巧娟細聲細氣，“幹爹，我和徐強最近想跟人投資，您看您能不能幫幫我們？”

聽罷，我心中嗤笑。

他們倆的早餐店之所以破產，便是因為兩個人抵上了店鋪跟著別人去投資，結果賠的血本無歸。

上一世，他們仍舊不死心，好幾次想讓我幫幫他們，我心裏清楚他倆就不是這塊料，於是苦口婆心地勸阻他們。

這輩子，我當然是全力支持。

“怎麼不可以？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將來不都是你們的，放心大膽地去幹吧，有幹爹給你們兜底！”

為了打消他們的疑心，我還立馬給他們轉了一萬塊錢。

兩人心滿意足，恨不得跪下來感謝我。

可他們哪知道，一周後我賣了房子就要踏上旅途，誰還管他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