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進行過半,沈硯的貼身侍女阿蘅突然衝進喜堂,說自己懷了沈硯的孩子。
沈硯伸手扶住她,轉頭看向我,張嘴就說:
“阿蘅有了我的孩子,我得給她個名分。”
“今日她和你一起過門,她便是我的平妻。她腹中骨肉,你要視如己出。”
這話一出口,在座的賓客們炸開了鍋。
我爹氣得一拍桌子,作勢就要打他;我娘緊緊抓著我的袖口,拉著我就要離席。
可沈硯的爹娘還穩穩當當地坐在高堂上,慢悠悠地開口:
“咱們這種世家大族聯姻,最講究的就是個麵子,這茶禮怎麼著也得行完。”
我看著沈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突然就笑出了聲。
我把蓋頭扯斷,隨手扔到阿蘅腳邊,說:
“當初沈家下三書六禮,可是為了明媒正娶我做正妻的。”
“現在倒好,你們讓我和一個婢女一起拜天地?”
“這潑天富貴,我讓給她便是!”
1
紅燭高照,喜樂喧天。
我身著繡金鳳的大紅嫁衣,頭戴綴滿明珠的鳳冠,站在鎮北將軍府的正廳中央。
滿堂賓客皆是朝中權貴,此刻都含笑望著我與身旁一身喜袍的沈硯。
“一拜天地——”
禮官高亢的聲音穿透喜樂,我微微低頭,眼角餘光瞥見身旁沈硯棱角分明的側臉。
十五年的青梅竹馬,今日終成眷屬,我本該滿心歡喜,可心頭卻莫名不安。
“二拜高堂——”
轉身麵向坐在上首的沈將軍和洛尚書——我的父親。
父親麵色肅穆,眼中隱有憂色。
我知道,他始終不讚成這門婚事,認為沈硯心性不定,非良配。
“夫妻對拜——”
我深吸一口氣,正要行禮,府門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賓客們紛紛轉頭,隻見一個身著淡綠衣裙的女子撫著隆起的腹部,踉蹌闖入喜堂。
她麵容姣好,眼中含淚,正是沈硯的貼身侍女阿蘅。
我渾身一僵,一股不詳的預感莫名從心頭升起。
沈硯竟毫不猶豫鬆開與我相握的手,大步走向阿蘅,當眾扶住她的腰身。
“阿蘅,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好好養胎嗎?”他語氣溫柔得刺耳。
滿堂嘩然。
我站在原地,無數道目光在我與那對璧人之間來回掃視。
父親猛地站起,母親手中茶盞也摔碎在地。
沈硯轉身,神情自若地看著我。
“夢瑤,我雖不能隻娶阿蘅一人,但曾許諾給她一個名分,給未出世的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今日過後,她便是我的平妻。她腹中骨肉,你要視如己出。”
我耳邊嗡嗡作響,幾乎站立不穩。
父親臉色鐵青,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瑤兒,我們走!我洛家不受這等羞辱!”
沈將軍連忙起身:“親家且慢!今日大喜之日,當以大局為重,先把婚禮完成再說。”
我望著沈硯臉上的不以為意和阿蘅眼中的挑釁,忽然笑了。
我抬手摘下頭上鳳冠,輕輕放在阿蘅手中。
“三人婚禮未免不雅,今日我便做個主,把這正妻之位讓與阿蘅姑娘。”
“恭喜沈小將軍奉子成婚。”
說罷,我率先鼓起掌來,清脆的掌聲在死寂的喜堂中格外刺耳。
全場賓客都愣住了!
沈硯沉下臉:“洛夢瑤!今日是我們大喜之日,你非要鬧得如此難堪?”
我幾乎要笑出眼淚。
他在我們的婚禮上,當著我父母和滿朝文武的麵,扶著大肚子的侍女說要納為平妻,現在竟指責我在鬧?
我拾起地上喜帕,揚聲道:
“感謝諸位大人今日賞光。婚禮出了些小意外,不過無妨,很快會繼續,隻是新娘換了人。”
“兩位新人奉子成婚,我們理應祝福。”
喜堂內鴉雀無聲。
沈硯臉色陰沉如墨,沈將軍夫婦表情更是精彩。
我不再看他們,走到父母身邊,強扯出一抹笑:“爹,娘,我們回府。”
此刻,我心中滿是愧疚。
活了大半輩子,父母何曾受過這等羞辱?都怪我眼盲心瞎!
母親心疼地握住我的手,父親則向洛家賓客深深一揖。
“老夫已在醉仙樓另備酒席,諸位的賀禮悉數奉還,今日權當老夫設宴請客!”
看著父親彎下的脊背,我眼眶發熱。
記憶中,父親一向剛直,鮮少對人低頭。今日卻因我......
2
雖然我與沈硯青梅竹馬,但父母始終反對這門親事。
為此,我沒少與二老爭執。
我原以為他們偏見太深,如今才知父母眼光如炬,早看出沈硯非良人。
可笑我癡心十五年,以為沈硯終會被我真心打動!
自七歲初見,情竇初開的年紀,我便將一顆心係在他身上。
十五年來,我眼中隻有他一人,甘願為他放棄詩會雅集,為他學習武藝騎射,隻為與他多說幾句話。
如此漫長的歲月,便是石頭也該焐熱了。
可沈硯的心比石頭還冷。
他對我若即若離,與丫鬟侍女調笑不斷。
每次發現他與別人親近,我都會生氣,可很快又原諒他,繼續跟在他身後。
像撲火的飛蛾,明知會受傷,卻義無反顧。
我以為終有一日,他會看到我的好,一心一意待我。
現實卻給了我一記響亮耳光。
他竟與貼身侍女有了孩子,還把她帶到婚禮上,當眾羞辱我和洛家,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
他心中何曾有過我?
我可以為他放棄閨秀矜持,可以為他與父母爭執,可他連一個完整的婚禮都不肯給我。
看著他一手扶著阿蘅的腰,一手輕撫她隆起的腹部,滿眼柔情的樣子,我隻覺呼吸困難。
他將我的真心踐踏在腳下,反複碾磨。
我累了!
愛不動了!
父母正要帶洛家賓客離開,沈夫人急忙拉住我母親。
“親家母,這是做什麼?今日孩子們大喜之日,莫讓外人看了笑話。”
沈將軍也對我父親道:
“是啊,硯兒有錯,你們該打該罵都行。年輕人自有他們的相處之道,我們長輩看著便是。”
母親冷笑:“還看什麼?繼續讓人看笑話嗎?今日我洛家臉麵都丟盡了!”
父親不語,隻看著我,由我決斷。
沈硯扶著阿蘅走到我麵前,冷眼睨我:“鬧夠沒有?非要鬧得兩家顏麵掃地才甘心?”
我淒然一笑。
讓兩家丟臉的,難道是我嗎?
阿蘅怯怯看我:“小姐,是奴婢對不住您。奴婢本隻想悄悄祝福您與將軍,誰知......”
她撫著肚子:“誰知有了身孕。奴婢犯錯甘受懲罰,可孩子無辜,不能一出生就沒有父親。”
“小姐心善,定不忍見此,對吧?”
我尚未開口,母親已指著她怒斥:
“好個伶牙俐齒的賤婢!與主子私通有孕,還敢來我女兒婚禮上撒野,老身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沈夫人忙勸:“親家母消消氣。她所言不無道理,孩子終究無辜。”
又看向我:“夢瑤,你說是不是?”
“誰是你親家?我女兒與你兒子再無瓜葛!”
“瑤兒,我們走,這婚不結了,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去!”
母親甩開沈夫人的手。
沈夫人臉色難看:“親家母此言差矣。滿朝文武都在,我們可不能像小輩一樣任性。”
她轉向我:“夢瑤,你最識大體,勸勸你母親,莫讓外人笑話。”
沈硯冷聲道:“洛夢瑤,你既愛我,就當包容我的一切。阿蘅腹中是我的骨肉,你愛我就該愛他。”
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我不接納這私生子便是十惡不赦。
沈將軍也勸我:“夢瑤,我們看著你長大,知你品性。事已至此,鬧下去無益,當設法補救。”
我平靜問:“如何補救?”
沈將軍毫不猶豫道:“先完成婚禮,坐實你的名分。阿蘅的孩子終是沈家血脈,必須生下來。”
“你放心,孩子由你撫養,你就是他母親。至於阿蘅,給筆銀子打發走便是。”
沈夫人連連點頭:“正是此理。”
阿蘅立刻道:“奴婢絕無異議。本就是奴婢對不起小姐,孩子生下來便交給小姐,奴婢永不出現。”
我幾乎要氣笑了。
她當然沒異議!白得銀子,孩子還有人養,何樂不為?
沈硯不耐煩道:“洛夢瑤,我父母話說到這份上,你還拿喬什麼?”
“若非念在你癡心一片,我根本不會娶你。”
“那便如你所願,我不嫁了!”
3
沈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母親拍手稱快:“好!瑤兒有誌氣!”
沈家二老慌了。
“夢瑤,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沈將軍狠瞪沈硯一眼:“你胡說什麼?一邊去!”
沈硯瞪我一眼,扶著阿蘅退開。
沈家二老又勸我。
我望著他們。
從小到大,我視他們如親生父母般敬重。
誰知今日絲毫不為我著想,隻想著讓我嫁入沈家,替他們養私生子。
見勸不動我,沈夫人又勸母親。
“親家母也勸勸夢瑤。就算不為我們想,也要為夢瑤著想。婚禮半途而廢,傳出去對夢瑤名聲有損。”
沈將軍附和:“正是。親家母要為夢瑤的名聲考慮。”
我忽覺不對:“你們是吃定我了?”
沈家二老神色一僵,很快恢複。
“夢瑤此言差矣,我們是為你好。”
“是啊,你要體諒我們的苦心。”
“少往臉上貼金!你們兒子婚前與人私通,你們也好不到哪去!”
母親怒極,拉著我要走。
我搖頭:“娘且慢,事還沒完。”
看向沈家二老:“你們早知沈硯與阿蘅之事,合謀瞞我,隻為讓我嫁入沈家,好給你們的孫子上名分?”
“難怪婚前你們催著交換庚帖,原來早算計好了!”
沈家二老神色大變。
“夢瑤,我們是為你好。你癡戀硯兒,如此你能嫁他,我們也能認回孫子,兩全其美。”
“呸!好個兩全其美!”母親氣得渾身發抖。
“你們合謀騙婚,天底下怎有如此無恥之人!”
沈夫人索性撕破臉。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夢瑤與硯兒已交換庚帖,官府備案。若不成婚,你女兒便是棄婦,再難嫁人!”
沈將軍冷笑:“夢瑤,你想清楚了。棄婦的名聲可不好聽。”
阿蘅柔聲道:“小姐,不過多個孩子,洛家還養不起嗎?”
“本是小過節,你非要鬧得兩家難堪,何必呢?”
“閉嘴!”母親怒喝,上前要打阿蘅。
我攔住母親,對沈家二老冷笑:“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我與沈硯尚未交換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