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十歲生日那天，趙明誠第一次向我求婚。

他的朋友們造勢鼓掌，齊聲喊著讓我嫁給他。

可我莊重迫切地說出練習了千百遍“我願意”後。

趙明誠忍俊不禁地將半截沾著紅油的辣椒圈戴在我的無名指上。

轉身和他的朋友笑成了一團。

“我就說吧，我用截辣椒圈就能把她騙到手！這麼便宜的貨，誰敢要？”

他說我沒人敢要，可當我真的穿上高定婚紗，緩緩走向另一個男人時。

他卻瘋了。

當我看到那圈被紅油凝固的辣椒圈時，我的心一下凝滯了。

“哥隻要稍稍出手，她就恨不得立馬貼上來。”

趙明誠和他的哥們發出雷鳴般的爆笑聲。

我冷冷地看著他，明白了這不過是他們以我為賭約的一場遊戲。

“周顯秀，你能不能硬氣點兒，都十年了，還舔著我們誠哥呢？”

“你年紀也不小了，趕緊找個大專生嫁了唄！女人啊過了三十就不值錢了！”

“趁你還有點姿色，說不定還能找個大款榜榜！”

我緊咬牙關，衣角被我拽裂。

站起身的趙明誠趕緊走到我身邊，輕柔地伸出食指將我的淚痕抹去。

“顯秀，對不起，我再也不跟你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

他低頭，將腳邊的石頭踢向他的狐朋狗友。

“雖然平時關係鐵，但你們也不能這麼說顯秀，一群粗人不知道憐香惜玉！”

他的話擲地有聲，我的心剛感覺到溫暖，他就撿起了我丟在地上的辣椒圈重新給我帶上。

“你別說，這辣椒圈還挺顯白的哈。”

他和他的朋友又笑得前傾後仰，臉紅耳張。

“誠哥，你要是再真誠一點，人家說不定義無反顧地嫁給你了！”

“你沒看見她剛才那幸福的樣兒，她的婚姻原來一截辣椒圈就能搞定啊！”

“周顯秀，你別追著誠哥跑了，要不跟我吧？我給你買檔次高一點兒的不鏽鋼圈，怎麼樣？”

要是以前，我肯定直接轉頭就走。

可這一次，我回懟了他們的羞辱。

我取下辣椒圈，拿出紙巾將手上的油汙擦拭幹淨。

“我的婚姻，要是我不喜歡，你拿最珍貴最稀罕的粉鑽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同意。”

趙明誠臉看笑話一般憋著笑。

“周顯秀，你還想要我給你買粉鑽？還要我跪著求你？”

他捧腹大笑，一邊指著我嘲諷，一邊看著他的兄弟：“我今天單膝跪地來演出戲都覺得弄臟了我的膝蓋，她竟然還妄想我拿百萬鑽戒去娶她？哈哈哈真是個樂子！”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即使我已經受夠了他的侮辱，可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我的心還是一抽一抽地疼。

即便我今天要嫁給另一個男人，可當趙明誠單膝跪在我麵前時，我還是心存幻想，期待我跟他這十年能有一個體麵的結果。

可到頭來，卻是一場貽笑大方的笑話罷了。

2

“你這樣嘲諷我，很快樂嗎？”

趙明誠的笑掛在臉上，沉默不語。

他的朋友們卻你一言我一語個沒停。

“周顯秀，你擺什麼架子，欲擒故縱嗎？”

“周顯秀你記住，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配得上我們誠哥，那就是我們學校的校花上官玉潔！”

“你要家世沒家世，要才華沒才華，你也配得上誠哥？”

“鏡子沒有，那就撒泡尿照照！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底氣，死皮賴臉糾纏了誠哥十年。”

趙明誠的哥們提到上官玉潔時，他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她？”趙明誠轉開鄙夷的眼光，“怎麼能和玉潔相提並論？”

他的兄弟侃侃而談。

“就是就是，上官玉潔人家那身材，那胸，那屁股——”

矮胖的男生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明誠一拳打翻在水溝裏。

“玉潔的身材也是你能評判的嗎？”趙明誠扭了扭手腕，臉陰沉得可怕，“我沒你那麼膚淺，我看重的不是玉潔的身材，而是她卓爾不群的才華和無與倫比的書香氣質！”

我幹癟蒼白地笑了笑，整個人搖搖欲墜地站在風裏。

那個女生對於他來說，是信仰一般的存在，不容別人置喙半個字。

而我，卻是他們用來遊戲捉弄的醜角，怎麼侮辱挑逗都可以。

我十年的付出，在此刻看來多麼像一場黑白無聲的笑話。

那些我拚了命掙的錢，那些我白天黑夜輾轉去見他的路，那些精挑細選的衣服和生日禮物，都化作了清泉，被我夾碎在上下顫抖的眼睫中。

但我今天要找的人，不是他趙明誠。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你什麼時候到？我在等你。”

電話裏的男聲不輕不重地落在趙明誠耳朵裏。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因為我的身邊從來沒有異性的存在。

他的臉色又不屑起來。

“喲，學會請演員了？”

“你以為你張羅一場有男人愛你的戲碼，我就會舍不得你，給你追求我的機會嗎？笑話。”

他上前兩步，嘴角微揚，這是他又要捉弄我的表情。

他指了指別墅裏的菜地。

“不過，如果你願意去找去把別墅裏的那個大西瓜摘出來給我解解渴的話，那我願意再給你一個當我跟班的機會。”

“如果你不願意，那我隻好把你的手機扔進別墅去嘍！”

我驚慌地抬頭，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我的手機拿去了。

裏麵不僅存著重要的文件，還有關於我逝去的媽媽的一些記錄。

我緊張地盯著他的手，心怕趙明誠一不小心會摔碎了它。

“快去啊。”

那個別墅低矮的欄杆內，確實有西瓜，但是旁邊睡著一隻大型犬。

我忍住委屈，對趙明誠說：“你明知道我最怕狗。”

3

他蹲下來，摸著我的頭。

“顯秀，你別那麼膽小嘛，你放心啊，我就在你後麵呢，我掩護你。”

我咬著下嘴唇，為了拿回手機，暗暗地鼓起勇氣。

輕手輕腳地走到別墅圍欄邊上，伸手正準備摘西瓜。

趙明誠和他的兄弟們的聲音響徹雲霄。

“有偷瓜賊啦！快出來抓偷瓜賊！”

別墅裏的狗一下爬起來，朝著我狂吠。

我嚇著連爬帶滾，慌不擇路地跑回了原地。

而趙明誠他們正指著我放肆地嘲笑。

我咬牙切齒，卻又耳紅臉漲，想要將手機奪回來。

趙明誠臉色陰冷，死死盯著我不放手。

恰時，一聲清甜的女生在遠處傳來。

“明誠～”

我緊繃的心得到解救，而他的力道也減小，手機回到我手中。

聞聲望去，一個長相甜美，身材凹凸有致，臉上戴著半框眼鏡的長卷發女孩明媚地朝我們走來。

“玉潔？”

趙明誠慌亂地把我一把推開，像是推開什麼臟東西，然後狗腿子般迎了過去。

我沒站穩，摔進了旁邊的廢水溝。

油汙泥垢浸濕了我的下半身，森森惡臭裹挾在我身上。

我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慌中醒過來，隻是麻木地癱坐在水溝裏。

明明我的膝蓋被撞得生疼，可我卻感覺到莫大的解脫。

“明誠，你今天有戶外考察嗎？我問了你舍友，他們說你在這裏。”

趙明誠驚慌失措，一把拉住上官玉潔就要離開。

可她早已注意到剛才發生的一切，看向我的眼裏寫滿了敵意。

“這個姐姐，怎麼坐在水泥坑裏呀？臭烘烘的讓人作嘔。”

我抬頭看她，盡管她臉上是輕蔑和險惡，可她姣好的麵容和傲人的身材讓我低下了頭。

趙明誠把上官玉潔緊緊護在懷中，還溫柔地拿出一張手帕遞給她遮鼻。

“別管她，她就喜歡跟臭魚爛蝦、汙泥油垢打交道，一天不聞聞就難受得慌。”

上官玉潔笑著打趙明誠，“哎喲你好沒禮貌啊，你怎麼能這樣子說女孩子？”

她蹙著眉頭走上前來朝我伸手，“姐姐，我拉你起來吧。”

我身上確實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很想快點從這個汙水坑裏出去。

我搭上她善意的手，身體用力撐起快要站立時，手中的拉力忽然沒了。

我失重再次跌回汙水坑，濺起了不小的油汙。

甚至有些汙水飛進了我的眼睛裏。

“啊！姐姐真不好意思，我忘記我有潔癖了，你不會怪我吧？”

趙明誠和她“噗呲”一下，五官扭曲地大笑起來。

他們的笑聲如惡魔般圍繞在我四周。

我的心，如巨石傾軋，遲遲緩不過一口氣。

4

趙明誠從兜裏掏出濕紙巾，仔仔細細地給上官玉潔擦拭了三遍。

又單膝跪地，把她身上濺到的泥點一點一點地清潔幹淨。

而我頭上蒼蠅四飛，也沒得到他一個關切的眼神。

上官玉潔看到我無神的樣子，佯裝出一副埋怨著急的樣子。

“明誠，你光顧著我身上的泥點子了，人家周姐姐還在汙水溝裏起不來呢！你快找人幫幫她呀！”

趙明誠看了一眼昌安，昌安便心領神會的把我架了起來。

“誒，剛才我好像錯過了一出好戲。”

趙明誠悶笑一聲。

“哦，剛剛周顯秀說要給我們摘個西瓜解解渴。”

上官玉潔興趣盎然，追問：“摘到了嗎？”

七八人憋著笑，“摘瓜不成，結果被狗嚇得屁滾尿流的，你都沒看見剛才她連滾帶爬的樣子！”

一時間他們笑得前仰後合，滿地打滾。

我全身抖得如篩子一般隻能緊緊握著手，手指甲幾乎要嵌進血肉。

上官玉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其實我早就知道明誠身邊有個舔狗，我還以為是哪家千金小姐呢，沒想到今日一見，真是讓我大跌眼鏡。”

趙明誠心懷忐忑，深情地望著她。

“玉潔，雖然她舔了我十年，但是我隻愛你一個人。”

兩個人濃情蜜意地緊緊抱在一起。

有人在人群中誇讚，“誠哥和上官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隨後又朝我啐口水。

“不像某些人，死纏爛打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幾斤幾兩，還做著嫁給誠哥的夢呢！”

趙明誠蔑笑，“周顯秀，你趕緊回去吧，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我深深歎了口氣，漠視與他們擦肩。

“我今天不是來見你的，隻是恰巧經過。我也不會嫁給你，娶我的人在來的路上。”

上官玉潔輕嗤一聲。

“顯秀姐姐，你做什麼青天白日夢呢？謊話說來就來。雖然你喜歡了明誠十年，但是請你原諒我沒辦法把明誠讓給你，顯秀姐姐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們這對苦命鴛鴦吧。”

我懶得看她演繹這場深情的戲碼，徑直往前走。

上官玉潔小聲地對趙明誠說：“我們一起戳破她的謊言好不好，看她下次還敢不敢騙我們？！”

兩人心領神會地點頭。

“顯秀姐姐，我們送你吧？你看你這幅樣子，估計沒有哪個司機願意載你一程。”

她眼睛一瞟，看到了我手機上的地址。

“喲喲喲！這不是今天盛達集團公子哥兒斥百萬巨資布置的婚禮現場嗎？笑死我了，你千萬不要對我說你，你是今天的女主角啊，要不然我真得會笑掉大牙的！”

5

我把地址看了又看，其實心裏也不確定，隻是與那個人約好了，但是他好像還沒到指定地點。

我不安地撇嘴，想要擺脫他們。

“不關你們的事，不用你們管。”

趙明誠一把將我拽回去。

“顯秀，好歹你這張臉在我身邊晃蕩了十年，在我身邊的時間比我家狗還長。怎麼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你不是說有人來接你嗎？來，你打個電話我聽聽。”

上官玉潔抬抬下巴，昌安將直播打開。

他們想讓更多的人一起看我的笑話。

還取了一個醒目的標題，“中職廠妹說要嫁給千億公子哥。”

直播一上線，人氣蹭蹭上漲，五分鐘不到，就有十萬加在線觀看人數。

直播間的網友開始刷屏。

“我來看看怎麼回事？”

“這種狗血劇情，還有人相信？”

“公子哥都要吐了，換個廠妹吧！醜不拉幾的。”

“快啊，廠妹怎麼不說話？”

趙明誠一把拽過我的手機，撥回剛才的電話。

“接。”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意味難分。

可不等我開口，電話裏就傳來機械的女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趙明誠像是鬆了口氣，然後哈哈大笑。

我的絕望伴隨著周邊再次傳來的嘲諷笑聲縈繞在我心頭。

他失約了？還是騙了我？

“周顯秀，你做戲也做全套嘛！怎麼還找了個撥不通的電話號碼？還是說，人家為了擺脫你這塊狗皮膏藥，直接把手機關機了啊？”

玉潔伸手拍打我的臉時，直播間裏出現了幾條反常的評論。

“誒，這個女生長得和這邊求婚現場的女主角一模一樣誒！”

“我也在盛大集團的求婚現場，真的好像！”

“不會吧不會吧，我也覺得神似。”

趙明誠白眼兒一翻，掐著我的下巴上下打量。

“顯秀，說實話，從前我覺得你挺漂亮的，可直到玉潔出現在我的世界裏，我才發現，你的美簡直不值一提。”

說著就要讓我九十度鞠躬給上官玉潔道歉，說我做戲騙了她，影響了她的心情。

我被壓得快要失去力氣的時候。

一道渾厚有力的男聲打斷了這場鬧劇。

“放開她！你們想讓我的未婚妻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