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我懇求我莫要離去。
他紅著眼眶說他定會建功立業,定會賺得萬貫家財,定會讓我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再給他一點時間,就一點時間……
那時的我,冷血又殘忍。
我說:「楚陌,我已厭倦,厭倦了住在漏風的茅屋,厭倦了日日吃糠咽菜,厭倦了連一件新衣裳都舍不得置辦。我累了,即便日後你位極人臣富可敵國,我也絕不悔今日之決斷!」
楚陌站在巷口,看著我上了陸辰的馬車。
他孤獨而破碎的身影,讓我在往後無數個夜不能寐的時刻止不住淚流滿麵。
「真的後悔了嗎?」他問我。
問我是不是真的後悔,當初離他而去?
我看著他猩紅的眼眶。
我一時無法分辨,到底是悲傷,還是憤怒。
我還未開口。
楚陌突然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詫異地看著他。
「我不願聽你說一個字。」他冷冷地說道。
然後,拽著我的手,直接把我拉進了他的豪華馬車。
我坐在馬車裏,安靜得仿若空氣。
我不知道楚陌要做什麼,也不知道他要帶我去何處。
「什麼都不問?」楚陌駕著馬車,突然冷聲開口。
我忍不住好笑。
不是他說,不願聽我說一個字嗎?
我也不計較。
將死之人,其實什麼都看得特別明白了。
我說:「楚陌,以前我做夢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會坐上這般豪華的馬車。」
楚陌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好半晌才冷冰冰地說道:「是你自己無此福分。」
是啊。
我真的無此福分了。
馬車停了下來。
我看著陌生的院落,遲遲沒有下車。
「怎麼,還要我來攙你嗎?」楚陌諷刺我。
「楚陌……」
車門已經被他猛地打開。
我再次被他粗魯地拽進了府邸,然後去了他的臥房。
富麗堂皇的臥房,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夜景。
猶記那年冬天,我們還在茅屋裏相擁取暖,我被凍得不行,開始幻想:「我想要一座大宅子,很大很大,有一方高台可以望盡整座城池的夜色,屋內炭火不斷,寒冬臘月也能如同三伏天一般的那種……」
現在楚陌實現了。
我站在偌大的臥房裏,拘謹著有些無措的那一刻,楚陌把我直接壓在了旁邊的軟榻上。
他說:「蘇瀾,這是你自己選擇的……」
「不要……」我奮力反抗。
不想與楚陌這般。
不願如此狼狽不堪地,從他的世界徹底離去。
一室淩亂……
驀然。
楚陌的親衛在外喚道。
急促的喚聲一聲聲在耳邊響起。
他終是應了聲。
「將軍,柳姑娘說她方才做了噩夢,夢見將軍拋棄了她,哭得不能自已……」親衛稟報道。
「柳姑娘說她害怕得緊,想請將軍去陪她。」
「將軍,柳姑娘說她想見您……」
楚陌從我身上離開,穿戴整齊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臉色慘白地躺在榻上。
一直緊握著的香囊,還有方才遞給柳婼的信箋……
我穿好衣裳,幫他整理好床榻的淩亂。
開門那刻才發覺,楚陌從外頭把門栓上了,我根本出不去。
我有些頹然。
不知楚陌何時才會回來。
也不知,他回來後還會如何對待於我?
我百無聊賴地在他房中踱步。
我走進了他的書房。
我坐在他的案前,看到了他的密劄。
原來楚陌,還有記錄日常的習慣。
我猶豫良久。
終是翻開了那本密劄。
七年正月十二
蘇瀾離開了,隨陸辰而去。
果然,誓言皆是虛妄!
七年二月十二
蘇瀾離開一月有餘。
我鼓起勇氣遣人送信,陸辰卻親自來見。
他道,定會善待蘇瀾。
讓我莫要再去糾纏於她。
蘇瀾這般好的姑娘,不該陪我受苦。
陸辰說得甚是在理。
七年七月十二
蘇瀾離開半載。
我得了聖上賞識,賜封將軍。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殊榮。
可真正得到這一刻,我卻似乎並不如想象中歡喜。
大抵是,我想要分享的那個人,已不在身邊。
八年正月十二
蘇瀾離開一年。
這一年,我每日沉浸在軍務之中。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忘卻現實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
八年五月二十七
蘇瀾離開五百日。
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過得可好?
與陸辰,成婚生子了否?
願她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