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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不景明春和不景明
夷則

第一章身死

我是世人唾罵,毀謝家百年清名的禍國妖妃。

我的心上人,領兵起義為父報仇推翻昏君暴政。

我為他入宮,等了他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也沒能再見他一麵。

他封後那天,大赦天下,賞了所有的宮人。

我有幸吃了一頓好的,然後死在了天牢。

可他知道我死了,卻發了瘋。

1

城破的那一日,一道旨意將我壓入天牢,隨後發落,以平民怨。

我在牢裏等了一日又一日,還是沒能等到蕭景明。

卻等來了他的封後大典。

獄卒給我帶來幾個好菜,「今兒個是托皇後娘娘的福。」

佩兒義憤填膺,「小侯爺怎麼能娶別人?那小姐怎麼辦?」

在佩兒心裏,我從來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麗貴妃,而依然是與蕭家小侯爺自幼訂下婚約的謝家大小姐。

她總覺得等蕭景明事成,我們就能回到從前。

我隨意地用了些飯菜。

下一刻,我的腹部突然傳來劇痛,那痛意很快襲遍全身,好像有鉤子在鉤我的胃。

我看向那些飯菜。

我明白了,是蕭景明。

我這樣的重犯,除了他誰敢下手。

他憑什麼呢?

憑什麼這般負我。

我手中仍舊握著他送我的草蚱蜢,攥得手心發疼。

那時我與皇後的鬥爭已經白熱化,我給她漏了空子,她伺機害死了我半歲的小公主。

我嚎啕大哭,幾番尋死,為了寬慰我,戾帝不顧眾人反對執意廢後,甚至牽連後族,致使他的勢力也大大受損。

我雖恨戾帝,也從未期盼過這個孩子,可仍舊愧痛到夜夜難以安眠。

我在給蕭景明的密信裏第一次漏了死意。

他自然察覺。

於是他隨信帶來了這隻草蚱蜢,讓我務必等他。

我為蕭景明入宮,為他舍棄我的聲名清白,為他被至親厭棄,為他害死我的孩子,為他丟掉我的半條命,卻隻等來這樣一道旨意。

謝春和,你真是天下最蠢的傻子。

我自嘲地笑起來,

其實我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

我給戾帝下了醉生夢死,我身上的毒也清不幹淨。

我在口胭裏摻了慢性的毒,一點點喂給他吃。

這是我替蕭景明兜的底。

他若是自己打不進來,也可趁著陛下身故趁亂奪位。

但我後來聽獄卒說,陛下被他一箭穿心。

我這半條命,做的也是無用功。

佩兒哭了,跪過來扯著我的衣袖,「小姐,小姐你別丟下我。」

還好她想著省給我,一口也沒吃那些飯菜。

可我走了,她又該怎麼辦呢?

我在劇痛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2

我再有意識的時候,看見了伏案疾書的蕭景明。

他瘦了不少,臉上的線條變得淩厲,眼裏更是有股很深的寒意。

一個小太監從我身上穿過,向他稟報皇後求見。

我反應過來,哦,我已經死了,可我的魂魄卻不知為何飄到了這裏。

他的新皇後張婉清過來給他捏了捏肩,一如一對平凡的夫妻。

這場景實在刺痛了我。

我委身戾帝,沒有一刻不在想他,他卻早已有了佳人在側,還在信裏隻字未提,繼續哄我為他做事。

我不願看他們恩愛的場景,跑出去坐在宮外的台階上。

夜風穿過我的身子,我抱緊了自己。

好冷啊。

往日我畏寒,宮裏的炭火永遠不斷。

怎麼做了鬼,還這麼冷。

次日早朝,我跟著蕭景明去了。

我還是忍不住看看他做皇帝的樣子,結果沒說幾句,我的父親就帶著百官一起跪下了。

「朝堂民間流言紛起,老臣鬥膽,請求陛下處死先貴妃。」

蕭景明的神色冷了下來,「謝大人是在教朕做事嗎?」

父親連聲道自己不敢。

蕭景明臉色略有緩和,淡淡地開口,「朕已定於明日鞭屍戾帝,好為昔日亡魂伸冤,稍後便會處置,先貴妃。」

可他不是已經賜死我了嗎?為何不告訴他們?

我疑惑起來,難道是別人下毒?

誰會這麼大膽呢?

夜裏蕭景明遣走了所有內侍,從隱秘處拿出了一個木箱。

箱子打開,滿滿的都是草蚱蜢。

我心頭一顫。

幼時蕭景明第一次來謝府,就用他編的草蚱蜢嚇我。

我被嚇得哇哇大哭,那時我還是謝家的掌上明珠,母親心疼地抱著我哄,鎮國侯當場就給了蕭景明一腳。

他委委屈屈地解釋,「我編得手指都痛了,扔了好幾個,選了最好的一個送給她,她為什麼不喜歡!」

鎮國侯又給他一腳,「渾小子,還敢頂嘴!」

蕭景明來到我麵前,「你,你別哭了。你不喜歡蚱蜢,那我給你編小兔子吧。」

他又撓撓頭,「但我的兔子編得不好,我還得再學學。」

接著他開始扮鬼臉,倒立走,終於成功把我哄笑了。

大人們都笑起來,「惹了自個兒的媳婦果然還是得自個兒哄啊。」

那時我們都不懂他們在笑什麼,可如今想起來,真是春和景明的好光景。

我正出神,蕭景明猛地蓋上蓋子,把我嚇了一跳。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謝春和,所有人都想要你死,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他怎麼,似乎並不想我死。

然後我突然悲哀起來,怎麼辦呢蕭景明,你還不知道,我已經死了。

3

次日,蕭景明開棺鞭屍。

我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地上那張我憎惡的臉。

當年,他對我一見傾心,不顧我與蕭景明已有婚約,百般刁難蕭家,想逼他們退親。

蕭景明抵死不願。

沒過幾日,他在城外被土匪襲擊,險些喪了命。

蕭景明的母親私下來求我,「春和,你救救他,他會死的,真的會死的,我們爭不過皇權啊。」

可我的母親卻不願我進宮,她想偷偷送我走。

她當年生了一天一夜才把我生下來,我自小體弱,她從不假手於人,盡心盡力地親自照看我。

她如何舍得讓我委身一個大我十幾歲的昏君。

可我走了,蕭謝兩家便會麵臨滅頂之災。

我也想過一死,可我若死了,母親和蕭景明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除了進宮,我沒有第二條路。

進宮前,我還想見蕭景明最後一麵,卻被告知他被他的父親送去了邊境,隻得到了蕭家一通冷言冷語。

蕭家姐姐早不見昔日疼愛我的樣子,話裏話外怨我因美色被陛下看上,連累蕭家受難。

回到宮裏,他單獨召見了楚懷,這個我親手送他的,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蕭景明隨意地坐在殿內的台階上,神色有些頹然。

他語氣裏有些茫然,「楚懷,所有人都要她死,我是不是該殺了她。」

「我費盡心思給她尋了假死藥,可她還是要留在宮裏。」

「我盼著她沒有變,可狗皇帝要殺我爹時,她竟然袖手旁觀,還和狗皇帝一起去看行刑。」

「對,她這麼可惡,我該殺了她,該殺了她的。」

我驚得幾乎站不住。

我從來都不知道有什麼假死藥的事。

楚懷的聲音有些悶,「或許大小姐是有苦衷的。」

這聲大小姐讓我恍如隔世。

楚懷原本是個小乞丐,我救了他,還教他讀書識字,後來看他聰明又很有學武的天分,便讓他去了蕭景明身邊跟他從軍。

他原本不願,隻想做我的護衛。

我義正詞嚴地對他說,「我救了你,不是買了你。你替我陪著景明吧,你去保護他,把他平安地帶回來。」

至於鎮國侯的死,我一想到這件事,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又洶湧而來。

戾帝覺得他威望過甚,又手握兵權,加上那時不願退親更惹戾帝記恨,便想捏造叛國罪名要他的命。

可他看戲一般先告訴了我。

鎮國侯是我心上人的父親,是與我家交好,看著我長大的長輩。

我於是哭著求他,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可他捏起我的下巴,毫不在意地說道,「叛國之罪啊,你若讓朕高興,朕便隻殺他一人。你若再敢求情尋死,朕就屠他滿門。」

於是整整一月,我像個青樓女子一般下賤地討好著他,他在我身上玩盡了花樣。

他走以後我愣愣地坐在床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用被子緊緊裹著自己。

佩兒抱著我陪我一起痛哭,可我們誰也不敢發出聲音。

我們怕惹惱了皇帝,我忍受的一切就又成了無用功。

觀刑回來,我吃什麼吐什麼,病得奄奄一息,戾帝心疼了,這才覺得做得太過,又轉頭百依百順地哄我。

在那之後,蕭景明莫名斷了腿,戾帝派最信任的太醫去看過,說是再無痊愈可能。

他唯一的弟弟自幼體弱,絕無領兵打仗的可能。

戾帝滿意地把兵權交給了被太醫宣判死刑的蕭景明,寬宏地讓他去了蕭家世代鎮守的邊境接手蕭家軍。

戰場刀劍無眼,我知道,那是想送他去死。

蕭景明偷偷留了一封信給我,信上隻有兩個字,「等我」。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殺死了從前的謝春和,決心做禍國的妖妃,我沒了心,卻也因此抓牢了戾帝的心。

可到頭來,蕭景明隻怨恨我沒能救下他的父親,卻不知我保下了整個鎮國侯府。

他心中該對我有百般怨恨,最後卻還是故作無謂地說,「不管怎樣,我總還是要聽她親口說。」

我被關押的第九日,死後的第二日,他終於決定要見我。

4

但他還沒去天牢,便收到了我的死訊。

「麗貴妃在,在牢中自盡了,隻,隻留書一封。」

蕭景明揪起小太監的衣領質問,「你說什麼?她是重犯,如何會死!」

小太監隻是不住地磕頭,高高舉著那張紙。

蕭景明回過神,接過那張紙,我也湊過去看,卻忍不住大驚失色。

言辭裏滿是對蕭景明的怨恨,還說戾帝待我極好,不忿他謀反鞭屍,遂追隨先帝而去。

蕭景明將紙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

張婉清見狀立即關切問道,「陛下,為何突然——」

信裏的內容他自然不願讓人知曉,隻說了一句,「算她有自知之明。」

隨即吩咐楚懷,「你與她好歹主仆一場,你去給她收屍,去城外找塊地,我,朕不去見她了。」

我此時還有什麼不明白。

有人暗自害死了我,又提前造了一場假。

蕭景明大怒之下也不會再詳查。

可那封信——

我看向楚懷。

他臉上滿是麻木的淒惶之色。

我心裏一沉。

楚懷的字是我教的,那時我罰抄的功課都是他替我做的,他極會模仿,字跡連教書先生都看不出來。

可他為什麼要害我呢?

我一路跟著他,卻見張婉清的人暗中攔下了他。

她神色狠戾,「你把她扔去亂葬崗。」

竟然是張婉清!

若是她,倒確實在情理之中。

楚懷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還是咽了下去。

張婉清笑了,「天下初定,陛下若知曉往事怪罪大人,又或者與本宮有了嫌隙,最終受苦的還是蒼生,你說是嗎?楚大人。」

楚懷垂下頭,「臣明白了。」

楚懷帶著皇後的人將我的屍首帶去了亂葬崗,他找了塊看起來還過得去的地方把我埋起來,臨去時還撒了一些驅蟲獸的藥粉。

旁人有些不屑,「楚大人果真好心,對這人人喊打的妖妃都如此心善。不過這藥粉也保不了她幾日,楚大人還是別浪費了東西。」

然而他半夜,竟又穿著夜行衣偷偷去了亂葬崗把我挖了出來。

5

他帶我去了望北山,用他隨身的佩劍挖了一夜,將我安葬在望北山頂。

他的劍斷了,就隨意地把劍扔進坑裏。

那把劍是他成年之時,我送他的生辰禮。

他接劍的時候說過,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然後他癱坐在我的墳前,拿出酒一邊喝,一邊同我說話。

「大小姐,你別怪陛下,他什麼都不知道。」

「可他太難了,百姓也太難了。」

「你教我,跟了小侯爺,就要把天下大義,百姓蒼生放在心上。」

「我,我沒想害死你。」

「他不願利用你,我們又實在需要一個人在戾帝身邊。」

「他要成事,就不能有軟肋。」

「我想找機會救你的,可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皇後能這麼大膽。」

「你信裏說你總來這裏等著陛下,我想來想去,隻能把你葬在這裏。」

「陛下要是知道了,他受不住,沒人再能扛起這天下了。」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想哭卻哭不出來。

鬼魂是沒有眼淚的。

我隻在信裏同蕭景明說過,我每回出宮都會借故來望北山,因為它朝著他在的方向。

我站在這裏,向看不見的遠方,望著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我終於明白,原來那些小心翼翼的書信,從來沒有到過蕭景明的手上。

那些回信也不過都是楚懷代筆。

我兩千多個日夜的期盼和等待,不過是楚懷所謂為蒼生,為大業的一場騙局。

他果然有天賦,不僅能仿我的字,還能仿蕭景明的字。

我一年半載才能等到一封信,原以為是傳信艱難,如今看來怕是楚懷擔心穿幫。

這五年,我收到他七封信,每一封,都在無人的深夜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紙張被我磨破,才不敢看了,小心地收在暗格裏。

我竟然都沒能看出來,那不是景明寫的。

但這件事不知怎麼被張婉清知道了,所以楚懷才會受她脅迫,幫她遮掩。

6

我的死訊傳出,天下人無不拍手稱快。

我依舊不能離去,日日看著蕭景明忙得一刻也停不下。

他沒有再提起我,所有人好像都默契地忘了我這個前朝妖妃。

待他閑暇,他突然興起,帶著楚懷逛宮殿。

他們一直走,走到一處我都不曾去過的偏僻宮殿,有個小宮女在那兒燒紙。

宮規嚴禁私下祭拜,那小宮女被皇帝當場撞破,嚇得臉色蒼白。

蕭景明卻耐心地問道,「你在祭拜何人?」

小宮女隻拚命磕頭,結結巴巴地說,「奴婢家裏,家裏有人——奴婢知錯了,求陛下饒命。」

戾帝在時喜怒無情,一點小事就可能要了宮人性命,當差的人每日都戰戰兢兢,這種恐懼刻在骨子裏,換了新皇也脫不去。

蕭景明卻不信,「你若說實話,朕便饒了你。若還不說,你的命便不用留了。」

小宮女被唬住了,低著頭道,「奴婢在祭拜先貴妃。」

我與他倆皆是一愣。

我隨即苦笑起來,這小宮女也太實誠了,蕭景明那麼恨我,她恐怕要遭殃了。

蕭景明卻沒有動怒,隻是問她,「為何拜她?」

「奴婢是冷宮灑掃的宮女,冬日裏被人搶了棉衣,凍暈在宮道旁,是娘娘路過救了奴婢,命太醫為奴婢診治,還將奴婢調去了花房。」

蕭景明冷笑一聲,「她倒是會拿捏人心。」

小宮女顯然不服氣,可也不敢再說什麼。

蕭景明看出來了,「你盡管說,無論說什麼,朕恕你無罪。」

小宮女大著膽子開口,「娘娘救過許多人的,也從來沒有要我們替她做什麼事。」

「她是個好人。她笑的時候,眼睛都在哭。我阿娘說,這樣的人最心軟了。」

蕭景明有些怔住,但也沒再說什麼,隻是淡淡道,「小心些,別被人發現了。」

夜裏蕭景明又單獨留了楚懷喝酒。

他看起來心緒分外不佳。

幾杯酒下肚,他已經有些醉意。

「我知道,她從前最是心善。」

然後他的聲音哽咽起來,「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啊楚懷?她連一個不認識的宮女都要救,卻不肯救我爹。」

「那狗皇帝對她言聽計從,她那麼聰明,總能想到辦法的不是嗎?」

「謝夫人親自去求她,她都不肯救。」

那時娘親已經許久不肯進宮了,難得來一次,卻是求我救鎮國侯。

她甚至向我跪下。

我心如刀絞,可我已經與戾帝達成協議,我隻能也跪在地上,盡力勸她,「貪汙軍餉是大罪,隻牽連他一人,已是陛下開恩。」

確實已是開恩,若是通敵叛國的大罪,鎮國侯府幾百條人命誰也保不住。

我夜夜受著戾帝折磨,精神實在不濟,母親卻以為我鐵石心腸裝病應付她。

她看著我,決絕地說道,「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謝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姑娘。」

她離開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沒有家了。

若不是顧忌先帝,父親早就將我逐出謝家家譜了。

按他的意思,我入宮那一天就該以死明誌。

母親一次次進宮,問我是不是有苦衷。

我的答案永遠隻有一個,「沒有。」

這些事隻有佩兒知道,我在信裏也未曾提及,所以楚懷也不知該說什麼,還是隻有那句話,「或許她是有苦衷的。」

我搖了搖頭。

楚懷啊,你既不打算讓蕭景明知道真相,又何必一直替我說話。

他怨著我恨著我,才能做好他的明君,才能實現你想要的海晏河清。

蕭景明大約也覺得難受,硬生生轉了話題。

「楚懷,你年紀也不小了,聽說你府裏冷冷清清,連個妾室也沒有,不如朕挑個好姑娘給你賜婚吧。」

楚懷搖頭,神色有些悲鬱。

「臣,有負一位姑娘。她在黃泉路上孤苦無依,臣若是兒孫滿堂,恐怕日夜難安。」

蕭景明有些好奇,「你十六歲就跟著我,哪來這麼一位姑娘?」

「是,是在謝府時——」

蕭景明了然,「原來你開竅這麼早。不過楚卿,逝者已矣,你這又是何必。」

楚懷笑了,「是啊陛下,逝者已矣,往日之事不可追啊。」

楚懷那一夜喝了許多酒,也同蕭景明說了許多話,臨了他向蕭景明行了一個大禮。

「臣有幸能跟隨陛下,戰場殺過敵,宮城斬過奸佞,此生也算無憾。」

「陛下,天下百姓受苦太久了,此後就拜托您了。」

7

楚懷回了家,他拿出一疊信,一張一張投進火盆裏。

那是我寫給「蕭景明」的信。

他喃喃自語起來,「大小姐,我留著這些,是覺得有朝一日,若是陛下放下了你,便告訴他,了了他的心結,也讓你活得清清白白。」

「可如今你不在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是對你有情,我便不能再留這些東西了。」

「他要是知道了,怕是也活不成了。」

「你不知道,當年他是被捆了手腳堵了嘴連夜送去邊境的。他不吃不喝,就知道編草蚱蜢。我後來給你帶的,就是從他箱子裏偷的。」

「若是我不偽造你的訣別信給他,他一定會死在那裏的。」

「你不用擔心佩兒,我把她送走了。」

說到這裏,楚懷痛苦地嗚咽起來,「我知道留著她是個隱患,可我怕我走了,以後沒人給你上香,你就真成孤魂野鬼了。」

他朝著窗外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大小姐,楚懷這就下來向你謝罪了!」

楚懷這個人,真是太傻了。

他把事情全爛在自己心裏,怎麼也過不去心裏那關。

他本來是蕭景明成事的大功臣,卻不要高官厚祿,嬌妻美妾,孤苦地過著日子,最後還要還我一命。

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我連恨他也恨不起來。

楚懷的死訊傳到宮裏,蕭景明滿是愕然。

楚懷留的遺書隻說他心願已了,要隨那位姑娘而去了。

他甚至找了我母親詢問,那時謝府可有與他交好的姑娘。

母親搖了搖頭,「他怎麼可能有心儀的姑娘,他那時隻圍著——」

他那時隻圍著我轉。

所以我送他去蕭景明身邊時,他百般不願,跪著問我他哪裏做得不好。

那時我怎麼說的?

「楚懷,是你做得太好了。」

「陛下昏聵,世道無良,你才會家破人亡,我知你誌不在此。」

「跟著景明哥哥去吧,跟著他,你才能做成你真正想做的事。」

蕭景明沉思起來。

楚懷的死意雖在那夜對談已有征兆,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楚懷追隨他,不圖名利,圖的是天下安定,百姓安樂。

哪怕他已經登基,他的朝堂也還需要楚懷,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為了一點少年情愫就去死呢?

蕭景明命了龍虎衛暗中調查,這邊楚懷的事還沒查出來,卻先查出了張婉清下毒的事。

8

張婉清爽快地承認了。

她的背挺得很直,似乎絲毫不懼怕蕭景明。

「陛下原來是想保下她的嗎?」

「她貪慕榮華背棄陛下。」

「元啟二十三年春,她對鎮國侯見死不救,還同昏君一起觀刑。」

「元啟二十三年秋,她與皇後鬥爭,致使戾帝廢後,為此牽連無數無辜朝臣。」

「元啟二十四年夏,她諂媚君王修建摘星樓導致堤壩坍塌死傷無數。」

「元啟——」

「夠了!」蕭景明的臉色難看極了。

張婉清卻沒有退縮,「即使朝臣百姓都對她恨之入骨,即使陛下根基不穩,陛下原來也還是要保下她嗎?」

蕭景明閉起了眼,沒有再說話。

張婉清一字一句,他都無法反駁。

蕭景明背著身一動沒有動。

張婉清伏在地上,「陛下大可處置臣妾,但臣妾與兄長,對陛下之心日月可鑒,一如那年懸崖絕壁為陛下采藥之時。臣妾知陛下一路苦楚,得知她在牢中大罵陛下,還要上呈血書,才去做這惡人,臣妾絕無半點私心。」

蕭景明自然沒有理由再處置皇後。

張婉清話說得漂亮,占理占義,就像她那日在牢裏同我說的一樣,讓人一個字也挑不出錯來。

張婉清走後,他顯得更加蕭索頹然。

他疲憊地揉揉眉心,開口喚道,「召楚——」然後驀地住口。

他揮揮手讓宮人都下去。

口中的呢喃輕得風都抓不住。

「你們都不在了。」

半晌,蕭景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翻出了我臨終前的訣別信。

那信紙皺巴巴的,當時他氣極了,我沒想到他還留著。

他拿著那張紙端詳了許久,宣來了龍虎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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