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攻略任務完成,十天後宿主可回到原世界。"——當係統提示音突然響起,我搓洗軍裝的手猛地僵住。
穿越到七十年代十年,我忍了丈夫的冷漠、兒子的疏遠,卻在這一刻差點笑出聲。
傅春臨又扣下一半工資,理所當然地說:"先給曉棠交房租。"
我咽下反駁,不再阻止。
兒子突然衝進來大喊:"爸!曉棠阿姨的婆家來要三千塊!"——那是我最後的積蓄。
傅春臨從我手裏搶走存折,兒子跟著嗬斥我:"媽你別小氣!"
風吹動晾衣繩,我蹲在翻倒的水盆邊,突然笑出了眼淚。
沒關係,畢竟十天後,我將永遠消失。
1、
"叮,任務完成,十日後可返回原世界。"
我正蹲在院子裏搓洗傅春臨的軍裝,腦海中突然響起的機械聲讓我雙手猛地僵住。
肥皂泡在陽光下破裂,發出細微的"啪"聲,就像我胸腔裏突然炸開的悸動。
十年了。
我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直吸氣。
不是夢,係統真的給了我回家的許可,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低頭繼續用力搓洗那件橄欖綠軍裝,任由濺起的水花打濕我打著補丁的褲腿。
"如意,這個月的工資。"傅春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逆光中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大半個太陽,他遞來一個牛皮紙信封,我擦幹手接過,一捏就知道厚度不對。
"怎麼隻有一半?"我仰頭問他,陽光刺得我眯起眼。
傅春臨皺了皺眉,這個表情讓他那道劍眉更顯鋒利。
"曉棠那邊房租還沒交,我先給她墊上。"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隻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我喉嚨發緊,卻還是擠出一個笑:"應該的,她一個人不容易。"
這半年來,我已經學會不在白曉棠的事情上多嘴。
傅春臨神色稍霽,正要說什麼,院門突然被推開,八歲的傅斯啟氣喘籲籲地跑進來:"爸!曉棠阿姨的婆家人又來了,說要三千塊才能斷絕關係,正在軍區門口鬧呢!"
我兒子滿臉通紅,眼睛亮得驚人,那副著急的模樣活像是他親媽被人欺負了。
傅春臨立刻轉身進屋,片刻後拿著存折出來:"我取錢去處理一下。"
"那是存折?"我站起身,水盆被踢翻,肥皂水漫了一地,"家裏就剩這三千了!"
傅春臨已經大步走向院門:"曉棠婆家這次要三千就肯簽斷絕關係書,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媽媽你別這麼小氣!"傅斯啟衝我做了個鬼臉,小跑著跟上他父親,"曉棠阿姨多可憐啊!"
我站在原地,看著父子倆匆匆離去的背影,掌心被指甲掐出四個月牙形的紅痕。
算上這三千,這半年傅春臨已經為白曉棠花了八千多,正好是我們全部的積蓄。
風吹動晾衣繩上的床單,嘩啦啦作響。
我慢慢蹲下收拾翻倒的水盆,突然笑出了聲。
八千塊買我的自由,值了。
畢竟,再有十天,我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紀,回到我真正的人生了。
2、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軍區大門口已經圍了一圈人,我站在人群最外層,透過縫隙看到傅春臨高大的背影擋在白曉棠前麵,傅斯啟那小子居然也學著他爸的樣子,張開小胳膊護在白曉棠身前。
"三千塊,拿了錢立刻簽斷絕關係書。"傅春臨的聲音像在指揮部下,不容置疑。
對麵幾個鄉下人模樣的男女交頭接耳,最後那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婆一把抓過傅春臨手裏的錢,蘸著唾沫數起來。
白曉棠在傅春臨身後抹眼淚,她今天穿了件嶄新的的確良襯衫,襯得皮膚像雪一樣白。
我低頭看看自己洗得發白的褲子和手肘處的補丁,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這半年傅春臨給白曉棠的錢,足夠買一千件的確良了。
"解決了!"傅斯啟突然歡呼一聲。
人群開始散去,我趕緊退到一棵槐樹後麵,傅春臨正低頭對白曉棠說著什麼,表情溫柔得刺眼。
我見過這種表情,十年前他答應和我處對象時,也曾這樣看過我。
"嫂子?"白曉棠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渾身一顫,才發現三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麵前。
白曉棠眼睛還紅著,嘴角卻掛著笑,"剛才多虧了春臨和小寶,不然我真要被婆家那群人生吞活剝了。"
她故意把"小寶"叫得親熱,我兒子立刻衝她咧嘴一笑。
傅春臨的目光在我補丁衣服上停留了一秒,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嫂子,你們還沒吃飯吧?我請客!"白曉棠親熱地來挽我的胳膊,身上飄來一陣雪花膏的香氣,我下意識躲開,正好看見傅春臨不讚同的眼神。
國營飯店裏,白曉棠熟門熟路地點菜:"油燜大蝦、清蒸螃蟹、紅燒帶魚..."每報一個菜名,傅斯啟就歡呼一聲。
傅春臨笑著摸摸他的頭,眼神裏全是寵溺。
"曉棠阿姨最懂我了!我最愛吃海鮮!"傅斯啟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菜上得很快,紅彤彤的大蝦、金黃的螃蟹擺滿一桌。
傅春臨給白曉棠夾了隻最大的蝦,白曉棠嬌笑著推辭,最後還是傅斯啟硬塞進她碗裏。
"如意你怎麼不吃?"傅春臨突然問我。
三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我盯著麵前那隻張牙舞爪的螃蟹,胃裏一陣翻騰。
"媽,你別掃興啊!"傅斯啟噘著嘴。
我慢慢放下筷子:"我海鮮過敏。"
飯桌上瞬間安靜。
白曉棠捂住嘴:"天啊嫂子,我不知道...我這就去給你點個能吃的菜!"她作勢要起身,卻又為難地看向傅春臨,"隻是...我身上錢可能不夠了..."
她這演技放電影裏能拿百花獎。
傅春臨立刻說不用破費,轉頭對我解釋:"曉棠剛給了她婆家三千,手頭緊是正常的。"
傅斯啟直接翻了個白眼:"媽,不吃就別跟來嘛,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我看著他油汪汪的小嘴,突然想起他五歲時誤食花生渾身起疹子,我抱著他在醫院守了三天三夜。
現在他卻為了討好白曉棠,把我過敏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我不餓。"我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傅春臨皺眉:"你又鬧什麼脾氣?"
白曉棠趕緊打圓場:"嫂子肯定是累了,春臨,你和小寶慢慢吃,我去送送嫂子..."
"不用。"我打斷她,"你們慢慢吃。"
我轉身走得很快,怕走慢了會忍不住把那一桌海鮮扣在白曉棠那張假惺惺的臉上。
身後傳來傅斯啟歡快的說笑聲和傅春臨低沉的應答,沒有人追出來。
飯店玻璃窗映出我的影子,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瘦削女人,像一抹灰撲撲的幽靈。
而窗內,傅春臨正細心地給白曉棠剝蝦殼,傅斯啟湊在白曉棠耳邊說悄悄話,三個人笑得那麼開心。
多像幸福的一家人啊。
3、
我摸了摸兜裏的存折,那上麵隻剩下六十塊錢。
再有九天,我就能回到現實世界,回到真正愛我的人身邊。
這個念頭像一塊浮木,讓我在洶湧的酸楚中還能保持呼吸。
我衝出飯店時,太陽正毒,馬路被曬得發燙,踩上去像要黏住鞋底。
拐角處突然衝出一輛自行車,我躲閃不及,被結結實實撞翻在地。
手肘和膝蓋先著地,火辣辣的疼立刻竄上來,額頭不知道磕在哪裏,溫熱的血順著眉骨往下流。
"哎喲,對不住啊同誌!"騎車的小夥子慌忙停車,臉都嚇白了。
我試著撐起身子,右手腕一陣劇痛,怕是扭傷了,周圍迅速聚攏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流血了!"
"快送醫院吧!"
"這摔得不輕啊..."
人群的縫隙裏,我看見傅春臨和傅斯啟從飯店跑出來。
傅春臨軍裝筆挺,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好像,他還是在乎我的。
"讓一讓!"傅春臨撥開人群,傅斯啟像條小泥鰍似的鑽到最前麵。
我下意識伸出手,卻看見兒子滿臉的不悅。
"媽!你又來這套!"傅斯啟跺著腳,小臉氣得通紅,"你就是故意的!看我們和曉棠阿姨吃飯,你就非要搞破壞!"
我伸到半空的手僵住了,血滴到眼睛裏,視線一片血紅。
"小寶!"傅春臨低聲嗬斥,蹲下身來查看我的傷勢,"傷哪了?"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問我類似的問題。
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見一聲嬌弱的痛呼。
"哎呀——"
這聲音像道開關,傅春臨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傅斯啟已經轉身跑過去:"曉棠阿姨你怎麼了?"
白曉棠站在人群外圍,一手扶著牆,一手按著右腳踝,柳眉輕蹙:"沒事,就是剛才著急出來,不小心崴了一下..."
傅春臨的手還虛扶在我胳膊上,眼睛卻已經看向白曉棠,我清楚地看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那是他做決定時的習慣動作。
"能站起來嗎?"他問我,聲音裏的關切已經淡了幾分。
我用手背抹了把額頭的血,自己撐著地麵站起來,右腿膝蓋疼得厲害,但我還是站直了身體。
"你去看看她吧,我自己去醫院。"我說。
傅春臨眉頭皺得更緊:"你這樣子..."
"我真的沒事。"我甚至擠出一個笑,"白同誌腳崴了,你趕緊扶她回去休息吧。"
傅斯啟已經扶著白曉棠往這邊走,白曉棠一瘸一拐的,半個身子都靠在我兒子身上。
八歲的孩子哪撐得住成年人的重量,傅斯啟小臉都憋紅了。
傅春臨終於站起身:"那...你趕緊去醫院包紮一下,需要的話叫個車,別省錢。"
他說完就去接替傅斯啟,小心翼翼地把白曉棠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白曉棠歉疚地看我一眼:"嫂子,真對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腳的..."
"走吧。"我打斷她,轉向那個撞我的小夥子,"同誌,能麻煩你送我去醫院嗎?"
小夥子連連點頭,扶著我往醫院方向走。
身後傳來傅斯啟脆生生的聲音:"曉棠阿姨,我幫你揉揉腳!我爸說揉一揉就不疼了!"
我沒有回頭。
4、
醫院走廊裏消毒水的氣味刺鼻。
小護士給我清理傷口時直咂舌:"怎麼摔成這樣?你家人呢?"
"忙。"我盯著雪白的牆壁說。
碘酒擦在傷口上,疼得我直抽氣,小護士動作放輕了些:"你丈夫也是,自己媳婦傷成這樣都不陪著。"
我笑了笑沒說話。
十年前我被開水燙傷腳背,傅春臨連夜背著我跑了兩裏地去醫院,那時候他急得滿頭大汗,一路上不停地說"忍忍,馬上到了"。
現在他為另一個女人的崴腳緊張不已。
紗布纏好,小護士遞給我一張繳費單:"三塊二毛錢。"
我摸出皺巴巴的零錢付了賬。
走出醫院時,天已經擦黑,路燈下,我看見自己的影子又細又長,像個孤魂野鬼。
回到家,屋裏黑漆漆的。
我摸到開關,燈亮起來,廚房冷鍋冷灶,顯然父子倆還沒回來。
我慢慢走到鏡子前,看著裏麵那個滿頭紗布的女人,額角的傷口隱隱作痛,但比不上心裏那個血淋淋的大洞。
係統提示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倒計時:9天13小時57分。"
我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快了,就快解脫了。
我整晚沒合眼。
天蒙蒙亮時,我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從五鬥櫃最底層摸出存折。
薄薄的小本子攤在掌心,最後一頁那個數字刺得眼睛生疼:62.37元。
這是我們家全部的錢了。
半年前,這個數字還是8765.40元。
廚房的煤爐熄了,我懶得生火,就著冷水啃了半塊昨晚剩下的饅頭。
額頭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但比不上心裏那種鈍痛.
係統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倒計時:8天23小時22分。"
"吱呀"一聲,臥室門開了。
傅春臨揉著眼睛走出來,看見我坐在桌前愣了一下:"起這麼早?"
他目光落在我手裏的存折上,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家裏就剩這麼點錢了?"
我合上存折,沒說話。
"我一個月一百四十七塊五的工資,除去開支,至少能存下八十。"傅春臨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已經透出質問的味道,"錢呢?"
我抬起頭,看著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十年前我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這副剛毅硬朗的模樣,隻是那時他看我的眼神裏全是溫柔。
5、
"錢呢?"他又問了一遍,語氣已經冷了。
"白曉棠回來後這半年,"我慢慢地說,"你第一次給了她五百交安置,第二次給了八百買家具,第三次她生病你給了六百補營養,第四次..."
"夠了!"傅春臨猛地拍了下桌子,搪瓷杯裏的水濺出來,"曉棠剛從鄉下回來,無親無故,我幫幫她怎麼了?"
我繼續數著:"第五次她婆家來鬧,你給了兩千,第六次是給她買工作指標,一千五,昨天是三千。"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總共八千七百塊。"
傅春臨的臉色變了:"你記這麼清楚?"
"每一筆都‘師出有名’,我怎麼能不清楚?"我把存折放進口袋,"這些錢裏有我嫁給你時帶來的五百塊嫁妝,有我這十年省吃儉用攢下的布票糧票換的錢,還有..."
"媽!你又在跟爸吵什麼?"傅斯啟揉著眼睛從裏屋出來,一臉不耐煩。
我兒子穿著白曉棠上個月送的新襯衫,領口還繡著朵小花,這件衣服花了他爸三十五塊錢,相當於我身上這件補丁衣服的二十倍價錢。
"你媽在算賬呢。"傅春臨冷笑一聲,"算我給了曉棠阿姨多少錢。"
傅斯啟立刻撇撇嘴:"媽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小氣?曉棠阿姨已經很可憐了。"
他熟練地爬上凳子,"這麼多年,媽你怎麼老是愛吃醋,爸又沒有要和曉棠阿姨結婚的打算。"
這話像把鈍刀子,慢慢割著我的心臟。
我八歲的兒子,居然就能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早飯吃什麼?"傅斯啟晃著兩條腿問。
我看著這對父子,突然覺得無比疲憊:"今天不做早飯了,想吃自己去食堂買。"
傅春臨和傅斯啟同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十年來,我從來沒讓他們餓著肚子出門過。
"你發什麼神經?"傅春臨壓低聲音,"我上午還有個重要會議。"
"我也要上學!"傅斯啟嚷嚷著。
我站起身,把存折往兜裏揣了揣:"那你們最好抓緊時間。"
傅春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存折給我。"
"憑什麼?"
"曉棠昨天請我們吃飯把錢花光了,我答應今天給她拿點錢應急。"傅春臨的手像鐵鉗一樣箍著我,"別鬧了,我下個月發了工資馬上就給你。"
我看著他急切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委屈,他隻是不在乎。
"不行。"我掙開他的手,"這錢我有用。"
傅斯啟突然從凳子上跳下來,衝到我麵前:"媽你真討厭!曉棠阿姨連早飯錢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院門被輕輕叩響。
傅斯啟眼睛一亮,飛奔去開門:"一定是曉棠阿姨!"
果然,白曉棠穿著一身淡藍色連衣裙站在門口,手裏還提著個網兜,裏麵裝著兩個蘋果。
她看見屋裏的情形,立刻露出歉意的表情:"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6、
"沒有沒有!"傅斯啟拽著她的袖子往裏拉,"曉棠阿姨你快進來!"
白曉棠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嫂子,我...我就是路過,想給小寶送兩個蘋果..."
她的目光在我額頭的紗布上停留了一秒,很快移開,傅春臨的表情立刻柔和下來:"進來坐吧。"
白曉棠把蘋果放在桌上,手指絞在一起:"你們別為了我吵架...我還有錢,真的..."
"你哪來的錢?"傅春臨皺眉,"昨天不是都花在飯錢上了嗎?"
白曉棠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呐:"我...我可以不吃早飯..."
傅斯啟立刻抱住她的腰:"不行!曉棠阿姨必須吃早飯!"他轉頭瞪我,"媽!你把錢給爸爸!"
我看著眼前這一幕:傅春臨滿臉心疼,傅斯啟義憤填膺,白曉棠楚楚可憐,多像一家人啊,而我像個惡毒的外人。
也對,十年前要是沒有我,他們說不定早就是一家人了。
傅春臨歎了口氣,朝我伸出手:"如意,別讓孩子看笑話。"
我摸了摸兜裏的存折,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六十二塊錢,在二十一世紀隻夠我買支口紅,可在這裏,它是我十年婚姻的最後見證。
"拿去吧。"我把存折扔在桌上,"密碼你知道。"
傅春臨如釋重負地拿起存折,白曉棠眼眶立刻紅了:"嫂子...我以後一定還..."
"不用了。"我轉身往臥室走,"反正也沒幾天了。"
"什麼意思?"傅春臨在身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