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衛銘玉戀愛六年,我們仍未結婚,隻因他是不婚主義者。
麵對親朋好友的勸告,我笑著回應:
「他隻要愛我,結不結婚又有什麼關係呢?」
衛銘玉愧疚地抱著我,說讓我放心,他一定不會對不起我。
直到後來,我撞破他暗中精心策劃了一場無比盛大的婚禮。
我激動地期待著,卻發現,他的求婚對象,不是我。
1.
「衛先生您好,再次和您確認一下時間,是在周日晚八點是吧。」
電話那頭的人一句稱呼,我後知後覺拿錯了手機。
剛想回應,手機裏的聲音繼續:
「先生放心,到時候我們團隊的工作人員會先和您碰麵,在現場確認下細節,一定保證您的求婚現場萬無一失。」
“求婚”兩字,像重錘狠狠敲打在心臟上。
衛銘玉是個不婚主義者。
和他戀愛六年,身邊所有人都在勸我:「你不和他結婚算什麼呢?不明不白地過一輩子嗎?到時候他不要你了,你怎麼辦呢?他這不是在拖著你嗎?」
我雲淡風輕,隻要他愛我就夠了,結婚隻是個形式而已。
可縱然做好了一輩子不結婚的準備,我也曾幻想過穿上潔白的婚紗,踏過紅地毯,走向屬於自己的愛情。
畢竟我是個珠寶設計師,替無數新人設計過婚戒,見證無數的美好。
偶爾采訪,也會有人八卦地問起我的婚戀狀況。我看向空空如也的手指,苦笑時,也會感到心頭空空落落。
因此這時聽到“求婚”二字,恍惚過後就是帶著不可置信的狂喜。
我壓低嗓子“嗯”了一聲回應。
掛斷後,攥緊手機的手還在不斷顫抖。
他這是要和我求婚了?!
我們的六年,終於要有個交代了嗎?
我抑製住心頭翻湧著的複雜情緒,刪除了通話記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衛銘玉洗完澡出來,沒說話。
「銘玉,這幾天很忙嗎?」
我沒忍住,放柔了語氣問他,「別讓自己太累了,也要注意下身體。」
他這幾日一直很晚到家,一副淡漠又心事重重的樣子。
接到電話前,我還因他的心不在焉而不安忐忑。現在卻隻剩心疼和擔憂。
「沒事,有個項目要談,你不用天天晚上等我。」
衛銘玉迷茫的眼神這時才聚焦,淡淡回應,倒頭睡去。
這一夜,我卻因為即將到來的求婚而睡不著,滿心都是到時候怎麼樣偽裝,才能不破壞他這份驚喜。
周日這天終於到來。
我想起衛銘玉半個月前和我訂了一家餐廳的晚餐,原來這個時候他就在密謀了嗎。
衛銘玉看了一眼打扮亮麗的我,笑了笑誇讚:
「今天有什麼好事?怎麼打扮這麼漂亮?」
我抬眸,他今日換了件黑色的風衣,襯得他身形頎長、沉穩又儒雅。甚至連頭發絲都顯得精致。
「不是要去吃飯嗎?你也打扮得很帥啊。」
聽到我的誇讚,他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避開視線:「哦對,吃飯。走吧。」
路上因為堵車,到達目的地時居然已經是將近七點了。
衛銘玉顯然注意到了時間,一頓飯吃得格外匆忙。
我見他這樣,也配合地放下刀叉,說是吃飽了。
在起身的那刻,我卻瞥到了他亮起屏幕上的一條消息。
【現場的煙花秀準備好了。八點準時開始。】
看到這,我渾身呆住。
隻因煙花,是我最懼怕的東西。
2.
走出餐廳,我的腦袋一片混亂。
衛銘玉要用煙花向我求婚?
可是明明我說過我對煙花有陰影。小時候我曾親眼目睹點燃煙花時,竄出來的火芯點燃了人體,從此聽到煙花燃放的聲音,我都會不受控製地戰栗。
衛銘玉的步子邁得很大很急,甚至沒來牽我的手。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回頭問我:
「青青,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向前方那座高聳的、閃著光亮的摩天輪,強笑著答應。
我們來到售票處買好票,排隊時衛銘玉時不時抬手看下表,擰起的眉頭暴露了幾分急切。
輪到我們時,他尷尬地捂住了肚子,將我推了上去。
「我不太舒服,青青你一個人上去吧。」
直到艙門關閉那刻,我才反應過來,看到衛銘玉飛奔向人群的背影。
距離八點,還有二分鐘。
我一個人坐在冷冰冰的座艙裏,有些恍惚。
那股激動感被衝淡後,理智滿滿回籠。衛銘玉要怎麼樣,和一個不在身邊的人、一個懼怕煙火的人求婚呢?
一切疑惑在八點的那刻被揭開。
摩天輪升到半空時,隨著一聲嘶鳴,一朵煙花在空中綻開,將無盡的天幕劃破了道口子。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聲響中,無數朵煙花迸射、上升、炸裂、燃燒,在天空中編織出一網盛大的絢麗幻夢。
太近了。
瞳孔無限放大,仿佛火花濺入我的眼睛,灼燒著靈魂。
冷汗不斷冒出,我難以抑製地顫抖著,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我瘋狂捂住耳朵,企圖隔絕所有聲音。
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煙花秀似乎也接近尾聲。
可底下的人群卻爆發了雷鳴般的歡呼,我抬頭一看,流星般墜落的煙花赫然拚成了幾個字母。
“wmy”“jmx”中間連接的,是大大的”love“。
這是場求婚。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
我向下望,江邊大橋旁,被人群包圍著的,是一對相擁的情侶。
條件反射地,我壓下剛才的心悸,哆嗦著摸到手機,打開相機放大再放大,拍下了一張無比清晰的照片。
是衛鳴玉。
和另一個被他摟緊在懷中,看不清臉的女人。
“wmy”,原來就是衛銘玉啊。
所有的僥幸在這刻化為灰燼。我很難形容我的感受,害怕、憤怒、悲痛,甚至有些絕望。
摩天輪一點點降落,我的心也好像逐漸沉下去。
可突然,座艙劇烈搖晃了一下,我預感不好。
而下一秒,整座摩天輪停住了。
出故障了。工作人員在底下用喇叭喊著稍安勿躁。
衛銘玉發了條信息:【青青你別擔心,馬上就會解決的,我在下麵等你。】
我卻用手機觀察到,他隻是回頭看了眼摩天輪,然後牽著女人走遠。
看到這幕,我如石像般凝在原地,努力仰頭,才止住快要溢出的淚水。
原來一切都是場笑話。
衛銘玉不是不想結婚,隻是不想和我結婚。
3.
十二點時,摩天輪斷了電。
深夜的寒氣最厲害,無孔不入地鑽到骨髓裏。
黑暗中座艙顫抖,不少被困的乘客崩潰地尖叫,刺得我的心也一陣抽痛。
逼仄的環境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向衛銘玉播去了電話。
那邊電話滴了一聲,被掛斷了。
機械音回蕩著,一滴滴地斷送著我的過去。
我從不安顫抖到沉麻木平靜,用了三個小時。
淩晨被救援人員綁著繩子送下來時,我竟升起一股不真實的好笑感。
衛銘玉沒有出現在我麵前。
我泄憤般,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
終於在我不依不饒播去第十幾個電話時,衛銘玉匆匆朝我跑來。
「青青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給你去買了杯熱飲,快暖暖身子。」
他神色慌亂,看見我失神的模樣,心疼地將我摟在懷裏。
可一想到前一秒他的懷裏還是別人,我就一陣反胃,不適地退開了他。
見我這副反應,他擔憂地皺眉,解下圍巾替我裹上,「嚇壞了吧。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坐什麼摩天輪。」
我以為我會聲嘶力竭,可或許是天太冷,我的心也死寂一片。
短暫地閉了閉眼,我沒有和他辯駁和糾纏的力氣,隻是淡淡道:
「回家吧。」
一夜沉沉睡去。醒來時衛銘玉已經在廚房做著早飯。
早晨的陽光為他的眉眼鍍上一層暖光,顯得一派歲月靜好。
如果我沒有在他外套內兜裏摸到一枚戒指的話。
我不是個不理智的人。
起碼活到現在,人人都說,「青青呐,你這樣的人,怎麼腦子一熱要和他這麼談一輩子?」
那時的我怎麼回來著?
我說我挺清醒的啊。
我認識衛銘玉是在大學剛畢業,他當時一個毛頭小子,創業失敗,我麵試四處碰壁,在街頭擺攤碰到他。
清冷的大街上,我們吹著風喝酒暢聊。
他誇我審美好,以後一定是大設計師。我說他腦子好,以後肯定當老總。
後來我攤子被混混掀了,他下班路過還穿著西裝,一秒都沒猶豫就衝了上來。然後我們都進了派出所。
我給他上藥,他齜牙咧嘴地還在罵,「在公司受夠了氣,回來一看更氣了。」
這話說的我們像是老夫老妻。
我擦藥的手一頓,和他對視一眼,那一刻雙雙都看到了對方眼裏洶湧的情緒。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一年,兩年......我的小攤從路邊擺到國際舞台,他辭職開了公司,東山再起。
六年裏,除了結婚,他什麼都能給我。
隻是今日我攥著那顆戒指,突然發現,他能給我的愛,也能給別人。他不能給我的婚禮,更能給別人。
於是我把那枚戒指放在桌上,不大不小的聲響引得他轉頭。
我看著他驟縮的瞳孔,笑著問:
「你戴的?」
他眼神躲閃,一把奪過了戒指,裝作若無其事地套在手上。
「合作方送的,我覺得設計中有些你的韻味,就要了。
「帶著玩的,你要喜歡,我下次也給你買個。」
我盯著那枚戒指,笑著道:「設計得確實不錯,以初春為主題,這枚開口藤蔓狀,以一朵朵海棠做延伸,鑲嵌著青橄欖色的碎鑽,低調卻不失奢華。很襯你。」
我真心實意地誇讚著,卻在他的僵笑中,繼續道,「另一隻是閉口的,藤蔓纏繞款,綴上一隻粉蝴蝶。
「那姑娘把設計稿交給我時,說是和她初戀一起設計的。我說,男款的花太大了,顯得笨重。我這麼改,你滿意嗎?
「你現在是,要把另一隻從別人手上摘下來給我嗎?」
4.
我淡淡地看著衛銘玉這副呆愣的模樣。
他確實愛我,愛到連我的設計都一眼認出。
一個月前,我新顧客給了我那份設計稿,畫得很潦草。我問那姑娘想法時,她卻是和初戀一起畫的,更多細節她想不起來了。
難以描述我在衛銘玉口袋裏看到時的心情。
我硬生生緩了幾分鐘才走出來。
剖開血肉的感覺並不好受,我忍著悲痛,扯出個笑,翻看手機裏昨天的照片。
一張,又一張,最後一張是天空中的煙花。
大大的“wmy”在空中久久不散,座艙的玻璃上,映出我慌亂慘白的臉,顯得像一場笑話。
「衛銘玉,“jwx”是誰呢?你的求婚對象?」
我毫不客氣地發問。
衛銘玉回過神來,臉上閃過一絲愧疚。眼底滿是掙紮和猶豫。
「沒關係,我還有她的聯係方式呢,我倒想問問,她知不知道她的初戀已經有女朋友了。」
眼看我拿起手機,衛銘玉慌亂地攔住我的動作。
「不要!」
他咬咬牙,聲音沙啞:
「jmx,簡夢暄。我的前女友。」
「真稀奇啊,當著現女友的麵向前女友求婚,更不用說,你還標榜“不婚主義者”。
「衛銘玉,你對不得起我嗎?」
我很想克製住情緒,可說著說著,喉嚨還是含了啞,尾音也極沒氣勢得顫抖著。
衛銘玉垂下眼眸,躲過我紅了的眼:
「對不起青青,我可以解釋的。
「夢暄她七年前失憶了,本來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的,但她家人找上我,說是她最近記憶紊亂,非常痛苦。她好像記憶回到了七年前......」
我打斷他:
「你當年不是跟我說,前女友嫌你公司破產,扔下你跑了嗎?」
「不是,夢暄沒有。我也是現在才知道,當年是她家人反對,她鬧著要來找我,路上出了車禍......
「所以我才......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她。青青,我和她什麼都沒有,醫生說可以借著七年前繼續發展,讓她回歸當時的環境,說不定她就想起來了起碼不要刺激她。所以求婚什麼的,你就當演戲好了。」
他有些語無倫次,眉眼間是壓製不住的憂愁。
我聽得有些想笑,於是問他:
「就是說,你以為是她對不起你,現在發現她有苦衷,又要舊情複燃了?那如果她要和你結婚呢?」
他愣了一下,竟真的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不是不是,我和她清清白白。至於婚禮什麼的,我和她家人說好了,隻是裝個樣子,不是真的。」
我被他這副大言不慚的樣子逗笑了:
「你不是,不婚主義者嗎?」
他麵色緊繃,沉默不語。
這份沉默將我極力偽裝的體麵擊碎。
一股無名的悲憤堵在胸腔內,讓我難受得不能呼吸。
「青青,別讓我為難。」
他歎了口氣,軟了聲音。明明是哀求的語氣,我卻偏偏聽出來隱隱警示。
那一刻我很想劈頭蓋臉把他罵一頓,可又怕自己的淚先一步湧出。
最後我隻是揚起一個難看的笑:
「那你去結吧。」
我摔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