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兒曰:“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此不為……”
阿禾走在山間小路上,身上挎著藥籠,搖頭晃腦地背誦著今天夫子教的文章,卻卡在了中間,死活也想不起這一句的結尾,剛剛還快樂得跟小毛驢一樣的心情煙消雲散,小眉頭皺在一起,大大的腮幫子咬著手指頭,蹲在路邊用力地想著。
阿禾從來沒有見過日出,所以自然也不能理解大如車蓋的日出,她有點兒怕身邊的那些小孩子知道這個秘密,所以整堂課都鼓著大大的腮幫子,隻盼著趕緊放學好讓這幫討厭的家夥趕緊離開她家草堂。其實阿禾也想看一次日出,但是卻莫名其妙一直沒有看見過。
真是笨死了,日出都沒有見過。
阿禾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瞅見路邊有一棵草藥,飛快地拔掉了腳邊的小草,一隻瓢蟲從她的眼前飛過,她漆黑的眸子一亮,追了過去。
日光在翩飛的蝶翅上閃爍著,阿禾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天邊的夕陽,心裏“咯噔”一下,驚叫一聲“不好”,轉身低頭看著腳下的山路,往家的方向奔去。夫子吩咐過了,無論如何,每日酉時,即日落時辰,必須歸家。夫子說這句話時非常嚴肅,所以阿禾從未有過酉時之後還沒回家的時候。
“咚!”阿禾揉著腦袋,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看著撞上的是個什麼東西。
麵前是足足比她高出兩個頭的男孩子。咦?這個男娃娃長得好生奇怪,白發白衣,赤瞳白眉,亂糟糟的頭發裏戳著兩隻翹起來的貓耳朵,此刻正門神一樣對她吹胡子瞪眼。阿禾摸著額頭,痛得直跺腳,圓潤的小腳又踩到了男孩的腳趾頭。男孩子更加生氣地瞪著阿禾,但終於也忍不住腳痛,矜持不下去了,抱著腳趾頭直呼:“痛痛痛!小屁孩走路不長眼的嗎?!”
“冬蕁,該走了。”遠處有好聽的聲音傳來,阿禾越過小男孩晃來晃去的身影,看見不遠處的路旁柏樹下立著一道天青色的倩影,宛如天女下凡,山風一時吹過,那道影子晃了晃,朝山路下飄去。
小男孩急躁地瞅瞅那道影子,又看看麵前的阿禾,嘀咕了一句:“喂!真不考慮把她擄走了嗎?要知道她可是你師叔的人!”
阿禾確定對方不是在跟自己說話,不過她再傻還是聽得懂擄走是什麼意思的,頓時貓著身子往後退,兩隻漆黑的瞳孔警覺地盯著麵前的白發男孩子。
“不過是師叔路過山澗偶得,哪算得上是他的爪牙?不過,你倒是可以問問她,要不要跟我們走。”山風夾裹著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宛如竹林清風。
小男孩瞪著赤瞳:“喂!笨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阿禾頓時杏眼圓睜,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跟我們走,我們可以保護你的,你不用怕。”小男孩猶豫了一下,最終朝她伸出了手。
阿禾急忙往後縮,被那雙留著長長指甲的手嚇了一跳。
小男孩撫額,一副無奈的模樣:“真是一個膽小鬼。”
阿禾盯著對方,她最討厭別人說她是膽小鬼了,課堂上那小孩說她膽小,就被她一爪子給抓哭了。
阿禾立刻小眉頭皺成了小疙瘩,鼻子裏大大地冷哼一聲,說:“你才是膽小鬼。”
這猛的一下倒是把小男孩嚇了一跳,阿禾趁機轉身就跑,邊跑邊閉著眼睛大吼大叫:“你才是你才是……”
她最後聽見小男孩在她的身後遠遠地喊:“你這個笨蛋,回去會被曬幹的!”
哼!曬幹,當人家是藥材麼,信你才怪咧。
阿禾在心裏嘀咕著,嘟著嘴邊跑邊往後看小男孩有沒有跟上來,待到發現沒有人跟上來時,大大地鬆了口氣,一溜煙兒跑向山林深處,不久便看見了掩在樹林後的柴扉,以及正在院落裏收拾藥材的夫子。
看見夫子,阿禾不禁咧嘴笑了笑。先前的那些緊張刺激,在看見院落裏的夫子之後,全部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