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愛上了亡夫的青梅,我知道後,沒有吵鬧。
隻是準備好一切,然後騙他簽下了和離書。
他簽完字後,沉默良久,語氣格外溫柔:
“你身子不好,又生不了子嗣,不如我把淺語納進府中做平妻?”
“你也知道,淺語夫君剛剛戰死,若是沒有一份糊口的生計,她們孤兒寡母在京城很難活下去。”
我點點頭,沒有拒絕。
之前,我為他捐獻了我的心頭血,卻被他轉手獻給了他的青梅。
壽命隻剩下三日的我,本來就一無所有。
所以,第一天,我騙他簽下和離書。
第二天,我交出了管家權,任憑他給了他的青梅。
第三天,我死在了父母的墓前,很遺憾地缺席了他與青梅舉辦的婚宴。
婚宴當天,夫君四下掃了一眼,卻沒看見我的影子。
他皺著眉頭,指責我大喜的日子到底在鬧什麼。
下一刻,小侍衛在眾目睽睽下帶來了我的死訊。
這一次,向來穩重的江將軍,意外地沒有拿穩手中的酒樽。
1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我聽到了夫君江逸舟和府醫的對話。
“將軍,您確定要取夫人的心頭血給蘇姑娘嗎?”
江逸舟眸色一沉:
“確定。”
“淺語為救我身患劇毒,唯有心頭血可醫!”
“反正冷若萱已經不能生育了,再取些心頭血也無妨。”
房間頓時安靜下來,片刻後,府醫才開口:
“可當初是將軍你怕夫人懷孕傷了蘇姑娘的心,才故意製造意外害夫人墜崖。”
“夫人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當時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孩子還被您拿去給蘇姑娘做了藥引。”
說到這,府醫語氣不忍:
“依照夫人如今的身體,萬一......”
江逸舟走到我身邊,俯身看著我,他動作輕柔地撥開我蓋住眉眼的秀發,聲音卻帶著一絲狠絕:
“囉嗦什麼,不過是取些心頭血而已,又死不了人。”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的心猶如利劍穿過,讓我痛到窒息。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為我精心設計的騙局。
我所渴求的一切,得到的卻是他徹頭徹尾的欺騙!
下一刻,我的意識開始逐漸消散。
我隻感覺到心臟被利刃割開,生命隨著血肉的攪動在流逝,血汩汩流出,伴隨著意識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
我聽見江逸舟說:“再多取些,淺語身子弱!”
一刹那,我的淚水終於不受控製的落下,滾燙如同岩漿一般,灼傷著我的心臟。
......
再睜眼時,我看見江逸舟守在我的床前,一臉擔憂。
他牽著我的手,滿眼心疼:“夫人,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睡好幾天了,你知道這幾天我有多擔心你麼?”
“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我去喊府醫過來。”
他眼裏的自責和擔憂做不得假。
可心口傳來的陣陣刺痛,卻告訴我剛才的經曆不是做夢。
我搖搖頭,推開了他抓著我的那隻手。
江逸舟愣了一下,端起杯碗喂我喝湯藥。
他的動作細致又溫柔,可我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他是怎麼一邊對我好,一邊傷害算計我的。
隻因我說了句想和他要一個孩子,就被他設計墜崖,就連我未成型的嬰兒,也被他拿去給蘇淺語入了藥。
我清楚的記得,在我期待已久的生辰日,他拋下我去陪蘇淺語和她的女兒放煙火。
那日煙火滿城,我守著已經涼掉的菜肴等到深夜。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他不是不喜歡孩子。
隻是不喜歡我的孩子罷了。
見我神色萎靡,他遲疑了半刻,還是開口:
“夫人,你剛大病一場,身體受損,實在不易再勞累,我想著,要不我將蘇姑娘接到府上,你把管家權先拿給她,讓她代管幾月。”
“將軍府裏畢竟不能沒有主事的人。”
我靜靜看著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契約和筆墨,滿心歡喜等著我簽字,心裏淒涼無比。
我忍著心口處泛起的疼,在他的目光中,顫抖著手指簽下了我的字跡。
見我答應得如此幹脆利索,江逸舟神色一滯,下意識安慰我:
“你也知道,淺語夫君剛剛戰死,若是沒有一份糊口的生計,她們孤兒寡母在京城很難活下去。”
“你放心,等你身體好了,管家權還是你的。”
他的話如利刃刺入我的心臟,攪起我全身細細密密的疼。
強忍著眼底的淚水,我點了點頭。
江逸舟頓時情緒激動起來,興奮地抱住我。
“夫人,你果然最溫柔體貼。對了,你不是一直想有個自己的孩子嗎,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帶你去青山寺祈福,我們一定會再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的!”
這句話他講過無數遍,我早已聽厭。
這時,我突然看到他腰間掛的香囊。
那是我冒著三日大雪,一步一跪,踏過8888個台階求的送子香囊。
炙熱的淚劃過臉頰,我趁他不注意,扯下香囊。
這一刻,我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餘下的日子,我想為自己而活。
2
沒等病好全,我就開始收拾行李。
卻正好被從外進屋的江逸舟看見。
見我光腳站在地上,他立刻關心地迎上來,語氣裏透著關切和責怪:
“地上這麼涼,你身子還沒好全,怎麼能站在地上?”
他溫柔地把給我放到床上,臉上的關心一眼就能看見。
可我卻聞到了他身上專屬於蘇淺語的胭脂味。
他演技逼真,我也懶得拆穿。
江逸舟並沒有注意到我臉色,張了張口:
“夫人,我想納淺語為平妻,這樣以後也好照顧一些,你要是介意的話——”
我平靜點頭,失去任何精神氣:
“無妨,你選個日子為她辦個婚宴吧。”
見我這麼平靜,他神色微變:“你......不生氣?”
“她獨自一人帶著孩子,你多照應照應她也是應該的,我不會生氣。”
得到我的允許,他立刻開心地輕吻我的額頭。
“那我先將她放在府外安置,等所有流程都準備好了,我就把她給迎娶過來。”
我默不作聲轉身,閉上眼睛,佯裝睡意。
“夫人放心,等婚宴結束,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我看著他認真的臉,沒有回答。
補償我已經不想要了。
江逸舟,你,我也不想要了。
許是見我興致不高,江逸舟他從懷裏取出一條海棠簪給我。
他騙我說:“這是我的傳家寶,夫人先戴著。”
可我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前日蘇淺語嫌俗氣,丟在地上的那隻。
我苦笑了下,在此刻才明白。
原來,我從來不是他的唯一,而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對了夫人,我記得你有一套白玉平安鎖,你平時也用不上,不如給月月當見麵禮?”
我酸澀的望著他,他好像忘了那塊平安鎖是兄長死前留給我的唯一一件遺物。
那時他把平安鎖奉到我麵前,親口和我承諾:
“你全家因我而死,以後就由我護你一生平安。”
想到這裏,
我垂眸,掩下眸裏濃濃的失望:“好。”
江逸舟一愣,似是不敢相信我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可他終究是沒說什麼。
江逸舟準備轉身離開時,我叫住他,把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夾在賬本契書裏遞了過去。
“這是前兩日遺漏的賬本,忘記拿給你了,你看看,沒問題就簽字吧。”
“好!”
他漫不經心地應著,卻翻也沒翻,直接簽下字跡,便匆匆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隻覺得一片心寒,
實在不敢相信,我的父兄,是為了救他犧牲的。
七年前北狄發生禍亂,江逸舟和我父兄一起被圍攻。
他們把江逸舟送了出去,我父親為他斷後,敵人砍斷他的四肢,禿鷹分食他的內臟。
我兄長則被敵人活捉,挨了千刀萬剮的折磨,最後頭顱被掛在城牆暴曬三天三夜。
可是至此,他們都沒有透漏一點軍事機密和江逸舟的行蹤。
我趕到北狄時,隻找到兩幅殘缺的衣冠塚。
三千五百裏,隻有江逸舟一人活著回來。
回到京城後,我鬱鬱寡歡,幾度尋死。
是江逸舟跪在我麵前,告訴我,我還有他,求我好好活著。
後來他帶領軍隊大勝,在三月梨花漫天的春日,他給了我最盛大的婚禮。
拜堂成親時,他說一輩子對我好。
可我沒想到,七年的情愛,抵不過蘇淺語五個月的出現。
想到這裏,我嘔出一口鮮血,從剛才的賬本底下抽出來那張和離書。
看著上麵帶血的字跡,我想到去醫館拿藥時大夫告訴我的:
“夫人,你心脈殘缺,身子虛弱,您的壽命,可能隻剩下五日了。”
我自嘲笑了下,輕撫著和離書。
還好,江逸舟,隻剩下五日。
我就能徹底離開你了。
3
離開前,我路過了珍寶閣。
我走過去,目光掃過擺在錦盒裏的件件玉簪。
自從嫁給江逸舟之後,我就沒給自己再添置過一件飾品。
可還不等我開口,珍寶閣的掌櫃便走過來,滿臉喜色地說道:
“將軍前兩日剛買下了一批胭脂,這不,新上的瓔珞又讓我給他留著。”
“夫人你真是好福氣啊,有這麼一個體貼入微的夫君!”
我劃過簪花的手頓時僵住。
我素來節儉,江逸舟從來不會給我買過於貴重的禮物。
想到上次在江逸舟身上聞到的胭脂香,我心裏明白,那都是他給蘇淺語買的。
嫁給江逸舟後,我為他細心操持府中大大小小事務六年,都從未得到過他一盒胭脂和簪花。
可蘇淺語隻是站在那裏,就能輕而易舉地擁有。
心緒複雜,說不上是怨恨更多還是失望更多。
我對上掌櫃羨慕的神情:“給我拿隻竹葉簪和瓔珞,我給自己買。”
我的生命已經快到盡頭了,這一次,我想對自己好些。
離開江逸舟還有兩日。
我來到正堂,給我父母的牌位燃上一隻新香,心口不可抑製地抽痛起來。
身為家中最小的孩子,我得到了所有的偏愛,父兄對我日日叮囑我照顧好自己,母親去世前還念叨著給我做最愛吃的杏仁糕。
他們都對我說:“若萱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被愛的女孩子,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呀。”
想到這裏,我忍住難過走到廚房,學著母親的樣子,給自己做了一盒杏仁糕。
我剛想吃,卻聽到院子裏傳來輕聲交談。
“江大哥,若是若萱知道那些事與你鬧和離怎麼辦?”
“怎麼可能?”
江逸舟語氣冷冷:
“她沒有孩子,父兄早在在戰場陣亡,就連母親也在前兩年患病去世。”
“除了依靠我,她還能去哪?”
蘇淺語滿意地笑了,笑聲裏帶著對我的不屑。
她女兒卻聞著廚房裏的香味推開了門,道:“好香的味道啊!”
江逸舟臉色一變,正對上了我疲憊的目光,瞬間他慌亂起來。
“夫人,你什麼時候回府的?”
我扯了扯幹澀的唇角,剛想說話,卻被人猛推了一下。
聞到香味的蘇月月不管不顧搶奪著:
“將軍爹爹,我想吃杏仁糕......”
“好。”
江逸舟見狀一臉寵溺,絲毫沒有詢問我的意見,便端走那盤我做了很久的杏仁糕給了月月。
月月狼吞虎咽吃掉了糕點。
我看著幹淨的盤子,渾不在意的江逸舟,心如死灰。
這時蘇淺語抱起孩子,躲在江逸舟身後,擺出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若萱姐,你別和小孩子置氣,一盤糕點罷了,大不了改日我再買一盒還你就是。”
她這般說著,衝女兒使了下眼色,那孩子頓時嗷嗷大哭了起來。
江逸舟心疼的要命,將蘇淺語的女兒摟進懷中,轉而指責我:
“不就盒糕點嗎,冷若萱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小氣了?”
“還不快跟月月道歉!”
看著眼前顛倒是非,胡攪蠻纏的三個人,我隻覺得疲憊。
我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去反駁,轉身想走。
蘇淺語的女兒卻看準時機,將手裏的盒子朝我砸過來。
“壞女人,欺負我娘的壞女人!誰稀罕你的東西!你快去死吧!”
碎片割破我的心口,割破了我身上破舊的衣衫。
頭上的竹葉簪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江逸舟下意識把月月護在身後,皺著眉頭和我解釋道:
“月月還隻是個孩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可胸膛上的刀口已經裂開,疼的我連話都說不出。
胸膛緊緊貼在一起,心跳卻是不同的頻率,
我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不想再計較,轉身離開。
江逸舟看著我腳步踉蹌,身形單薄如同飛絮,心裏忽然生出強烈的恐慌。
他急切想追上我解釋,可蘇淺語卻死死拽住他的衣角,哭得梨花帶雨。
“逸舟,我手流血了,好疼,你幫我包紮一下好不好?”
江逸舟心中的慌亂頓時被這句話激得消失不見,他抱起蘇淺語朝府醫住處跑去。
經過我時,他甩下一句話:
“你別和小孩子置氣,等明天我有空,帶你去買新衣服便是。””
可他不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
好在,明天,
我就可以離開了。
4
第二天一大早,將軍府上下就開始張羅蘇淺語的婚禮。
我成婚時都不曾裝扮過的院子,此刻貼滿了大紅的喜字。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江逸舟和蘇淺語穿上大紅的婚服,笑容瀲灩,般配得仿佛天生一對。
蘇淺語的兒子站在他們中間,一眼望去,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反觀我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帶,衣服上滿是血,和乞丐別無二致。
我實在不想再當他們的陪襯了,轉身想離開,
身後蘇淺語的聲音卻恰好傳來,嬌媚造作:
“江郎,我的唇妝掉了,你幫我補一點好嗎?”
江逸舟一臉的寵溺,立刻接過下人手裏的紅紙,給蘇淺語上妝。
蘇淺語臉上都是紅暈,又拿出手絹,嬌笑著擦去他額角的汗水。
院子裏的將士們都忍不住調侃道:
“江將軍,您真是豔福不淺啊。”
“我看這蘇姑娘,比夫人還美貌幾分。”
“當初要不是蘇姑娘嫁的早,哪兒還有冷若萱什麼事兒啊!”
“江將軍,這拜堂成親了,怎麼不和蘇姑娘來杯交杯酒?”
“對,來一個,來一個!”
將士們的討論聲越來越熱烈,蘇淺語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
我再沒有回頭,邁著踉蹌的步子,一步一步朝著父母的墳前走去。
一路上,胸膛處滲出的鮮血不斷墜落。
我蜷縮在阿娘留給我的破舊大衣中,聽著自己破碎的呼吸聲。
這一刻,忽然所有聲響都遠去。
雪白的大地上,隻剩下四個墳包在孤零零的望著我。
我好像看見父親在煤油燈下教我和阿兄認字,母親哼著采茶調給小妹梳頭。
有個紮紅頭繩的小女孩蹦跳著撲進我懷裏,發間沾著蒲公英絨羽,抬頭天真可愛地喚我:
“阿娘,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興奮地伸出手想要抱抱她,
可下一秒,卻控製不住地跌倒在父親母親的墳前。
就好像出生的時候,躺在他們的懷裏一樣。
我忍著全身上下傳來的刺痛,心想,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意識逐漸抽離,我的身體從沉重到輕盈。
染血的和離書從指間滑落,被血漬洇透的紙張輕飄飄落在地上,像片枯死的蝶。
這一次,我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一切,如他所願。
府上,酒過三巡,賓客的嬉笑打鬧聲交雜在一起。
蘇淺語臉上仿若初為人婦的羞澀的笑,江逸舟眼中也滿是溫柔。
可當他掃過酒桌上的賓客時,臉色卻驟然暗了下來,隨手招來貼身侍衛皺眉問道:“夫人呢?怎麼沒見她?大喜的日子,她又在鬧什麼?”
“去把她找回來,告訴她,她若是不肯來,以後就別回來了!”
蘇淺語見狀,善解人意地走上前去挽住江逸舟的胳膊,為難地說道:
“逸舟哥,你別怪若萱姐,都怪我,是我惹得若萱姐不快了。”
“逸舟,你千萬別生若萱姐的氣。”
江逸舟聽到這話對我的怒意更甚,他把蘇淺語摟進懷裏,細心安慰:
“淺語,你就是太善良了,才會受人欺負。”
“去找,不管冷若萱在哪裏都要把她找出來,她若不願來,捆也要把她捆來!”
侍衛離開後,蘇淺語又笑吟吟的招呼賓客動筷子,甚至主動端起酒杯敬江逸舟。
這曖昧的動作讓府裏的氣氛頓時變得火熱起來。
可下一刻,剛才出去找我的小侍衛卻焦急地跑了回來。
眾目睽睽下,他跌跌撞撞,連著撞翻了好幾張酒桌:
“不好了,將軍,夫人,夫人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