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明節當天，我丈夫的墳被村霸刨了，我女兒也被打住院了。

對方囂張無比，霸占了那塊墳地。

隻因他們在市裏有人，我找村委，村委不敢管。

我找治安員，治安員也讓我息事寧人。

他們更是囂張地告訴我，法院裏他們也有人，讓我隨便告。

申訴無門後，我不得已拿出丈夫死後留下的一等功勳章，跪在了軍區大院門口。

隻因十年前，首長把這枚一等功勳章親手送到我家的時候曾說過。

你丈夫是為國捐軀的，他是英雄，是烈士，是祖國的驕傲。

可現在，我想再問問他：

為什麼英雄的墳都被刨了，卻沒人管？

1

隻因我家沒有男人，村霸就肆無忌憚地刨絕戶墳。

二十歲的女兒阻止他們，卻被他們打得頭破血流，躺在急救室裏生命垂危。

帶頭刨墳的老頭子王海武，有恃無恐地抽著煙杆。

“墳是我刨的，人是我打的，告我我也不怕，反正我都快死了，斃了我正好躺進那塊風水寶地。”

他的表情輕鬆，臉上沒有任何悔過的意思。

村霸的兒子也是一臉不屑。

“看你這斤斤計較的樣子，不就是想要錢嗎？”

“錢可以給你，但你得簽一份土地轉讓書，證明墳是你女兒刨的，墳地是你自願送我的。”

隨後他拎出骨灰盒威脅我：

“要不然我揚了你丈夫的骨灰！”

說完，他從包裏拿出十萬塊錢砸在了我的臉上。

隨後輕蔑笑道：

“一塊墳地就能輕鬆賣十萬，比你和女兒一起兒賣身體來錢都快。”

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兒，她臉上還戴著氧氣麵罩。

寬鬆的病號服下，傷痕疊加著淤青。

我無法想象，她為了捍衛自己爸爸的墳墓，到底遭受了怎樣的虐待。

可現在，女兒誓死都要守住的墳地，在他們眼裏隻是用金錢衡量的籌碼。

氣不過的我衝上去，想搶過我丈夫的骨灰盒，卻被他一把摔在了地上。

骨灰灑落，隨之摔出的還有一枚金色的五角星勳章。

我驚叫著嚎啕大哭，想重新收斂骨灰，卻被他踩住了手指。

“老太婆，你如果不服氣，可以去告我們。”

“我告訴你，法院院長是我二舅，你可以看看能不能告贏。”

一旁的村長示意他們趕緊離開，不要再為難一個寡婦了。

他們父子倆冷哼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趕忙撿起沾滿丈夫骨灰的一等功勳章，再看向昏迷不醒的女兒，眼淚止不住滑落。

村長歎息著扶起了我，苦口婆心地勸道：

“王家有錢有勢，你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怎麼跟他們鬥？”

“不如趁早簽了轉讓書，拿錢了事。”

“再這樣鬧下去，隻會影響村委的名譽，讓上麵的領導怎麼看待咱村？”

我愣愣地看著身體發福的村長，簡直驚呆了。

真是想不到，平時在村民麵前一副冠冕堂皇之色的幹部，此刻竟然會說出這種不堪入耳的話來。

他缺德到清明節刨了我家的墳，作為村長，不應該是主持公道嗎？

怎麼首先想到的，是怕影響村裏的聲譽呢？

難道刨墳又打了我女兒，一句輕飄飄的賠錢，就到此為止了嗎？

囂張的村霸不該受到懲罰嗎？

見說不通我，村長也失去了耐心。

“人家都賠了你十萬塊錢了，你還想怎樣？難道非要把人逼死嗎？”

村長不耐煩地對我搖了搖頭。

“簽了吧，否則我隻能讓你搬出村子了。”

我簡直難以相信，口口聲聲說為人民服務的一村之長，竟然堂而皇之的和施暴者穿上了一條褲子，還反過來威脅我，要把我趕出村子？

“憑什麼會有這麼不公平的事情。”

村長冷笑著說，王海武的後輩就是法官，法律的解釋條文在他們手裏，我肯定是鬥不贏他們的。

村委也不會為了一個寡婦家的墳坑，去得罪領導的。

我收斂好丈夫的骨灰，呆呆地看著病床上的女兒。

一股難言的心酸突然襲來。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受到這樣的傷害？

2

女兒醒來後，躺在病床上默默抽泣。

丈夫死後就留下這一個女兒，我從小都把她捧在手心嗬護，如今竟被外人打成這樣，我心如刀絞。

我走過去握住女兒瑤瑤的手，雙唇蠕動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瑤瑤眼眶通紅，竟努力從我的手掌裏掙脫。

“媽，王海武他們刨我爸的墳，說我爸是個叛徒，不配被埋在村旁。”

“還說我是罪人的女兒，打我是幫我爸贖罪。”

瑤瑤說著，淚水忍不住洶湧而出。

“媽！我都二十歲了，我背負了整整二十年的罵名，從小大家都罵我是個賊娃子！”

“當年我爸到底做了什麼，以至於他的親生女兒活該被罵被打？ ”

“更甚至我爸死了都要被人揚了骨灰？”

“我想我爸，我也愛我爸，我不相信我爸會像他們口中說的樣！”

聽著瑤瑤的哭喊，我捂著口袋裏的一等功勳章，心如刀絞。

我的丈夫是違禁品治安員。

十年前，他受命到煙販子那裏做臥底，意外暴露被殺害。

當部隊首長把一等功勳章送到我手裏的時候，曾告誡我：

“你丈夫做臥底的事一定要嚴格保密，否則煙販子會來報複你和女兒的。”

為了我們娘兒倆的安全，我絕口不提我丈夫的死因。

可沒想到在外人看來，我丈夫竟成了投奔煙販的叛徒。

以至於這十年來，我帶著女兒受盡白眼和恥笑。

我咬著牙，努力不讓眼淚滑落。

瑤瑤，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你的爸爸是英雄。

“媽，你不止一次的告訴我，我爸不是那樣的人，可為什麼我們一家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我忍著心酸，給她擦幹眼淚，安慰她：

“你爸不是叛徒，你也不是賊娃子。”

“王海武一家才是壞人，他們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

女兒滿眼希冀地看著我，點了點頭，她又抽泣了一陣，逐漸入睡。

我來到警局找治安員，可當我把事情都講述了一遍之後，治安員一臉鄙夷地聳了聳肩。

“你丈夫是個什麼玩意兒，你自己還不清楚嗎，他販煙間接害了多少人？”

“同為治安員，我都為他的背叛感到恥辱。”

“上級都不追究你們了，你還有臉來舉報別人？”

“市裏的要員都是王海武的親屬，我們也無能為力。”

另一名治安員同情地搖頭，“忍了吧，現在罷休，還能拿到很多賠償金。”

“在咱們市裏，沒人能鬥得過他們！”治安員的話讓我如墜冰窖。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滿腔的憤怒和不甘。

難道我丈夫做臥底捐軀，我一家子就活該背負罵名，活該被村霸欺負而無處伸冤嗎？

突然手機振動，是王海武的兒子王誌剛發來的視頻。

我看後心臟如被重擊，狠狠一顫。

視頻中，王海武指揮著幾名年輕人，熱火朝天地刨著我丈夫的墳。

我的女兒想要製止，卻被對方踹翻在地。

王海武跨坐在我女兒身上，煙杆子啪啪地往她身上抽。

每一次抽打，都如同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剜進我的心臟。

我難以相信，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竟然有這麼大的戾氣。

王海武把骨灰盒放在女兒麵前，發出痛快的笑聲：

“哈哈哈，大家快看啊，賊娃子清明守衛叛徒爸爸的骨灰，真是感人肺腑啊！”

還故意拉近鏡頭特寫，每當女兒就要摸到她爸爸的骨灰盒時，就會被煙杆狠狠抽打手指。

女兒隻能發出壓抑的呻吟。

我氣得渾身顫抖，吞下一顆速效救心丸，才勉強壓抑心酸和怒火。

緊接著，王海武的兒子，又發來了一條挑釁的語音：

“老寡婦，視頻刺激不刺激？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趕緊把轉讓書簽了！不然我把視頻發到群眾朋友圈，讓你女兒成為全村的笑柄！”

“看你女兒以後嫁給誰。”

我對著手機怒吼：“你還要不要臉了？難道你不怕遭到報應嗎？”

對麵的聲音卻充滿不屑：“你跟我談報應？最該遭報應的難道不是你全家嗎？”

“你不服氣嗎？告我啊！法院都是我的親戚，就連省裏的要員都是我的好朋友！”

“別說刨墳打你女兒了，我就算揚了你丈夫的骨灰，侵犯了你的女兒，你又能奈我何？”

我再想和他理論一番，對方卻已經把我拉黑了。

我聯係了好幾位律師，可當他們了解了情況之後，紛紛退避三舍，不敢接這個官司。

他們告訴我，王家的勢力實在是太大了！人脈背景極其深厚，普通人根本難以撼動。

我一度陷入了絕望，難道，就這樣讓瑤瑤白白挨打，然後再簽了轉讓書嗎？

我不想這樣，但我束手無策。

3

最近一段時間，女兒瑤瑤總是在夢中驚醒。

她總是會夢到，爸爸蹲在墳頭，哭訴自己無家可歸。

而她卻被王海武一夥按在地上抽打，無能為力。

難以想象，丈夫墳被刨的事，到底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創傷。

“媽媽，我夢到爸爸回來了，他戴著獎章告訴我，他不是叛徒，還說要去把王海武一家抓起來，為我討回公道。”

瑤瑤泣不成聲。

“可是，他突然又說，接到了秘密通知，要去執行一件很危險的任務，回來了再幫我。”

“媽，爸爸當年到底做了什麼？”

“如果爸爸沒有去執行危險任務，他是不是就不會死？我們一家是不是就不會遭受這樣的羞辱？”

凝視著淚流滿麵的女兒，我張了張嘴，卻喉頭發緊，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時此刻，我發誓，就算豁上這條老命，也要和他們鬥到底！

我連夜起草了不專業的起訴狀，天剛亮就來到了法院的大門口。

看著高大的法院大門，我默默祈禱了一番，這是我最後的希望。

可我剛邁開腳步打算進去，就迎麵撞上了王海武的兒子王誌剛。

“關於那個老寡婦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這點小事還用得著您親自過來嗎？打個電話就行了！”

王誌剛和法院的高管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可當他們發現了我之後，臉上的笑容立刻消散。

“他媽的，就是這個老不死的，簡直就是陰魂不散！多大點兒事情啊，你纏著不放！還有完沒完了！”

王誌剛立刻神色大怒，對著我喝斥完之後，繼續說道：

“保安，把這個老寡婦給我轟出去！”

我被衝過來的保安拖拽倒地，無論我如何撕心裂肺的嘶吼，那位法院高管的眼神，都不曾有絲毫波動，如看螻蟻。

王誌剛一把奪過我手裏的起訴狀，滿臉獰笑地撕的粉碎。

“現在見識到了吧？法院，就是我家開的，你來我家告我？門都沒有！”

他肆無忌憚的笑著，把撕碎的起訴狀一片片地撒到我的頭頂。

“如果你還不服氣，可以繼續寫，繼續來起訴！”

說完之後，兩人揚長而去。

我絕望地坐在法院台階上，這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感覺到，法院的台階真是太高了。

我實在是不願意相信，金碧輝煌的人民法院，竟然成了藏汙納垢、貪贓枉法的最佳庇護所！

我徹底絕望，心灰意冷，難道，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公平公正了嗎？

我艱難地扶著台階，彎腰打算站起身子。

突然，我丈夫用生命換來的一等功勳章，從我的口袋滑落。

它靜靜地躺在地上，閃閃發著亮光。

我本不願意，以我的丈夫英勇犧牲為由，給上級找麻煩。

可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十年前，那位軍區的首長，把我丈夫的骨灰盒送了回來。

“他是英雄，上級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付出！”

“烈士的遺孀和子女都由上級贍養，以後有什麼需要都可以來找我。”

這是當時那位首長的原話。

我平複了一下心情，步履蹣跚地走向軍區大門。

在治安員詫異的目光中，我一等功臣的遺孀，高舉一等功勳章，絕望地跪在了軍區大門口。

我想要親口的問一問：

“我手裏的這枚一等功勳章，到底是不是真的？”

“烈士的骨灰盒都被人摔了，女兒也被人騎著毆打，到底能不能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