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孫子滿月宴那天，我想抱一抱，感受一下女兒的新血脈。

卻聽到女婿對女兒小聲吐槽，“你爸身上一股老人味，難聞死了！”

我的笑容凍結，抱外孫的動作也僵硬住。

剛把手收回來，又聽見女兒輕聲說，“待會我就給孩子抱著，說喂奶好了。”

“放心吧我不會讓爸抱孩子的，因為我也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1.

我的手氣得在顫抖。

可想著今天是大喜日，我硬生生忍下了。

我叫林國安，是一名事業單位退休人員。

老伴健康，子女雙全。

孩子滿月宴鬧出的不愉快，讓我一天的好心情都沒了。

看著比我老人味更重的親家公，心情就更差了。

親家公正抱著我的外孫，女兒女婿圍著他有說有笑。

這天差地別的待遇，讓沙發上的我如坐針氈。

“爸，天色不早了，你怎麼還不回去？”

這時候，女婿開口問我。

我臉色頓時變得很差，他這是明擺著要趕我走啊？

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好好跟我說話，幹什麼都行。

但是陰陽怪氣，那我偏要對著來。

於是我皮笑肉不笑地反問：“不是有四間房嗎？你爸媽住一間，我不能住一間？”

女婿嘴角微微一抽，看向一旁的女兒林梅。

林梅趕忙湊過來坐在我身邊，“爸，你誤會了！”

她解釋：“雖然有四間房，但我和趙湧一間，我公婆一間，女兒也要一間呢。”

我皺起眉，“那不是還有一間？”

女婿撓著頭，頗為“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陽台處的一直黑狗，“剩下一間是給狗住的，爸您總不能跟狗住一窩吧？”

“混賬！”我氣得直接站起來，“今天滿月宴上，你就看我不順眼了吧？”

“說我身上有老人味不想我抱孩子，現在又讓我跟狗一窩？”

我聲音忽然放大，“怎麼？你爸不比我老得多？他身上死人味難道不是更重？”

我這人性子直，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丈。

人若欺我，我有仇當天就報。

女婿麵色不悅，“爸，你這話說的就嚴重了吧？我什麼時候說你身上有老人味？那不是你女兒說的？是不是啊？林梅？”

說到後麵，趙湧看向我女兒。

林梅隻能硬著頭皮打圓場，“爸，對不起！是我說的！我跟你道歉......”

我眉頭擰得更深了。

以前我怎麼沒發現趙湧有這敢做不敢當的性子？

“這房子，我今天還就是要住了！就問你，給不給住？”

趙湧冷笑一聲，“莫名其妙的發火，真以為是老人我就慣著你了？不就是住嗎？可以，跟狗一窩，不住就滾......回去！”

我肺都快氣炸了。

“C！”

我罵了一句，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就朝著趙湧砸過去。

我雖然砸了，但我留了力道，加上現在又是冬天他衣服穿得多，根本不足以令人受傷。

可趙湧就這麼直挺挺的坐在地上，捂著胸口瞪眼望著我，“林國安，你好歹也是我的長輩，動手打人，這就過分了吧？”

林梅連忙上前把我拉住，“爸！你怎麼脾氣這麼暴躁？以前你不是這樣的！萬一你把趙湧哪兒打壞了，女兒我以後可怎麼辦啊？”

說著說著，林梅的眼淚就下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恨恨的瞪了眼自己的女婿。

心裏隻有懊惱，為什麼當初自己要把女兒嫁給這種人？

有錯不認，喜歡找人背鍋，還一點也不尊敬長輩。

親家公老趙這時候開口說話了，“這件事是我兒子態度有問題，人你打了氣也出了，要不還是算了吧。”

“都是一家人，以後你還指望他給養老呢。真鬧翻了，對你沒好處的。”

我沒有接話，隻是狠狠瞪了趙湧一眼，將懷裏的三萬塊拿出來遞給女兒，“林梅，這是我給孫子包的紅包，我走了。”

生氣歸生氣，外孫是無辜的。

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

林梅一時間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回給我，“爸，這件事我也有錯，我不該說那種話的，錢就不要了，您拿回去......”

“為什麼要拿回去？老子白白挨打了？”

林梅話沒說完，趙湧就從地板上躥起來生龍活虎的把我錢搶過去。

他這哪兒還有剛剛那病懨懨的樣子？

我冷笑一聲，“可以啊，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出三萬，再打你一次。”

“爸！”林梅氣得跺腳。

我拍了拍她肩膀，“好了，爸今天都能受委屈，一斑窺豹，隻怕你在這個家也過得不好吧？如果不開心，就回娘家，爸永遠養你。”

話剛說完，就聽她搖頭皺眉的說：“我怎麼可能不幸福？隻要爸你別動不動發火給我火上澆油就行。”

趙湧一句話更是給我噎得差點呼吸不暢，“對啊，林國安你可別動不動就發瘋，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還搞小年輕那套打打殺殺，也就是我讓著你，換別人來，老子早幹他了。”

現在，連爸都不叫了。

隻是這一次，我並沒有再發怒。

我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

回到家，我把事情跟老婆子說了。

老婆子比我小20歲，還沒退休呢。

因為今天很忙，領導不允許請假，她就沒去參加滿月宴。

老婆子一聽我這話，忍不住輕輕捶了我後背一下，“老家夥你要氣死我！”

我聞言頓時一怔，“怎麼？我受欺負了還不能反抗？我怎麼氣著你了？”

2.

老婆子伸手在我腦門上賞賜了三個腦瓜崩，“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一把年紀了，難道不懂這些？”

“你這話我就不樂意聽了，老婆，你也就40多歲吧？怎麼思想觀念比我這個60歲的老人還要陳舊腐敗？”

“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嫁出去，那也是咱家的女兒。”

老婆子譏笑一聲，“但女婿可不是你兒子。你打他，他欺負你女兒，你能怎麼辦？”

我兩手一攤，“那就離婚唄，我養她。”

老婆子搖頭歎息，“你啊......還是沒看明白。”

她看著窗外的海景，聽著海浪拍打沙灘，幽幽的道：“這種事，周瑜黃蓋，林梅戀愛腦，就是喜歡人家你能怎麼辦？”

“你以為，我是真請不了假啊？姑奶奶我早就看出來了，這一家人都對我們不待見......”

“既然不待見，為什麼要去？也就你腦子笨，反應不過來！”

說著，老婆子又用指尖點了點我的太陽穴，“笨笨笨！老笨蛋！”

我恍然大悟。

可又無可奈何。

老婆子說得對，女兒胳膊肘往外拐，這種事也是沒辦法。

因為和女婿鬧了矛盾，往後三個月我們都沒有聯係。

直到過五一，我老婆子主動告訴我，想出去旅個遊。

我問去哪兒玩，正好自己很久沒出去了。

老婆子說去女兒所在的城市。

我秒懂她是什麼意思，想見見外孫女了。

剛好老家的宅基地遇到高鐵拆遷，賠了90萬拆遷款。

我和老婆子商量，要不給林梅送50萬過去。

老婆子說我刀子嘴豆腐心，然後她又拿出十萬的存款給我，說：“兒子女兒要一碗水端平，你疼林梅，給50萬，兒子知道了隻怕是心裏不平衡。”

我眼睛一瞪，“他有什麼不平衡的？結婚都是我出的錢！”

老婆子聞言忍不住直翻白眼，“你就嘴硬吧！”

坐車的路上，我心情格外的好。

我這一生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從平窮一路走來。

女兒211研究生畢業，月薪2萬，在世界五百強公司工作。

兒子成績差點，隻是普通大學，但他為人老實，娶了個很好的兒老婆子，兩人一起開了個公司，日子也越來越紅火。

現在，我隻要把這兩筆錢分別帶給他們，我和老婆子這輩子的任務也就算是圓滿完成了。

眼看著就要到女兒家，我電話打了三個，她都沒接。

老婆子皺起眉，也跟著連打了三個電話。

最後打第四個的時候，電話才被慢悠悠的接通。

老婆子就問女兒，“梅啊，怎麼不接你爸電話？”

手機開了擴音。

女兒在電話裏問：“你們有事嗎？”

我皺起眉，心情頓時不好了。

老婆子一把捂住我的嘴，笑著跟林梅說：“哎呀，這不是五一了嘛，我和你爸打算出去玩，然後順道來看看你和外孫女，我們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了！”

“什麼？你們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就來了？”

林梅的聲音明顯能聽出慌張和不願意。

我一把扯開老婆子的手，張嘴就怒問，“怎麼？爸媽來看女兒，還需要說？”

我知道我自己這話說的不對。

去別人家串門，確實要提前說。

可我三個月前剛和女婿大吵一架，又怎麼拉得下來臉？

林梅這意思，很明顯不願意讓我們過去！

林梅在電話裏歎了口氣，“爸，我不是那個意思，五一我很忙啊，領導要我加班，而且還有三倍加班費，我幹一個星期，抵得上過去幹三個星期呢！”

“你們來了，我沒時間陪你們啊！”

話裏話外都是拒絕。

我脾氣暴，受不了這種，剛要開口說話，老婆子一把揪住我耳朵，用“凶狠”的眼神示意我閉嘴。

然後她笑嗬嗬道，“我們沒打算去你那兒住，主要就是想看看你，爸媽想你了，剛好要給你帶點......”

“錢”字還沒說出口。

就被林梅直接打斷，“媽媽，我也想你們，等我忙完這一陣子，就帶著女兒去看看你們，就這樣先掛了。”

嘟嘟嘟。

聽著電話掛斷的聲音，老婆子擰著我耳朵假裝生氣：

“你真是年紀越大脾氣越大，都說女人更年期火氣大，我看你比我火氣還大！跟女兒置氣，你也好意思！”

我疼的齜牙咧嘴，我敢懟天懟地對空氣，唯獨不敢懟老婆子。

我還從老婆子的眼中，看到了掩藏起來的失落。

我想，她心情應該比我還失落吧。

晚上，我們在景區酒店訂了房。

老婆子說新微信用戶可以領60元的優惠卷，讓我把微信小號拿出來注冊一下。

結果剛打開塵封已久的微信小號，就看到女兒的朋友圈亮了。

我忍不住好奇點了進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給我氣夠嗆。