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丈夫提起離婚時,麵前出現了許多彈幕。
【其實男主隻愛女主的,他的心都要碎了。】
【男主隻是多照顧了一點妹妹,女主怎麼這麼小心眼,受不了了!】
【男主還給女主做了螢火蟲標本,這還不夠愛嗎?】
我看著這些文字,忽然間就釋懷了。
0
周懷瑾把蛋糕上的第三十根蠟燭插歪了。
燭光搖曳,映在他微微蹙起的眉間,像是某種不詳的預兆。
我盯著那根歪斜的蠟燭,忽然想起十九歲那年,他蹲在圖書館的窗台下,玻璃罐裏的螢火蟲映亮他興奮的眼睛。
“月月,三十隻,剛好夠做兩個標本。”
那時的他,連呼吸都帶著少年氣的雀躍。
而現在,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指節微微發白,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
“怎麼了?”我問。
他抬頭,鏡片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愧疚,又像是解脫。
“楚楚腸胃炎又犯了。
他摘掉生日帽的動作很輕,卻莫名讓我想起犯人卸下鐐銬的樣子。
“我去去就回。”說罷,他穿好外套就離開。
我挽留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奶油草莓在舌尖化開時,我的手機屏幕亮起。
是微信的推送通知。
我點開朋友圈,第一條就是林楚楚十分鐘前發的動態。
照片裏,她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上掛著虛弱的微笑,纖細的手指比了個V字手勢。
背景是周懷瑾彎腰調輸液管的背影,他的側臉在冷光下顯得格外溫柔。
配文是:“每年生日都有人陪真好~”
彈幕早已炸開了鍋:
【男主對養妹隻是責任感,他最愛的還是女主。】
【是啊每次他陪完養妹不都回去找女主了嗎?】
【換誰誰都不能丟下病人,女主別太敏感。】
我盯著最後一條評論,最後一句話沒說。
早在幾天前,空中就突然出現了這些漂浮的文字。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沒休息好,出現了幻覺。
可是去醫院檢查之後,也沒查出什麼問題。
到後麵,我發現這些文字的內容都在圍繞我和周懷瑾、林楚楚展開。
開始,我也試著去相信彈幕為周懷瑾說的話,我理解他、包容他,一直委屈自己。
漸漸的,我發現這些彈幕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為周懷瑾一次又一次的荒唐行為開脫。
卻一直瞧不起我,把我貶低到泥地裏,
就像剛剛他丟下我去找他的好妹妹,那些彈幕都在為他強行解釋。
可是,他們說的這些話,他們自己能信嗎?
周懷瑾的父親是一名消防員。
十年前,化工廠爆炸,林楚楚的父親衝進火場救出了戰友——顧懷瑾的父親。
但林楚楚的父親沒能活著出來。
葬禮上,12歲的周懷瑾第一次見到林楚楚。
她穿著黑色連衣裙,站在靈堂角落,像一隻被雨淋濕的雛鳥。
“懷瑾哥哥。”她仰著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爸爸說,如果他不在了,就讓我來找你。”
周懷瑾的母親心軟了。
”收養她吧。“她摸著兒子的頭。
於是,林楚楚成了周家的養女。
從一開始,林楚楚就知道如何獲取同情。
她總是體弱多病,時不時就去醫院住上幾天,甚至會在半夜故意打翻水杯,然後蜷縮在走廊裏發抖,等周懷瑾來抱她回房間。
“懷瑾哥哥,我害怕。”她總是這樣小聲啜泣,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周懷瑾從未懷疑過。
他隻知道,這個女孩失去了父親。
他必須保護她。
直到周懷瑾遇見了我。
林楚楚察覺到了威脅。
每一次,周懷瑾都會拋下我,衝到她身邊。
“她隻有我了。”他這樣對我解釋。
02
周懷瑾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
我坐在餐桌前,蛋糕上的蠟燭早已燃盡,隻剩下凝固的蠟油,像幹涸的眼淚。
他推門進來,身上帶著醫院消毒水的氣味,領口還沾著一點水漬——像是被誰蹭上去的眼淚。
“月月,還沒睡?”他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帶著一絲微妙的輕鬆,仿佛完成了某種使命。
“蛋糕還沒吃。”我平靜地說。
他愣了一下,像是才想起來今天是我的生日。
“抱歉,”他走過來,伸手想摸我的頭發,卻在半空中停住,“楚楚疼得厲害,一直拉著我不讓走,你要不先回家休息吧。”
我抬頭看他,忽然笑了:“她每次生病,都剛好挑這種日子。”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月月,你別這樣,她真的很難受。”
我沒說話,隻是把手機推到他麵前,屏幕上,是林楚楚半小時前更新的朋友圈。
“謝謝懷瑾哥哥陪我輸液到這麼晚~(愛心)”
配圖是她靠在周懷瑾肩上睡覺的照片。
他的表情僵住了。
彈幕仿佛在我腦海裏炸開:
【男主讓女主先回家是怕她累著呀!】
【男主的手在抖,肯定是楚楚以命相逼他才妥協拍照的。】
【這種男人多難得,女主別作。】
我深吸一口氣,把蛋糕推到他麵前。
“許個願吧,”我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就當是過你的生日。”
他怔住:“什麼?”
“你不是一直想當個好哥哥嗎?”我站起身,走向臥室,“從今以後,我成全你。”
臥室門關上的瞬間,客廳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不知道是他一拳砸在桌上,還是那個蛋糕被掀翻在地。
我背靠著門緩緩坐下,整個人像被抽幹了力氣。
房間裏安靜得可怕,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窗外,一隻螢火蟲撞在玻璃上,微弱的光一閃,隨即熄滅。
像極了某種預兆。
第二天我起床,周懷瑾已經不在家了。
想來,可能是給他的好妹妹送早餐去了。
來到我工作的地方,生物標本室的冷光燈管嗡嗡作響,像是某種瀕死昆蟲的振翅聲。
我站在03號展示櫃前,盯著那塊空蕩蕩的黑色絨布。
玻璃罩邊緣還殘留著一點灰塵的輪廓,證明這裏曾經存放過什麼。
而現在,它消失了。
“周教授上周取走的。”管理員推了推老花鏡,枯瘦的手指在登記簿上點了點,“說是要修複。”
我的指尖擦過登記欄,墨跡已經幹涸:“周懷瑾,11月15日,03號螢火蟲標本(雌性),用途:學術修複。”
學術修複。
我幾乎要笑出聲。
昨晚林楚楚的直播裏,她頸間那條銀鏈墜著的,分明就是本該封存在這裏的標本——那隻我們十九歲那年,周懷瑾跪在濕地裏三個小時才捉到的雌性螢火蟲。
“月月,雌蟲發光器更漂亮。”
記憶裏他渾身泥濘,卻把玻璃罐舉得高高的,“這隻給你。”
而現在,它成了林楚楚鎖骨間的裝飾品。
03
推開標本室後門時,暮色正滲進走廊。
我的手機震動起來,特別關注提示音清脆地刺破寂靜——林楚楚開直播了。
畫麵裏她穿著真絲睡衣,領口刻意拉低到鎖骨以下,那條銀鏈垂在肌膚上,螢火蟲標本在打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綠色。
“今天收到超——特別的禮物!”她捏著吊墜轉了個圈,鏡頭刻意掃過書桌——周懷瑾的咖啡杯還冒著熱氣。
林楚楚湊近鏡頭,睫毛忽閃:“是懷瑾哥哥送的哦~他說這個螢火蟲代表希望。”
我猛地攥緊手機。
十九歲生日那晚,周懷瑾把標本盒放進我掌心時說的話還在耳畔:“月月,它永遠都會發光,就像我永遠能找到你!”
而現在,彈幕鋪天蓋地:
【男主肯定是被林楚楚纏的沒辦法了才給的,男人都這樣,心軟。】
【男主送個螢火蟲標本怎麼了?楚楚對他家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呀!】
【他送你的時候是真心的,送妹妹隻是敷衍,這都分不清?】
周懷瑾淩晨回來時,身上帶著陌生的茉莉香。
“還沒睡?”他扯鬆領帶,避開我直視的目光。
茶幾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定格在林楚楚捏著吊墜微笑的畫麵。
空氣凝固了幾秒。
“解釋一下?”我把手機轉向他。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楚楚說喜歡那個造型......”
“所以你把我們的定情信物拆了?“我的聲音很輕,“那隻雌蟲腹部,用顯微刀刻著我們名字的縮寫。”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沉默像毒液般蔓延。最終他伸手來握我的手腕:“我重新給你做個更好的。”
我抽回手,他的指尖擦過我的腕骨——那裏曾經戴著一條同樣的銀鏈,直到半年前林楚楚“不小心”把它扯斷在商場扶梯裏。
彈幕當時怎麼說來著?
【妹妹又不是故意的。】
【女主怎麼這麼斤斤計較。】
原來在別人眼裏,我的青春、我的付出、我的委屈,都隻是“計較”。
深夜的標本室像座冰窖。
我翻出備用鑰匙打開保險櫃,1999-1923年的捐贈名錄在手中沙沙作響。
周懷瑾不知道,當年那隻雌蟲的編號不是03,而是藏在翅鞘內側的“J&Y-19”。
熒光燈突然閃爍起來。
展櫃玻璃映出我身後的人影——林楚楚穿著周懷瑾的襯衫,赤腳站在標本架旁。
“姐姐也來懷舊?“她指尖勾著那條銀鏈,“懷瑾哥哥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知道雌螢為什麼發光嗎?“我擦過她走向門口,“不是為了求偶。”
關門瞬間,我聽見標本瓶墜地的碎裂聲。
暴雨砸在急診室外的遮陽棚上,像千萬顆玻璃珠傾瀉而下。
我站在走廊拐角,看著周懷瑾把林楚楚抱上擔架。
她蒼白的指尖揪著他的衣領,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裏,像隻淋濕的雛鳥。
“懷瑾哥哥,”她的聲音細弱遊絲,“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周懷瑾的指節繃得發白,聲音卻溫柔得不可思議:“別怕,到醫院了。”
救護車的藍光還在窗外閃爍,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砸在林楚楚的臉上,像眼淚。
護士推著擔架車匆匆經過我身邊時,林楚楚忽然睜開眼。
她看向我,嘴角極輕地勾了一下,隨即又恢複成痛苦的表情。
“月月姐,“她顫抖著朝我伸手,“對不起,又麻煩你們了......”
周懷瑾這才發現我的存在。
他渾身濕透,眼鏡片上全是水霧,卻依然準確無誤地對我皺起眉:“你怎麼來了?”
林楚楚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指攥住胸口:“疼......”
周懷瑾立刻俯身去檢查她的狀況,完全沒注意到她另一隻手正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指甲深深陷進我的皮肉裏。
“月月姐,”她氣若遊絲地對著我耳語,“你早就該把他讓給我了!”
我猛地抽回手。
林楚楚順勢向後倒去,後腦“砰”地撞在擔架欄杆上。
“江浸月!“周懷瑾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幹什麼?”
走廊的白熾燈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看著他瞳孔裏的怒火,忽然覺得荒謬至極。
04
急診室的紅燈亮起時,我靠在走廊長椅上刷手機。
林楚楚的微博五分鐘前更新了。
照片是從下往上拍的視角——她躺在病床上,周懷瑾彎腰給她擦汗,兩人的鼻尖幾乎相觸。
配文是:“暴雨夜,但有人為我撐傘。”
彈幕一片沸騰:
【他照顧妹妹說明他重情重義,這種男人多難得。】
【肯定是女主太冷漠了,男主才在妹妹那找溫暖。】
【男人也需要情緒價值的懂不懂?】
手機突然被抽走。
周懷瑾站在我麵前,衣服上上沾著血跡——是林楚楚剛才“病情危急“時咬破嘴唇留下的。
“你非要這時候看手機?”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暴風雨前的悶雷。
我把藥遞給他:“她書包夾層裏有腎上腺素注射器。“
周懷瑾沒接。
紅燈轉綠,醫生推門出來:“患者需要立即吸氧,家屬來簽字。”
他轉身就跟了過去,甚至沒再看我一眼。
淩晨三點的輸液室空無一人。
我站在林楚楚的病床前,看著她睫毛輕顫的表演。
“我知道你醒著。”我拉開她的書包,從夾層裏抽出那支用過的注射器,“偽造心臟病發作?專業啊。”
林楚楚睜開眼,笑容甜美:“姐姐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她頸間的螢火蟲吊墜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是我和周懷瑾的十九歲約定,現在成了她的戰利品。
我笑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她半小時前發給周懷瑾的短信:“如果我這次挺不過去,請把我的骨灰做成螢火蟲標本。”
“真遺憾。”我按下刪除鍵,“他永遠看不到你這出苦情戲了。”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周懷瑾站在門口,手裏拿著林楚楚的病曆本。
他的目光落在我拿著注射器的手上,瞳孔驟縮。
“月月,”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你在幹什麼?”
他把水杯狠狠摔在地上。
水花濺起。
“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
“江浸月,我敬你愛你,一次次忍讓你對她的侮辱與傷害。”
“欺負弱者能讓你得到什麼快感嗎?”
“江浸月,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用這些手段傷害別人,否則我不會再袖手旁觀!”我愣愣看著眼前情緒失控的男人。
周懷瑾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件我沒做過的事,失去理智,衝我發火。
這種感覺很難受。
我站在醫院門口,看著周懷瑾把外套披在林楚楚肩上。
她裹著他的衣服,整個人縮在他臂彎裏,對我露出勝利的微笑。
彈幕仿佛在現實中飄過:
【他丟下你是為了你好。】
【妹妹現在生病,更需要男主,你懂點事。】
【真愛就該忍受委屈。】
周懷瑾走到我麵前,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我們需要談談。”
我轉身走進雨裏。
“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