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婚期定下的那天。

我無意間看到了沈清棠發在小號上的牢騷。

“又被逼婚了，算了就這樣吧。”

這句話像一根刺一樣刺入我的心，

我一夜沒睡，把這個賬號從頭到尾翻了個遍。

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七年前的八月十五號。

“祝你幸福，哪怕我此生不幸都可以。”

就在這天，沈清棠的初戀飛往國外奔赴理想。

也是這天晚上。

從不沾酒的沈清棠把自己喝得醉醺醺地來到我房間。

她滑下肩頭的吊帶，對我說：

“穆城，不如我們試試吧。”

1.

婚期確定下來後，雙方家長都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

隻有沈清棠。

她坐在我對麵。

微微垂著眼眸，看不清眼底情緒。

沈阿姨阿姨動作細微地拱了拱她的肩。

沈清棠這才站起身跟我爸媽告別。

“叔叔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我爸看著她，眼底浮現溫和的惆悵。

“小棠啊，你跟阿城可要好好的。”

“會的。”

沈清棠表情真摯，沒有一絲破綻。

好似剛才所看到的，都隻是我的錯覺。

今晚大家都喝了些酒。

沈家司機在送完雙方父母後，又折返回來送我們。

車裏很安靜。

嚴謹一點說。

自從雙方父母離開後，沈清棠就沒再跟我說過話了。

她自顧自地玩著手機。

手上速度很快，軟件不停切換。

屏幕上的亮光一閃一閃地倒映在車窗上。

像是心裏很煩躁似的。

我失神地看著她。

好半晌才開口。

“沈清棠，你不想和我結婚是嗎？”

沈清棠的動作頓了頓。

隨後熄滅手機屏幕。

“沒有。”

“但你今天表現得......”

沈清棠打斷我的話。

“阿城，我隻是有點累了。”

氣氛又一次靜謐下來。

我張了張口，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沈清棠總是這樣。

拒絕溝通，也從不肯讓我走進她的心。

我們在一起已經七年了。

戀愛時我尚且能夠容忍。

可步入婚姻之後呢？

這樣一眼望到頭的生活，第一次讓我感到退怯。

“哎呀，別多想了。”

沈清棠心不在焉地握了握我的手。

隨即抽身下車。

動作太急，連手機都忘了拿。

我坐在車裏發了會兒呆才出來。

下車時，順便帶上了沈清棠的手機。

剛準備上樓。

她的手機就震了下。

有條消息進來了。

沈清棠沒設密碼。

我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進去。

是她朋友宋敏發來的。

“明晚請我們吃海鮮大餐吧。”

沈清棠朋友多，飯局也經常有。

我心下一鬆，沒太在意。

隻是在返回時按錯了，點成了切換頁麵。

“又被逼婚了，算了就這樣吧。”

這條沈清棠半小時前發的內容。

就這麼筆直地刺進了我的心臟。

2.

沈清棠接過手機，眼裏閃過一絲警覺。

“怎麼在你這？”

“你落車上了。”

我嗓子有點啞，但沈清棠沒聽出來。

她點了點頭。

“那......晚安。”

沈清棠對睡眠的要求很高，她說這是女孩保持美麗的秘訣。

所以我們同居後也一直是分房睡的狀態。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鬆開了掐著掌心的手。

人也像是一下子卸了力。

回到自己房間，我鎖上了門。

再將已爛熟於心的賬號id輸入。

我以為這是個小號。

看到注冊時間才發現我想錯了。

這個號有八年了。

最新的一條，是沈清棠在車上發的。

我回想著她的神情，一顆心如墜冰窖。

原來她的煩躁敷衍不是我的錯覺。

是真真切切。

我們在一起七年了。

這期間雙方家長催過無數次。

他們想讓我們早些結婚。

可我知道沈清棠不願意。

甚至是抵觸。

因此每每談論到這個話題時，都是我站出來替她想理由遮掩。

如果不是幾個月前沈清棠在我的生日宴上說出的那些話。

我想我不會這麼勇敢地邁出第一步。

結果，又是自作多情。

眼眶一紅，我慌亂地劃開這一條內容。

再看上一條。

五月十三號。

“這輩子大概是養不了貓了，煩。”

配圖是一張可愛的塞爾凱克卷毛貓。

沈清棠喜歡貓。

但隻喜歡這一品種的貓。

而我對貓毛嚴重過敏。

沈清棠想養很多年了，但都被沈阿姨製止了。

她從沒主動在我麵前說過這件事。

沒想到在心裏其實是埋怨我的。

五月三號。

“我討厭一到節假日大家都必須坐在一起的無聊聚會，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我記得這天是我爸媽難得休假，趕過來赴沈叔叔跟沈阿姨的約。

節假日裏高鐵票很難買。

他們是硬生生站了五個小時才到的。

送我爸媽離開時，沈清棠還說他們以後不必這麼趕。

她會時常跟著我回去。

我爸媽聽到這樣的話都很欣慰，上了高鐵還跟我發信息說小棠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們誰都沒想到，她心底真實想法卻是討厭這樣的聚會。

我越想心裏越覺得苦澀。

四月十七號。

“偶爾覺得平淡的日子挺好，偶爾又會感到厭煩，分不清說的是他還是生活，或許兼而有之吧。”

二月十號。

“還是忘了給他買生日禮物了，但好在我腦子轉得快，說的那些話也算禮物了吧？”

二月五號。

“每年最討厭的環節又要來了。”

3.

以八年的時間來看，沈清棠發的並不頻繁。

可每一條，都直擊我的心臟。

我看的很慢，看了一整晚。

心也像是被鈍刀子割了一晚。

到最後就像是脫敏試驗。

有些話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殺傷力了。

直到我翻到了七年前。

我走進了另一層煉獄。

八月十五號。

這個日期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跟沈清棠的紀念日就是在這天。

可她在那一天發的不是我，而是關於另一個人。

“祝你幸福，哪怕我此生不幸都可以。”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遲遲才反應過來。

這天不光是我們的紀念日，也是沈清棠跟林慕予分手的日子。

就在這天，林慕予飛往國外奔赴理想。

同樣也是這天晚上。

沈清棠喝得醉醺醺地來到我房間。

她對我說。

“穆城，不如我們試試吧。”

過往清晰得如同昨日發生的事。

可此刻回憶起來。

隻有鑽心入肺的疼。

我從看見沈清棠開始就對她一見鐘情。

高考後，我決定跟她表白。

但那天她很早就出門了。

我等到了中午都沒等到她回來。

我不想放任自己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

索性直截了當地給她打了個電話。

隻是話還沒說出，那頭就傳來了宋敏的鬼叫。

“沈清棠，快管管你老公！他都快把我的錢全贏走了......”

“別胡鬧......”

沈清棠聲音含笑。

但她並沒有糾正宋敏的話。

我僵硬地保持著接電話的手勢，一動不動。

“穆城，你找我有事嗎？”

沈清棠叫了我好幾聲，我才回神。

“嗯在，我聽得見，不過現在沒事了......”

我強忍住喉嚨的哽咽。

但話裏的語無倫次卻遮不住。

沈清棠一定是聽出來了。

但她那頭頓了頓，卻什麼也沒說。

“好。”

掛斷電話的前一秒。

我聽到了林慕予的聲音。

“願賭服輸哦。”

4.

我爸媽跟沈清棠的爸媽是同學。

從前上學時他們的關係很好，畢業後天各一方這才漸漸斷了聯係。

再次熱絡起來，是因為我在沈家附近上學。

沈阿姨知道後跟我爸媽商量，讓我住在沈家。

順便讓她體會下養兒子的感覺。

“這怎麼好意思......”

我爸媽不想麻煩別人，沈阿姨卻很堅持。

“哎呀你就答應了吧，我家那女兒獨立過了頭，一點也不貼心，哪像穆城這麼好？穆城過來後，我保證好好照顧他......”

就這樣，我住進了沈家。

也見到了沈清棠。

第一次見麵，少女白色的連衣裙。

明明是最普通的穿搭，卻美的令人移不開眼。

我視線呆了呆。

沈清棠大約是對這樣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

她神態自若地朝我伸出手。

“我叫沈清棠。”

“......穆城。”

我緊張回握。

在感受到她體溫的那一刻。

我們近乎孽緣般的羈絆開始了。

高中生活枯燥乏味。

沈清棠比我小一屆。

她不懂的題我能解，我不了解的八卦她也能談個子醜寅卯。

再加上沈叔叔跟沈阿姨有時工作忙。

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們彼此互相照顧。

這樣的時間地點，擦出點火花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況且，相處這麼久我能感受到沈清棠對我跟別人不同。

就算沒有喜歡，也應當是有好感的。

直到某天午後。

沈清棠帶了好幾個同學來家裏玩。

在介紹到我時，他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曖昧的神色。

“懂懂懂，清棠你不用解釋了哈哈哈......”

“我們會保密的，誰都不說！”

“恭喜恭喜啊......”

沈清棠看了臉色通紅的我一眼。

笑罵著打斷她們的話。

“恭喜你個頭，穆城是我哥，說出去我還怎麼談對象？”

就是這個時刻。

我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心臟泛起酸澀的漣漪。

“喲，沈姐終於打算談戀愛了？”

沈清棠隨意道：“等考完大學吧。”

“什麼時候做什麼時候的事。”

說完後她想了想，又轉頭對我說。

“穆城，你說是吧？”

5.

她的這句話對當時的我來說跟暗示無異。

死灰再次複燃。

也因為她的這句話。

我決定等高考結束後再表白。

我想，到時候我們就算是水到渠成了吧？

可我沒想到。

最後等來的卻是電話裏近似承認般的事實。

那天晚上我在客廳抽了一晚上的煙。

可在臨睡前，我又一次接到了沈清棠的電話。

“睡了沒？”

她聲音低微，不似平常。

“沒......”

我才說一個字，那頭就掛斷了電話。

我搞不清沈清棠問這個做什麼。

可她的這通電話，又讓我想起了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

我熄滅煙頭，正準備躺下睡覺。

門被敲響了。

是沈清棠。

那一夜，我們瘋狂了一夜，

第二天我以為沈清棠醒來後會大罵我禽獸不如，可我沒想到沈清棠在清醒後並沒有後悔。

隻是性格漸漸變了許多。

從前還有著天之嬌女的氣息，如今平穩得令我感到陌生。

我們一試就試了七年。

從朋友變成了戀人。

相處模式卻沒有太大改變。

畢業後沈清棠女承父業，而我也在她的城市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按理說這時候結婚再合適不過。

可沈清棠仍舊不願意。

每次聊到這個話題，她回饋給我的隻有沉默。

我被她溫水煮青蛙的態度搞得崩潰過好幾次。

也曾狠下心提過幾次分手。

可每到這個時候，沈清棠又不願鬆手了。

諷刺的是。

隻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她是愛我的。

翻完她賬號裏的全部內容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我揉了揉疲憊的雙眼，依舊毫無睡意。

隔壁忽地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

6.

我本能地想要起身去看。

可下一秒就聽到沈清棠壓低語調說——

“林慕予真的回來了？”

我跟沈清棠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

陽台也是連在一起的。

所以當陽台的玻璃門被拉動時，我是聽得見的。

“哢噠”一聲，沈清棠的聲音被隔斷在外。

為了怕我聽見，她如此警惕。

我遲鈍地朝著陽台方向看去。

腦海裏卻突兀地冒出宋敏的話。

“明晚請我們吃海鮮。”

真巧。

林慕予是海邊長大的，最愛的就是海鮮。

他的喜好偏向被沈清棠仔細地記錄在賬號裏。

為了防止忘記，她還仔細地點了收藏。

這樣的珍而重之，我想忘記都難。

難怪是“請我們。”

我恍然大悟。

隻是免不了心上又添一道血痕。

上心到這種程度的愛，是我從未在沈清棠身上體會過的。

人跟人之間，果真不能比。

對了，還有貓。

我翻完賬號才發現沈清棠喜歡的不是所有貓。

她喜歡的，是跟林慕予一起養的那一隻。

隻是他們分手後，貓被林慕予帶走了。

這隻貓，也在歲月裏漸漸成了林慕予的代稱。

我木木地坐著發呆。

原來沈清棠愛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這麼深情。

跟她對我的冷淡相比。

我這七年像是笑話一場。

她從未在我麵前提過林慕予，我也麻痹自己忘了這件事。

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隻是沈清棠不該浪費完她的時間，又來浪費我的。

不，我搖搖頭。

也算是我該。

早就清楚她不愛我，也還是選擇飛蛾撲火。

燒成現在這樣，我難逃其咎。

在淩晨四點的夜裏。

我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我跟沈清棠之間，就到這吧，

我們不如各自安好。

7.

想清楚後我就睡了。

即使睡得不踏實，也還是努力養好了精神。

以往沈清棠都是八點出門。

我趕在之前醒來，卻沒看到她人。

發信息沒回，打電話也沒人接。

心念電轉間，我想到了她的小號。

沈清棠果然更新了。

隻有兩個字。

“等我。”

定位的地點，是通往機場的那條路。

我恨我此刻的敏銳。

卻也慶幸。

這樣也好。

多一點失望，離開的心也會更堅定一點。

我抱著手機一直等到中午。

沈清棠仍舊是沒有任何消息。

賬號也沒再更新。

想必此刻已經接上林慕予了吧？

初戀重逢，舊情難忘。

似乎做什麼都應當。

我低下頭。

想逃避腦海裏幻想的一切。

沙發上的雙人合照卻猝不及防閃進我眼底。

照片上，我跟沈清棠都在笑。

好似從未有過隔閡。

因為沈清棠深夜的一句想我了。

我就毅然決然地辭掉了老家的事業編製來到她身邊。

為了紀念結束長達一年半的異地戀狀態。

我拉著沈清棠拍下了這張照片。

那時候，我們的感情還很不錯。

我眼神黯了黯。

將照片轉了個方向。

不願再看。

手機屏幕在此時亮了起來。

沈清棠給我發了條信息。

“怎麼了？”

我沒回信息，而是立即撥通了電話。

沈清棠過了一會兒才接通。

“喂？”

她電話裏的背景聲隱隱嘈雜。

我聽不真切，也懶得去問。

“你回來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說。”

“什麼話電話裏不能說？”

沈清棠語調平平。

但我聽得出她掩在聲下的那一絲不耐。

我也很固執。

“不行，隻能當麵說。”

這七年對於他來說或許隻是一場消遣，但對我來說不是。

所以就算是結束。

我也想當麵了斷。

“穆城，我有事。”

沈清棠難得地叫了我全名。

話中的警告呼之欲出。

我被她激出怒意，忍不住挑破。

“真的有事還是在為舊友接風洗塵？”

“沈清棠，你自己心裏清楚。”

電話裏，沈清棠的呼吸聲重了些。

“你調查我？”

我累了。

“我再等你一小時，來不來隨你，掛了。”

“等等！”

沈清棠叫住我，她快速地報了一串地址。

“你現在過來，看看是不是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